6、六．奇怪的脚步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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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济南取得红货一批，共卖出三十万两。救济‘龙虎镖局’王镖头遗孀一万两，趟子手张、赵两人家眷各五千两；替黄秀才付丧葬费一千两；替赵园明付喜酒聘礼一千五百两，替……”
簿子的纸页已翻卷起边，字迹也不像是新写上去的。
陆小凤只看了半页，就把账本合上了。
他缓缓道：“你这艘船虽然不是黄金打造的，但上面的布置花费一定也不少。”
楚留香笑了笑，没有说话。
李红袖忽然道：“你以为我们平时连吃一顿饭，买一件衣服，也要用别人的银子？”
陆小凤既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李红袖道：“光凭楚大哥名下田庄收来的租金，一年至少也有五万两。”
五万两只有十万两的一半，但也已不是一个小数目。
楚留香也不是司空摘星。
陆小凤对自己的判断能力一向很有自信。
他看得出来，楚留香并不是那种为了听一声响，就能把手上银子全扔水里的人。
住在船上的三名少女也不是。
所以他实在很惊讶，惊讶到把心里话都问了出来：“那为什么楚留香还……”
李红袖嫣然一笑，道：“因为楚大少爷的心实在太软了，而世上需要帮忙的人又实在太多。”
楚留香叹了口气，苦笑道：“李姑娘，你其实不必替我说这么多的。”
李红袖白了他一眼，道：“你如果不想让我开口，你怎么不自己去和陆公子说？”
楚留香摸摸鼻子，继续苦笑。
陆小凤忍不住道：“你为什么不对别人解释？”
楚留香道：“解释什么？”
陆小凤道：“江湖中不少人都认为你和司空摘星没有什么不同，一样的拿钱办事，也一样的会享受生活。”
他似乎已有些不好意思：“……连我也曾经一度这样认为。”
楚留香微微一笑，道：“他们怎么认为，是他们的事。我怎么做，是我自己的事。”
陆小凤怔了怔，也笑道：“不错，只要你自己做的事足够问心无愧，那么无论别人怎么说，也和你这个人完全没有关系。”
他将账本还给李红袖，道：“看来我该走了。”
楚留香道：“你要走了？”
陆小凤道：“我已经找到了证据，为什么还不走？”
楚留香道：“可是……”
陆小凤眨着眼，笑道：“可是我要走，也一定要先拿到白玉美人才能走的。”
看来陆小凤说的“走”，并不是要下船，更不是要马上回去京城，他只不过是想离开这间起居室，另外找个地方和楚留香聊一聊，好把白玉美人从他手上拿回来而已。
“边个要走？”（“谁要走？”）
宋甜儿刚好从厨房里走出来，双手端着个大盘子。
“我嘅饭啱啱煮完，边个要走？”（“我的饭刚刚煮完，谁要走？”）
楚留香笑道：“糟糕，我们船上脾气最大的人来了。”
“宋大厨”的名号，并不只是楚留香嘴里的调侃，宋甜儿这个小姑娘不但会做饭，而且做出来的饭的确很不错。
陆小凤虽然已吃得很饱，看到盘中的菜肴，仍旧忍不住咽了口口水。
这样的好厨子，脾气就算再大一点，也是完全可以理解的。
“楚大哥和陆公子已吃饱了，自然要走。难道你还要把他们留下来，看我们三个吃饭？”
苏蓉蓉跟着走出来，手上同样也端着个盘子。
只不过宋甜儿的盘子上放的是饭菜，她的盘子上放的却是一壶茶，还有两个茶杯。
“刚沏好的普洱，用来解腻消食，最合适不过。”
苏蓉蓉轻笑道：“等这壶茶喝得差不多的时候，甜儿的夜宵多半也已做好，那时就轮到我们三个劝陆公子吃了。”
李红袖接着道：“到时陆公子就算不想吃，也必须得吃的，而且一定要吃得干干净净，就算要撑破肚子，也得把所有能吃的都塞进嘴里。”
陆小凤奇道：“为什么？”
李红袖故意瞥了宋甜儿一眼，道：“因为甜儿小鬼如果生起气来，怪我们没招待好客人，往后我们想吃什么，若不出去给店家送冤枉钱，就只能自己动手做。”
她眼珠一转，又道：“陆公子若是喝不惯茶，那也不打紧，我记得楚大哥的床底下，还藏着一小坛二十年的陈酿花雕。”
楚留香长长叹了口气，道：“陆兄，我劝你还是快走吧。”
陆小凤道：“哦？”
楚留香道：“李红袖这个小坏蛋实在太不乖，倘若你在船上多留两天，只怕连我珍藏的西域葡萄酒，她都要拿出来献宝了。”
李红袖道：“我是小坏蛋，你就是老坏蛋，陆小凤可是你带上船的。”
楚留香道：“人是我带来的没错，可你们的反应也太热情了些，简直热情过头了。”
宋甜儿格格笑道：“四条眉毛的陆小凤，总要比两条眉毛的楚大哥来得耐看些。”
李红袖笑得直不起腰来。
