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武痕》蠖

19、第十八章

　　俞清在成都待了几日，四处游逛。等这厢喜事办完，才寻了个日晚时分，来到葛陌。

　　葛陌其实位置偏僻，远在西城之外，也不知当年，亮为何将相府选在这里。此时相府，已全无当日的喧闹，夕日余霞之下，几座房舍，桑榆相掩，稳重安静。门前未有多少行人，大门紧闭，只有一个门吏，在小轩里坐着，看样子也是悠然无事。

　　俞清走上前去，取出一把剑来。

　　“烦请大人，将此剑呈交驸马。”

　　那门吏接过剑，上下一看，吃了一惊，道：“女侠且在此等候”，急忙进去了。

　　不一时，门吏匆匆出来，道：“驸马请女侠到厅上说话。”

　　俞清到了院子里。相府前院，中庭宽敞，以便车马。里面正厅，两厢偏房，石径边穿插些竹石花草，大体官宦人家，皆是如此。

　　“女侠稍候，驸马即刻更衣出来。”

　　不待俞清细看，又有侍女出迎，引她直入后院。后院的布局，与前院大不相同。房舍不大，也不甚规整，叠石流水，依照地势随意排布。此院中有参天古木，一眼望去，几乎疑是山中洞府。只是有一处地方，却明显是以后平整过的，新种上了花木。那使女见俞清注意，随口说道，这里原来种着一架爬藤，据说丞相很是喜欢，黄夫人病重之后，特意命人连根铲除的。俞清心下明白，人家只当她怀念丈夫，不愿看见旧物，却不知道实是为了避免别人误食。

　　“女侠请。日晚不便，还望见谅。”

　　瞻急急迎出后厅来，新都公主亲自捧茶让坐。

　　“不敢如此，草民怎敢劳烦公主。”

　　“女侠携带此剑，如同相父驾临。新都岂有不侍立左右之理。”

　　俞清看去，今日两人都是布衣常服，全不似富贵之家。公主面目娇媚，举止流雅，瞻却是英俊挺拔，一双极长的凤眼，顾盼之间，与父亲颇有几分肖似。这一对夫妻，实是天造地设。俞清心下略略黯然，便且坐下了，那二人，方才坐下。

　　“草民惊动驸马，实是为送剑而来。”

　　“夫人当年说过，父亲将此剑赠于一位女侠。瞻不意十年之后，竟有幸看见。”

　　“驸马可先看看。”俞清将剑递了过去。

　　瞻拿起章武剑，轻轻一抽。那剑青色的光彩，顿时弥漫了整个屋子。流光过处，屋里的烛火，只觉得被那剑气所拂，暗淡下来。瞻和公主，都啧啧惊叹。连俞清自己，虽然远游之际，在山涧海滨，客栈驿道，早已看过多次，但今夜在此地再看，忽地觉得不同，原来章武风流俊逸之外，另有几分端重儒雅，这多年来，怎地都不曾注意到。

　　“驸马当知道这把剑的秘诀？”

　　“不知”，瞻摇头道，“父亲在家时，向来不准我进书房。这把剑，统共只见过几次，倒还知道上面錾有章武二字。不然，方才这剑拿来，只怕都不认得。”

　　“那么，驸马可曾见过此剑之锐利？”

　　“不曾。”瞻道：“父亲未尝用过。”

　　“驸马且看。”

　　桌上有灯，章武飘然掠过，把那火焰截为两段，接着俞清将手放平一削，那桌上的陶杯，只听“嘶”的一声，上面装茶的杯盏，已与底座分离，稳稳立在剑上。俞清把剑锋送到对面，公主忙接了过去，只见杯中的茶水，微微波澜，毫无溅洒。

　　“果然好剑。”瞻和公主都惊讶道，“但不知此剑有何秘诀？”

　　“其实这把剑，乃是我父亲嵋山剑客所铸。”

　　“啊。”二人惊叹连声，“原来如此，难怪天下无双。”

　　“这剑，必是知晓秘诀者，才好使用，但其中的秘诀，江湖少有人知，还请公主和驸马，代为保密。”

　　“一定奉命。”瞻拱手答道，公主亦敛袖附和。

　　“此剑之青色，是因为其中掺有一种草花，唤作金风玉露。此物不是中原所产，掺入铁精之中，自然削铁如泥。但是此物不能见血，若是碰了血，便会渐渐消融变化，最后这剑，也就成了废铁。”

　　瞻和公主，虽然惊讶，一面频频点头。

　　“那么此剑，便不能在阵上使用了。”

　　“正是，用久必毁。”

　　“难怪我父亲，在八剑之中，取了这把。”

　　俞清看着瞻，缓缓道：“驸马有所不知，尊父的剑法，其实是天下独步，只不过知道的人，屈指可数罢了。”

　　“女侠说笑了。”瞻却是不以为然。

　　“此事，驸马不信也罢。”俞清一笑，并不介意，将章武入鞘，往桌上一放：

　　“此剑，物还原主。”

　　“不！先父既然将此剑赠给女侠，我怎能讨要回来？”

　　俞清想了想，道：“这剑，本是先帝赐的，怎能被我占据。不过既然如此，我这里另有一支长剑，与章武同为我父所铸，本是雌雄双身，其中也有金风玉露，锋锐轻盈，不在章武之下。驸马若不愿要回章武，不妨就留下这支延熙剑罢。”

　　说罢，将延熙放在桌上，说声告辞，不等瞻和公主反应过来，一个燕子穿帘，纵身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