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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雏菊 ...

  •   眼角有泪划过。

      宁初心缓缓睁开眼睛,愣怔地盯着雪白的天花板,缓和了好一阵子,手脚才能动弹。

      深冬的清晨,暖气不是很足,濡湿的眼角有些冰凉。突然,温暖一点点传递到宁初心的肌肤上,她的余光里,是一根白胖的小手指,和一张悦目的小脸。

      宁初心当即收敛心绪,侧过身来,握住那小胖手指,抵着小孩的额头温柔地蹭了蹭,“宝贝,醒了?”

      “……”

      “启奏皇上,有一刁民求见,是接了还是斩了,您说了算——!”

      宁初心正想问她冷不冷,就听到被窝里传出瓮声瓮气的一段话,吓了一跳。只见小孩咧着嘴笑,露出可爱的小虎牙,右脸颊上还有个深深的小酒窝,她的另一只手倏地从被窝里探出来,两指拎着宁初心的手机。

      是花店店员陶籽的来电。活力四射的调调,在静谧的清晨显得有些聒噪,“初心姐!我忘了带钥匙耶!你什么时候来开门诶?今天要给嘉信律师事务所送花咧!”双十年华的女孩,偶像剧看多了,纯正的北方口音不幸被荼毒。

      宁初心对她丢三落四的毛病早已习以为常,好脾气地回她:“我刚起床,还得一小时左右,你先去隔壁喝杯热奶茶,别冻着。”宁初心说起话来,字正腔圆,干净利落,却没有一丝老板的威严。

      “小鸢尾,小鸢尾,你起床没呀?”

      宁初心将手机凑到小孩的耳畔,让她听,她调皮地用被窝将自己埋起来,“……”

      挂完电话,宁初心抓抓头,撑着有些发软的身躯下床。她拉开海蓝色的落地窗帘,轻悄地打开阳台的门,侧着身子钻了出去,再掩好门。大雪在夜半时分簌簌而下,清晨的街道像是铺上了一层厚实的鹅绒地毯,恍如梦里那一片烂漫的雏菊花海,好不皑皑。冷风袭来,初心抱臂互搓了两下,连忙躲回房间里。

      天气预报说是零下十度,她对数字不甚敏感,一向觉得亲身感受更为准确。她将昨晚备好的小棉衣收回衣橱,掏出了新买的童款羽绒服。而后,一如既往地给孩子梳理头发,洗漱更衣,孩子执拗要自己穿,示意让她去忙自己的。

      宁初心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做了噩梦,再加上近日花店的生意较忙,气色差了不少。洗漱不过几分钟,她两手拢了拢长发扎成马尾,深吸了口气,安慰自己,会梦见雏菊和……那个人,不过是因为今天有笔雏菊的单子,而已。

      “小鸢,穿好了吗?”

      “……”

      宁初心边走进房间边柔声问,一瞬间,很是惊艳——卷卷的齐肩长发,衬得白皙的小脸更为可爱,咖啡色的棉裤托着鹅黄色的羽绒服,犹如一株盛放的黄色小雏菊。屋外还没有阳光,她静静地站在落地窗边缘,整个人泛着暖暖的光。

      宁初心因噩梦困乏的躯体,在这一瞬间,彻底充满了力量,招手唤她,“小鸢,过来。”

      “……”

      她迈着小步伐,缓慢走来,宁初心恍然觉得,有一颗小太阳正向自己缓慢靠近,好暖。
      她叫宁小鸢,小名小鸢尾。
      这些年来,一直无声地照亮宁初心的世界,整个世界。

      从一号线地铁里出来,宁初心牵着小鸢尾,向左拐进一条小街,她的花店就坐落在这条街上,在僻静的一隅经营着,大隐于市。

      欧式外观,简洁清爽的海蓝色木头“墙”,玻璃门,一堆许愿瓶装饰的橱窗,悠哉的金鱼在瓶里游动,满满都是生机。

      宁初心启门而入,帮小鸢尾拿下书包脱下羽绒服,便开始忙碌——悉心检查中间展示台上陈列的鲜切花有无枯萎,往木质搁架上再新添几个多肉组合,将原木桌上的杂志换上最新的一期……

      “老板,来一束香槟玫瑰!”今天的第一笔生意比平时来得要早些。

      宁初心有些赧然,像平素一样耐心解释:“不好意思,店里没有玫瑰花。”

      顾客走远,嘟哝声飘来,“连玫瑰都没有,那还叫什么‘花无缺’。”

      “初心姐!我早说要改名了嘛,你不信我,看吧!”

