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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遭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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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初六大青峰,小青峰,弟子聚首。深居师徒三人所暂住的清闲之地。静下心也能听见鼎沸人声。
翌日清晨,细若游丝的天地之灵在我附近汇聚,对灵气极为明锐的我赶至小廊。八角重檐下师姐端正着身形坐着,耳边鬓发被汗水浸湿,贴在脸上,面色憔悴,整个人的精气神却飘飘然透露出仙风道骨。
我打心底替师姐高兴,她绝非池中之物。有过阅历的修道者都知,修仙一途,能够掌握天地间的灵气,对修炼事半功倍。可这对灵气的掌握却犹如资质一般,每个人的掌握程度全凭造化。有的人穷极一生也只能触摸到灵气的大概轮廓;有的人豁然开窍便游刃有余;剩下的那一类,全凭优秀的基因,就可以把差距拉到别人望尘莫及。很多时候,对灵气的掌握便决定了修为的高度。
初次见到师姐,她还是个秀气的女娃,眉宇间带着闲适。当时即使一身造化被废,却还是能察觉到她的资质不一般。可一般资质越强,悟透越困难。我不知她因什么突然悟了,但这对她有害无益,照此下去,大概四五年,她便可修至下仙。
师姐抬头冲着我虚弱地莞尔一笑,像个小孩懊悔的抱怨道:“还是太慢了。”
她说话时的神态,说不出的魅惑。隐隐约约,似曾相识,却又好陌生。
一黝黑发亮的物体堪堪擦着我的脸颊掠过,撞击在柱上,咔嚓一声,碎的干脆。
不知何时,湖中十丈弇兹石像肩上坐了一个人。远远地只看得清一个大概轮廓,一身黑色锦衣裹身充满了阳刚之气。逆着光,却也能瞥见他坏坏地笑着,一脸惬意。
弇兹乃传说中的西海之神,虽陨落时间不可考证,但她的后代依旧掌管着世间最为隐秘的一族。相传她曾在蚩尤,黄帝大战之时相助黄帝,出了不少功劳。后人为了纪念她,在这小青峰下湖泊中建一十丈石像。
这名年轻男子单手后撑,翘着腿一晃一晃地坐在石像头顶,对西海之神的蔑视之意不言而喻。
他抬起左手挡在眼前,像是眯着眼透过手缝看向天空。还在我保持仰望姿态时,不觉间他已到我面前,半尺距离欺身逼近,倏尔低头,在我颈间嗅了嗅,鼻音浓重地低哑道:“不可小觑的能力啊。”
过招只用了两秒时间,我却被秒的无力动弹。
师姐瞧出不对劲,强撑着身子站起来,叱道:“登徒浪子,放开我师妹。”
他恍若未觉,隔着一丈的距离,我将他的那张脸看得清晰。妖孽的一张脸,丹凤眼角一颗黑痣添了几分阴柔之美。身材却极不相称的健硕,声音也充满了男性的低沉黯哑。
他薄唇一勾,眸色一暗,那股给人坏透的感觉又漫上来了。
他双手背后,抽身退后半步,立定。我却被他抽身时的劲风一带,笔直的向他栽了过去。
他伸手扶住我的双肩,顺势左手搂在怀里,转头笑道:“美人,看清楚了。这是你师妹主动投怀送抱……”
“你……”
师姐未言其他,手刀直向他劈了过来。他身形未移半步,单手接下师姐的攻势,手掌一收师姐已被他擒住手腕,猛地一扯落入他怀里。
他左拥右抱笑的一如既往的惬意:“人生得意,莫过于此啊。”
“目前确实得意,用不了多久你便会失意。”来人语气软绵绵,三分挑衅七分像是撒娇。她今日碧荷色长裙衬得身材修长,面容姣好。
“失意?你那悔婚的前未婚夫还关着禁闭,怕他来和我拼命?”
我怒火攻心,瞪着眼剜着他。心里过滤一遍,想着是否见过这个对我了如指掌,我却目前对他一无所知的人。
他痞痞一笑,放开了我和师姐。抄手冲着不远处被他激的一脸怒火的女子继续添火说道:“难怪柏子不惜违背他父皇之意也要弃你而去。和人家一比,你这比早春景色艳三分的颜,弱下去了。”
颜嫄怒极反笑,她端了端身形,皓腕一伸,左脚尖点地画个半弧站定。“宗主孤身大驾光临小青峰,当真是目空一切。”
宗主,颜嫄叫他宗主。魔界中除魔君外的最高统治者,居然如此年轻。
他维持原本的高傲姿态,轻叹一声:“体态婀娜,可惜在下没空欣赏。”说罢转身,震开挡在我面前的师姐。
“在下有事相求,还请公主走一遭。”他单手扼住我的肩胛骨,笑的温柔。
长绫刺啦破空而来,势如破竹。面前男子带着我勉强躲过这一招,疾风依旧震的我肩膀生疼。
他敛了神,看向颜嫄。
她正色道:“你当着这二人羞辱我祖母,我岂会让你轻易离开。”
我扭头看向倒地昏迷的师姐,她嘴角血丝缓缓流淌,也不知伤势如何。这魔族宗主下手虽然狠毒,刚才的力度倒没像是动了杀念。
我暗自运气,搭在我肩胛骨上的手力道加重,疼得我苦不堪言。
爆炸之声在四周响起,水柱成环状激起,无数水珠腾空,静止片刻时间化作数以万计的细针,对准颜嫄。
电光火石之间水针齐飞,颜嫄腾空而起。
巨大的闷吼声传自水底,让人脚底发寒。一庞然大物自水底跃起,打下一片阴影,水花四溅我被淋得湿透。喳喳喳的鸟叫声嘈杂响起,栖息在树枝的鸟群扑闪着翅膀集体飞向天空远远飞走。
我抬头望着那黑影,外形像牛却有老虎的斑纹。这片湖泊我来往了数十次,也是偶然间才察觉到湖底沉睡着凶兽軨軨。这位年轻的魔界宗主能在瞬息之间察觉到并且将它召唤出来,实力可见一斑。记得父王曾对我说过,有朝一日若遇到魔界宗主,绕道走。当初父王只是随口一提,我就没太上心。况且我虽爱游山玩水,去的也是正规之地,哪想有朝一日会遇见他。今日不幸遇到,人家却是直奔着我来的。
空中颜嫄和軨軨交战,我却眨眼之间被擒着出了小青峰范围。軨軨攻势为水,不稍多时八角亭便会被淹没。闪人前余光瞥见苍穹派大批弟子往这边赶,陈俞允往着被水刚刚淹没的师姐飞身而去,最后我心想,这小子倒没抹灭最后一点人性。
“你倒是依旧悠闲。”
我瞪大眼看着绑架我的男子。心里白他一眼,我不悠闲难道哭?哭你会放了我?
