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天竺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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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初心让小鸢尾先去后院玩。将左手插入大衣口袋里，她的声调降了下来，右手做了个请的手势，“一件小事而已，闹大了对谁都不好。别让误会伤了和气，我送您出去。”
“贵妇”脸色恢复了不少，她立马抬脚，拖着妙龄女儿往外走。
宁初心跟在两人身后，刚跨出玻璃门，她叫住了即将踏下木头台阶的“贵妇”，“等等，我有话单独跟您说。”
“贵妇”魁梧的身躯瞬间僵硬，艰难转身。身边的女儿当即挣开她的手，吹着口哨往街道那头奔去。
“现在没下台阶，您包里的玉蝶就还在我店的范畴内，不算偷。”宁初心直视对方说道。
“贵妇”抿了抿红唇，僵持了良久，手缓缓地探入LV包中，掏出一个小盆栽，“对不起，我……”
宁初心从她手中接过盆栽，微微一笑，“我知道不是您本意，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不过，如果很严重的话，去看看心理咨询师会比较好。”
“贵妇”更是愣怔。她没想到女儿的偷窃癖会复发，才会恶语相向，以防女儿受到伤害，更没想到区区一个花店老板，竟能一眼看穿，而且，还不当众戳破。
宁初心冲她点了点头，转身回花店，将手上的玉蝶放在搁架上。方才，“贵妇”摸向包的手僵硬住，脸色又起了大变化，而她女儿，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宁初心心里便有了底。没想到，六年后这推理能力也还是有的。
大事化了。宁妈妈欣慰，但陶籽不懂，打抱不平道：“初心姐，不是我说你，就你这样，搁在小说里就叫包子女，那可是要被读者唾弃的！”
宁初心笑笑。曾经，有人骂小鸢尾是小哑巴，她可不止回以恶语。保护孩子的时候，每个母亲都是仙人球，她能理解。
“初心姐，你是不是被那泼妇吓傻了！回魂回魂！”陶籽看着杵在搁架边一动不动的宁初心，忧心忡忡。
陶籽看不见，宁初心一直插在口袋里的左手，握住一张名片，手指僵硬，指节泛白。
宁初心走到后院，在阳光最暖的地方抽出手，迎着光，那名字仿佛镀上了金，刺痛了她的眼，和心。
小鸢尾围了过来，把小手叠在她的左手上，手指点了点名片上的名字。
“是那个帮你们搬花的男人？”那个熟悉的背影。
小鸢尾小鸡啄米般点头。小脑袋里浮现着那个“搭讪”的场景——
她介绍自己的时候，从羽绒服里掏出自制的小胸牌：
宁小鸢（学名：Alice），别名小鸢尾。
雌蕊，花期5年，花色偏白型，株高108.4cm-110cm。
花语：很高兴很认识你^-^。
那个冷漠的男人先是一怔，随后笑了，左脸颊出现一个深深的小酒窝。他也不说话，双手递给她一张名片，便是初心现在手里的这张，只不过，皱了许多。
宁初心和小鸢尾并不知道，这是他新名片送出的第一张。
是他，又怎样呢，初心苦笑。
回忆里的爱情，比等待的爱情，更让人痛苦。
因为，没有期冀，只有叹息。
宁初心依旧是宁初心，进货，贩卖，带小孩就诊等，一如既往的重复着忙碌的生活，好像什么也没发生过。直到一星期后，见到了一个故人，让她的回忆再次汹涌。
是个再寻常不过的上午，宁初心刚开门营业，在收银台头盘算这周要进多少洋桔梗，她低着头，无意识地咬着笔头，就好像上学的时候。
“老板，老板！”
她吓了一跳，抬头，瞬间怔住。