苏蓉蓉眉眼弯弯，用衣袖遮住了口。
陆小凤觉得眼前的四个人都很有趣，有趣得要命。
所以他非但没有走，反而伸手拿过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慢慢地喝了下去。
宋甜儿道：“陆公子不打算走了？”
陆小凤道：“不走了，就算有人用八抬大轿来请我，我也不走了。”
陆小凤从来都不认为自己是一个君子，但面对真心实意的邀请，他却愿意当一回君子。
现在距离白玉美人失窃一案，已经过去半个月的时间，可司空摘星一直没有再来找过陆小凤。
如果金伴花还是很着急，很不信任陆小凤，就一定会再次请动司空摘星出来找他的。
看来他收到店小二带去的口信后，已恢复了冷静。
相信陆小凤再耽上十天半月的时间，金伴花也完全等得起。
而且楚留香虽已给他看了账本，却还是没有一点打算要还白玉美人的意思。
他只是告诉陆小凤，坐船北上的速度，远比策马奔驰要快上许多。
所以不管陆小凤为了什么，都只能选择继续留在船上，和新结识的朋友喝酒聊天。
楚留香的船不大，床也不大，睡起来却很舒服。
因为楚留香从来没亏待过自己，也从来没亏待过朋友。
他虽然偷东西的目的和司空摘星不一样，却同样很会享受生活。
陆小凤很满意，他觉得自己的运气相当不错。
船上有饭，有酒，有朋友，他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只是他却忘了，他从来都没有出过海。
一次也没有。
他从来都不知道，一向运气还算不错的自己，居然还会晕船。
就在三桅船离港出海的第二天，陆小凤开始犯恶心。
偏偏他头一天晚上还喝多了。
宋甜儿烧的菜很香，楚留香藏的酒更香，香得他在躺回床上时，还忍不住打了两个嗝。
等到他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就立刻感到浑身上下都很不对劲。
他的头简直就像是被硬木车轮狠狠碾过一样，又涨又痛。
他的手脚都是软的，软得仿佛已化成一滩泥，连爬都爬不起来。
幸亏楚留香来得及时，才没让他真的化成一滩泥。
楚留香本就是来找陆小凤的，打算趁着难得的好天气，两个人一起去甲板上晒一晒太阳，看一看海上风光。
结果人是上了甲板，但风光却是看不了了。
陆小凤趴在甲板上，整整吐了大半天，把肚子里能吐的都吐得干干净净，连黄疸水都吐了出来。
苏蓉蓉给他吃了晕船药，又用银针刺激穴位，折腾了将近一个时辰，他才感到好受了些。
现在，所有人都已离开陆小凤的房间，打算去做一些轻松快乐的事，来度过晚饭前的闲暇。
可陆小凤却只能老实躺在床上休息，哪里都不能去。
他也根本没有多余的力气再去其他地方。
面对那该死的运气，他唯有苦笑。
他就算再不想睡觉，也必须要强迫自己入睡，只有睡得足够多，才能恢复那些已被吐到海水里的力气。
天色已渐渐暗下去，夕阳光辉透过窗户，映着海水的波涛，给家具罩上一层细碎的亮斑。
船舱里静悄悄的，连一句说话声都听不到，三个女孩子恐怕都跟着楚留香到甲板上去了。
昏昏沉沉中，陆小凤忽然听到了一阵脚步声。
脚步声很轻，很软，从船尾一路行来，灵巧得就像一只猫。
可惜那毕竟是个人，不是只猫，即便脚步声再轻，再软，也还是被陆小凤听到了。
奇怪，明明在离开时，苏蓉蓉已说过，在宋甜儿做好晚饭之前，这一段时间里绝不会有人再来打扰他，让他放心去睡。
难道他们忽然有了急事，要来找陆小凤？
可倘若真出了什么火烧眉毛的大事，无论是谁，都不会还有心情用这种又轻又软的猫步走在过道上的。
这根本不是在走路，简直像是在做贼。
脚步声已走过陆小凤的房门外，还在继续往前走。
陆小凤吃了一惊。
因为他已听得很明白，这个脚步声并不属于楚留香，也不属于苏蓉蓉，更不属于李红袖和宋甜儿的。
走在过道里的人，如果不是从船舱外面进来的陌生人，那他就只能认为自己见了鬼。
但他也只是吃了一惊，并没有翻身下床，更没有动上一动，仍然静静地躺在床上，甚至屏住了呼吸。
直到脚步声消失在舱中，陆小凤才松了口气。
他决定去查一查，这个脚步声到底是人发出来的，还是鬼。
陆小凤轻轻地推开门，轻轻地往外走。
时间已临近入夜，船舱中既然没有人在，本应该和他的房间一样，笼罩在一片黑暗里的。
可现在船舱里却突然有了光。
陆小凤沿着光亮的方向走到尽头，就看到了一个人。
一个女人。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六．奇怪的脚步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