他望向不远处,无奈地笑笑。“不愧是老对手,对我够了解。”
瞬息之间,万马奔腾之声响起。原本寂静的旷野上渐渐浮现成队的人马,为首骑着红鬃烈马的白衣男子飞奔在最前面,落日的余晖在他身上打上一层红光,眉目俊朗英气逼人。
我很想原地飞转一圈吼着王兄我在这里,奈何无力动弹。
大队人马停至我们跟前,王兄皱眉居高临下看着他,语气强硬:“放下我妹妹。”
“若我偏不呢?”
“杀。”
震耳的怒吼声从王兄背后传出,整齐划一。我喟叹,地府好士兵啊。
刹那间,细弱蚕丝的坚刃划过我的身体,缕缕鲜血从我身体的百位缓缓淌下。
王兄的眉皱的更紧了,眼中暴虐之意肆起,杀意渐浓。
身后绿光闪了又闪,我疼得几欲昏厥,即使不回头,也能感觉到身后徒增的暴虐之气,这阴冷的感觉,看来来的魔族中人怕是不比我地府之人少。
双方僵持不下,看王兄的态度,怕是我此番被带走,这条小命难保。强撑了一会儿,想观察清楚我生命的走向,最终却两眼一闭,眼珠一翻,栽了下去。
醒来的时候我待在一大缸水里,泡着的水不知是什么,浑浊不堪泛着一股腐败的恶臭。熟悉的房间摆设,阿婆蹲在缸边一下又一下的擦拭着我的身体。她面纱已去,二八脸颊美艳不可方物。
她抽出干净的手替我捋捋头发,笑道:“还好你是昏迷过去的,否则这去皮铸骨之痛有的受了。”
我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我已摆脱人间那副皮囊,地狱之灵尽回。
就我的知识范围来说,知道有此作用的东西是神界的唯一一株元木。
父王去执行一个秘密的任务,未留下只言片语,王兄与此同时闭关数月,强行将灵力提升,出关之后迅速将花癸安排至我身边护我周全。最重要的一点,阿婆面纱已去。
自我记事起,娘亲就是个病痨子,靠着何种泛着苦涩味的药吊着命。父王说娘亲身体羸弱,此番生下我将命去了大半,他命我在她病榻前好好侍奉着。
长年累月闻着各种药味,苦不堪言。回自己房的时候,那种苦涩中带点辛辣的刺鼻味道依旧萦绕在鼻尖,让人几欲作呕。很长一段时间,我没有食欲,一日三餐吃的寡淡,身体也愈发消瘦。
那时的阿婆明艳动人,喜着红衣。她见我可怜,费尽心力从各处找来做菜能手为我烹饪,曾因此偷改生死薄,遭受百鞭之刑。
我得知后感激万分,对她愈发尊敬。每日侍奉躺在床上着红衣,不能讲话,不能动弹,只有眼咕噜能转的“娘亲”成了必须完成的功课。对她的喜爱远没有阿婆的强烈。
一日,我趁着娘亲阖眼睡觉的空档偷溜去阿婆房间,准备让她教我扎纸风筝。屋内没人,我呆坐一会儿。刚打算离开的时候听见了渐行渐近的脚步声,没了往日的喜悦之情,多的却是隐隐透着的不安。我一反往常的躲进了衣橱里,屏住呼吸。
在屋内光线不太明朗的黑暗里,我瞧清楚了让我震惊的一幕,往日里威风凛凛,我敬仰的父王,将我对待比娘亲还要亲几分的阿婆紧紧抱在怀里。
阿婆作势推开他,却被反抱得更紧。
她小声的啜泣着,捶打着他的背,哭道:“你这是做什么?她还卧在病榻上,你该去守着她,这么做对不起她。”
他忍了半响,拳头握了又握,最后像是用尽了全力,轻轻推开她,转身离去。行自门槛边,停住,回首道:“自始至终,我爱的人就是白翩翩,不是白跹跹。
可,她还是成了我的妻,为我生了一双儿女,如今又病成这样。我会好好待她,若她西去,我便会明媒正娶娶……”
“砰……”
他话未说完,我却惊得脚下一打滑,从衣橱里跌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