站在展示台边上年逾花甲的男人，白发婆娑，看见宁初心抬头的刹那，他也怔住了，尽管六年不见，可他还是一眼就认出她来。
她尴尬地站起来，跟上课时躲在席铭之那宽阔的身躯后面睡觉，被他揪住一样。
“曾教授，好久不见。”
好在导师并不就当年的事刨根问底，宁初心跟他寒暄了几句，这才松了一口气。
曾教授环视了一圈花店，“这儿花挺全的，什么都有，‘花无缺’这名字起得好，我就说你发散思维好啊。”
宁初心摇摇头，“没，没有玫瑰花。”
“说起玫瑰，我就想起你们全班给我送的那束玫瑰花，席铭之还是班长，他送来的，给他过敏了大半个月！”年迈的人，总容易想当年，再侃侃而谈，“席铭之这小子现在在I市名声远扬啊，独立新开了家事务所，前途……”
“初心啊。”曾教授收住了兴奋的语气，亲切地叫着她的名字，叹了口气，“当年公派出国的名额，你们俩最符合条件，我力推你们俩，可你……”
“我知道，教授……”宁初心低着头。
“没事，这样也挺好，也挺好的，人各有志，初心，我没看错人，你一直都是最棒的。记住，是金子在哪儿都发光。”
宁初心点点头。A大法学院当年的高材生出来卖花？她不是觉得丢人，只觉得愧对恩师。
这曾是个自断后路的另一个开始，看不到一丝未来，但庆幸，她坚持下来了。此时，店内满载阳光，小鸢尾在橱窗前逗着小金鱼。
原来，师母肝癌晚期，曾教授从A市回I市陪她，感悟一生都在培养祖国的花朵，却从未送过妻子一束花，便天天来花店寻花。他说要盆天竺葵，宁初心告诉他不能送病人盆栽。
教授摇摇头说没事，向她请教天竺葵的花语，怕巧舌如簧的自己被老伴问住。
宁初心想想，也是，都这个时候了，没什么忌讳的了。“幸福一直在你身边。”
“初心，这些年跟铭之还有联系吗？”
“没……”
“一个人回这儿拼搏了五年不容易啊 。”
教授抛下句感叹，便迈步离开。宁初心纤瘦的身躯在原地僵住，五年！他也没出国？
修好了暖气的冬夜不再那么冷了，宁初心洗了个热水澡打算好好睡一觉，可躺在床上，辗转难眠，脑海里不停循环着过去的一切，重复，再重复。
她干脆爬起来，打开电脑进自家网店，处理订购的消息，错手点开博客的登陆界面，是有多久没登陆了。她进入，点击某个按键，屏幕上正在缓冲一段视频。
那是大二的一次模拟法庭录像。被告人A与被害人B（被害人的母亲）多年相依为命，他们没工作没医保，且被告人的妻子即将分娩，生活条件十分困苦。被害人因脑溢血瘫痪在床，治愈无望，承受不住病痛又不愿拖累家人的她哀求儿子对其实施“安乐死”，被告痛苦地为之。
“请辩护人进行补充辩护。”
正在说话的是审判长，言辞铿锵，可这个远景中，最为醒目的，还属坐在辩护席上的席铭之。学生时代，男生穿正装总觉得很突兀，可他身材高大挺拔，显得似量身定做，英俊不凡。
镜头拉近，是席铭之俊朗的脸，他为被告辩护着，声音极其沉稳自信，“……本案中被告人的母亲为了尽快摆脱病痛的折磨，给怀孕的儿媳妇稍微好一些的环境，自愿放弃自己的生命，被告人基于减轻其母亲痛苦的善良动机实施‘安乐死’，完全符合其母亲的授权行为和真实意愿，没有任何犯罪故意。”
“审判长，对辩护人提出的安乐死是迎合了当事人的意志的说法我方表示反对。从现实来看，被害人承诺的安乐死有许多案例，病人在遭受极端痛苦时表示希望尽快死去，但当后来病愈或部分恢复时，对医生却又极为感激，对一个遭受极端痛苦的临终病人而言，理性思维是不可能的。因此，对被害人的承诺，实行安乐死的可信度值得怀疑。被告人只不过在权衡母亲和妻子的轻重，为了爱人放弃亲人，从法律上讲就是故意杀人！”
公诉人掷地有声，甚至称得上激动的反驳，是个女孩子，那是二十岁的宁初心，要强又倔强。彼时，她和席铭之是众人眼中的绝配，律政界未来的铿锵伉俪。