      陶籽风风火火地入店,豪迈地卸下身上的羽绒服和大围巾,冲正在煮咖啡的初心骄傲地表示自己有先见之明。

      “花无缺”花店,安于一隅,从不贩卖玫瑰花。起初,陶籽不解,情人节不就没生意了?二十多岁带着小孩的单身母亲,怎么活得这么恣意?她没想到,年纪轻轻的初心善信经营了六年,“花无缺”不仅没有倒闭,反而名噪一方,俨然弄成了个花艺俱乐部。

      “要不改成‘没有玫瑰的花店’?简洁明了,还文艺。哦不,不行,现在大家都在苦逼兮兮地还贷款,文艺受众太小,应该时尚一点。”陶籽开始深刻剖析社会属性,企图全面提高花店素质,“就是不卖菜!”

      宁初心淡淡一笑,将热气腾腾的咖啡递给陶籽,向柜台走去,背对着她抛下一句:

      “被子植物生|殖|器官专卖店。”

      陶籽还未来得及喝下的咖啡,尽数喷了出来。在宁初心手下工作两年了,陶籽觉得自己并不是很了解自己的老板。

      在小鸢尾的面前,她好像是向日葵,积极向上,将之当做小太阳并随着转动。一个人的时候,她像一株兰花,清雅淡泊,空灵的眼眸里不知蕴含着什么。

      美丽,独特,有气质的女人。陶籽文化程度不高,隐约记得一句诗,甚是符合她眼中的初心——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

      听说,每个开花店的姑娘都有一个故事,陶籽的联想力大发,难道……初心姐跟某玫瑰种植户有过肝肠寸断的绝恋?

      中午,宁初心将皮卡开到店门前,和陶籽齐力将花篮送上车。嘉信律师事务所揭牌,订购十个雏菊开业花篮,今日为数不多的单子,她决定亲自送花上门。

      店内有宁妈妈照看,宁初心带上围巾就要出门,坐在橱窗边上的小鸢尾站起来,执拗地望着她。

      宁初心摇头。四目相对,短兵交接,她完败,“戴上手套。”小家伙瞬间眉眼弯弯,将画板飞快地塞到书包里,兴奋地跑上车。

      这些年来,宁初心从未屈服于任何困苦和磨难,唯独,拿这个小精灵没办法。

      当年,三岁的小鸢尾因为一次严重的高烧,罹患运动性失语症,再不能说话。宁初心不信命,四处求医,加以悉心照顾。小小的她,喜欢坐在橱窗边上,安静地画画。初心觉得,小鸢尾比谁都要聪明——

      小鸢尾坐在后座,她膝上的白纸,是一副抽象的画,雪景。

      “妈妈,天上下冰淇淋了!”用卡通字体标注着。

      宁初心透过后视镜看着小鸢尾那兴高采烈的模样,欣然地驱车向前。

      约莫半小时的车程,三人抵达目的地。

      “简直是要爬上金字塔顶啊。”陶籽抱着花篮,站在大厦外感叹。

      宁初心哑然一笑,能在这里开事务所,确实是律政的顶尖才俊。

      自己又是多久没关注律政界的事情了?

      她刚想抱起花篮,忽然腹痛难耐。没办法,只好嘱咐陶籽先将花送上去,自己则匆匆寻觅洗手间。

      “小鸢尾,你跟着我,别乱跑。诶,你别搬——”

      陶籽一手两个花篮,转过头叮嘱小鸢尾,只见小鸢尾抱住一个大大的花篮,花篮很大,将她整个人都遮住了。

      小鸢尾那被花篮挡住的脑袋摇摇,两手紧紧地将花篮整个圈住,咬咬牙迈开了步伐。不料,她被花篮的彩带绊住,身体前倾——

      一只手猛地将她拦腰截住。小鸢尾扶住那只结实的胳膊站直了身体,惊魂不定地仰头,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平静淡然的脸。

      “小朋友,注意安全。”

      低沉如大提琴的声音萦绕在耳,小鸢尾眼神茫茫地点头,目光被他如黑濯石的眼眸汲取,一瞬间,万籁俱寂。

      “谢——谢——”陶籽放下花篮,一边拍着小鸢尾的肩膀,目光却是尽数落在男人身上。

      男人没有回她,只是略微颔首。他目光落在花篮彩带的文字上,英气的眉宇间几不可见地蹙了一下。他伸手将车边的花篮提起,又将小鸢尾手里的那篮拿过,朝眼前愣怔的一大一小示意走去电梯的方向。

      电梯里,两道目光直直往他身上射,一大一小,一花痴一仰慕。而他,那双平静的黑眸,始终直直地望向前方,淡淡的,冷冷的。搭讪高手如陶籽也惴惴然,不敢有所行动。

      宁初心耽搁了半个小时,出来后急忙想要去搬花篮。身后有人拍她,一转身,是陶籽和小鸢尾一大一小的笑脸。

      “搬好了!”陶籽的小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这么快……”宁初心精致的眉略微蹙着。

      陶籽轻哼一声,双手插胸道:“帅哥帮搬的哦,就是这家事务所的律师,超帅耶!所以说,拥有美貌的人不仅是上帝的宠儿,还是帅哥的宠儿。”拥有美貌的人?宁初心的目光瞬间转移到小鸢尾的身上,把陶籽气得不轻。

      只见小鸢尾的樱桃小口紧闭着,宁初心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

      一个高挑挺拔的背影。

      他穿着一件纯白的衬衫,纯黑的西裤笔直如刀裁,大抵是因为搬运发热,西装外套被他搭在左手上。

      他迈着沉稳的步伐,恰时,冬日暖阳从走廊那头汹涌而来,给他的轮廓绘上了一层光晕。

      他肩膀宽阔,长腿笔直,虽只是一个轮廓,但宁初心陡然觉得很有安全感。不知是职业光环使然,还是因为,像极晨梦里的那个他。

      “又帅又酷,我就喜欢这样的男人,冷冷的,太有魅力了!”

      “喂,专心开车!”宁初心加重语气,让还没从花痴状态脱离的女人来开车,真是失策。

      陶籽不服,“你还说我,你看你女儿还不是一样。我跟你说,她刚才还单独跟帅哥‘搭讪’呢。”

      宁初心低头一看,惊愕——小鸢尾的画笔下,男人的脸跃然纸上,依然是抽象派,她笔尖旋转,在他的左脸颊点了个深深的小酒窝。

      “怎么会有酒窝呢,没有的,很冷很冷的男人诶!”陶籽回忆着那个神色沉寂的男人,几番辩驳。

      宁初心手握着画纸,抚上了那枚酒窝,手不禁颤抖了一下。她嗫嚅,“他不对你笑,你又怎么看得到。”

      车子刚停下,隔着店门就听到有激烈的争吵,宁初心疾步迈入店内。

      一位贵妇扮相的中年妇女指着站在多肉搁架边上的宁妈妈,忿然出声:“我女儿偷你们的东西!一破花店花没卖出几朵反倒想讹人了!”

      宁初心挡在宁妈妈的面前,秉着“顾客就是上帝”的理念,向“贵妇”微笑颔首,示意自己才是老板,柔声询问着发生了什么事。

      “非得说我女儿偷了你们的一盆破玉蝶!怎么,想要搜身?懂不懂法,告不死你们!”

      宁妈妈一脸无奈,“我没有想要搜身……我只是看见……”

      “看见什么?我女儿一件衣服就能买你们一百盆花还需要偷!”

      “应该是我母亲看错了,一个小误会而已,我向您道歉。”宁初心仍是好脾气。

      “贵妇”哼气,一手挽着妙龄女儿,睥睨地看向眼前几人,“什么叫应该?你们对我女儿造成了多大的心理伤害知道吗!我告诉你,我老公就是律师,可以告到你们开不了门!一家子老弱病残,连个律师也不认识吧!”

      无论对花卉有多挑剔的人,宁初心向来和气相待,可这上升到人身攻击,尤其是伤害到了她的家人,她挺直了纤瘦的腰板,目光坚毅地审视着“贵妇”,“店内有监控设备,清白与否,一看便知,至于律师,我们的确不认识,也请不起,但知道警察的电话是110。”

      宁初心的话音未落,“贵妇”的手探入包里想拿手机,脸色却陡然生变,像是摸到了什么恐怖的东西。

      同时,小鸢尾蹿到宁初心的跟前,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卡片,递到她的手中。

      是一张名片。纸质上乘,设计简洁,好像沾上了雏菊淡淡的香味。
      不过是薄薄的一张纸,那名字,却似千斤重。
      席铭之(律师)。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1].雏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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