那次辩论，宁初心赢了。那时的她绝没想到，不久之后她也会如被告人那般，面临亲情和爱情的艰难抉择。而她，选择放弃爱情。
叮咚，“花无缺”网店的消息提醒打断了她的回忆。
[树] 你好。明天的天竺葵。麻烦了。
是那个老顾客，明明下了一年的单子，每个周五晚上总要提醒她一遍，耐心十足。周六的她，总要将花束送到市疗养院，放在一位已为植物人的甄女士病房里。
五年了吧。他应该是甄女士的丈夫，宁初心联想到给老伴买花的曾教授，暗自猜测。
很多下单的男顾客在网络的那面，总是有意无意地调戏她几番，他从不，话不多，很绅士，但也很有距离感。宁初心知道，他说完这句一定会干净利落地下线。
她的手指在键盘上飞快地敲打。
[小鱼儿] 您知道天竺葵的花语吧？
老年人应该不太清楚，宁初心觉得应该告诉这位伯伯，她一向是零差评的店主。那端沉寂了一会儿。
[树] 花语应该和星座运势差不多，你们自行编辑的吧。
宁初心囧。这伯伯，有点消极啊。不过她还是说了。
[小鱼儿] 幸福一直在你身边。
[树] 不在。
翌日，宁初心捧着一盆天竺葵来到市疗养院，驾轻就熟地找到甄女士的病房。
“初心，你来啦？”护士很亲切地叫她的名字。
她从来都不是放下花就走的。这些年来，宁初心有很多话，却不知道跟谁说。不知为什么，也许是不必担心尴尬，又或是投缘，她摆弄好花之后，帮衬着护士做一次琐碎的工作，然后坐在床边，跟甄女士说说话。
宁初心刚走下大厅，听到几个护士围在一起窸窸窣窣地谈论，她顺着她们的目光望去——
一个男人。高大挺拔的男人着一身剪裁合体的黑色西装，十分醒目，很有都市精英的味道。
宁初心的手下意识地揪住衣角。他在打电话，侧对着她，看不见表情，也许是侧脸的棱角太过分明，给人一种很冷漠的感觉。
他挂了电话，侧身往这头迈开沉稳的步伐。她瞬间转身，躲在大石柱后。
六年了，他的面容依旧那般俊逸，但退却了当年的青涩，变得成熟许多，更为气宇轩昂。
宁初心双手攥紧衣角，靠在石柱上急促地呼吸，良久，她才移出目光，远远地看了一眼他的背影。
宁初心还没回到家的时候，小鸢尾在房间里兜兜转转，想找一个漂亮的盒子来装那张名片，拉了拉最里层没锁的抽屉，哗啦——
呃，一不小心把抽屉全拉出来了，散落了一地的照片。
急忙蹲下，她想要将照片拾起来，一看，呆住了——好美好年轻的妈妈。
她一张张地细细看，顿时，翦翦大眼瞪住，是一张合照！
是那天帮忙搬花的叔叔！她一眼认出。
可是……隔壁奶茶店小胖的爸妈才这样搂在一起的诶。
照片下方的空白处，有字！写得比书法班的老师还要好的字诶。
——宁初心，我爱你！
小鸢尾用手捂住嘴巴，眼睛瞪得更大了，圆圆的，黑黑的，像两颗葡萄。
晚上，小鸢尾吃饱饭，破天荒地主动去找小胖玩。她去了他家，静静地坐在沙发，一脸认真地听着小胖和他爸爸说话。
回家的时候，她把自己关在浴室里，对着镜子，回忆着小胖的脸，哦不，他的嘴。
“p~b~ba~baba~”
镜子里那个可爱女孩的嘴巴一直在动。无声地重复着某个词——一个宁初心从来没教过她的名词。
为什么妈妈和爸爸不像大胖姨和大胖叔那样住一起呢？
小鸢尾将席铭之的名片看了几百遍。眼睛一亮。她假装要拿宁初心的工作手机玩游戏，窝在沙发角落里，点开“短信”，输入了那个早已背下的号码。
“恭喜您成为‘花无缺’花店的幸运顾客，请于明天下午五点到扶风巷28号领取礼品，过期不候噢！店主：小鱼儿^-^”
宁初心走过去，揉了揉她的卷毛，看了眼屏幕界面，皱眉，“一个‘连连看’也能傻乐成这样……”
小鸢尾嘻嘻地笑，一头栽进宁初心的怀抱里。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2].天竺葵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