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冕》路墨lurres

3、初遇·繁花（三）

　　两人手牵着手跑出了黑乎乎的小巷子中，柔顺的青丝在脑后翻飞，外面却是一条熙熙攘攘的大街，别有一番天地。路边各色各样的摊贩们都在扯着嗓子吆喝着，吆喝声，吵闹声，细小声，欢声笑语，仿佛湖面上湿漉漉的水汽，给天空装点了一层薄薄的纱衣。万家灯火抚摸着来来往往的人群，滋润着他们心中各色各样的念想，又仿佛天空之上挂着的明亮美丽的繁星，眨着俏皮的眼睛。

　　小惜痴痴地眺望着，映入眼帘的是一条灯火通明的街道，形形色色的人儿在这街上东走西顾，仿佛五彩斑斓的七星瓢虫。从小就被留在大宅子中未曾出去过的女孩从未见过这番热闹非凡的场面，虽然从书中读到过，但虚拟的幻想却是不可能和眼前真实宏大的场面在一起比较的。此时便欣喜莫名，浓浓的好奇仿佛石板上潮湿的青苔，思绪仿佛脱离了绳线的调皮风筝，舒展着宽大的双翅，向着广阔的天空畅快遨游，欣赏着沿途的无数风景，痴了，醉了。而一旁的小墨早已是见惯不惊，从小混迹在大街小巷东奔西走的他，本就没小惜那么单纯，灯火通明、一片繁华之下，隐藏着无数不为人知的黑暗，恶心地蠕动流淌，仿佛隐藏在黑暗草丛中的毒蛇，露出尖锐的毒牙，丝丝毒液缓缓滴落，恶毒的眼睛死死盯着过往的猎物。

　　“糖葫芦！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又酸又甜的糖葫芦！”一边一阵扯着嗓子的吆喝声将呆住的小惜唤醒了，顺着声音看了过去，一个小小的摊子摆在了路边，一个头上包着块方巾的中年男子在鼓足了气大声喊着，方方正正的脸颊轮廓却是有些滑稽。声影洪亮，仿佛清晨敲动的晨钟，庞大的钟身嗡嗡作响，磅礴的波纹洋洋倾洒，震动着行人薄薄的耳膜，麻木了他们毫无防备的心灵。

　　足不出户的小惜自然是没见过糖葫芦这种民间传统的小吃的，此时被前方小摊子上插满的红艳艳、泛着光泽的糖葫芦给吸引住了，仿佛馋嘴的猫儿见到了美味带腥的鱼儿，再也无法移开目光。

　　一个个鲜红色的果实串在了一根细木棒上，再在果子上涂了晶莹剔透的果酱，在繁华大街上灯火的照耀下，闪耀着美丽的光芒，释放出无边的光彩，说不出的诱惑动人。小惜似乎还问到了一阵阵香甜的气息从糖葫芦上散发出来，随风向她飘了过来，化成魅惑的手儿，抬起手指挑逗着她的鼻尖，令她悄悄的咽了口喉中的口水。

　　小墨自然注意到一旁赖着不走的小惜的异样的，顺着她的视线望去，才恍然大悟，又有些摸不着头脑：为什么女孩儿都对那些类似糖葫芦一般的外表光鲜亮丽的食物感兴趣呢？

　　却没想到小惜呆了一会儿之后，一跺脚，转然醒悟：喜欢就去拿呀，发什么呆呢。

　　便从小墨的手掌中急急地抽出手来，还未等一旁的少年反应过来，就兴高采烈地向着糖葫芦摊子跑了过去，还带着手舞足蹈的欢快动作。小墨无奈地摇了摇头，但还是迈开步子追了上去。

　　小惜停在了插满各色各样糖葫芦的摊子旁，两眼放光，将原先少女的矜持早就抛到一边了，此时正看看这个，又顾着那个，最后实在受不了美味的诱惑，索性同时探出两手来，左右两手各抓了最大最红的两串糖葫芦在手中，脸上乐开了花。

　　张开樱桃小嘴，刚想大口咬下右手中糖葫芦顶端最大的一个果子时，贝齿还未碰到，便被一旁满脸慌张的中年男子拦住了。小惜恼怒地抬起头瞪着他，正要发作质问他时，中年男子摆了摆手，忙解释道：“小姑娘，你还没给钱呢。”

　　“钱？”一听到这个字眼后，小惜瞪大了水汪汪的眼睛，完全对“钱”这个字摸不着头脑。自幼自己看上哪个好玩的或好吃的时候，仆人或丫鬟们忙急忙取来讨好她还来不及呢，从来都是要什么有什么，心想事成的无上境界。何曾听过钱这个奇怪的字眼？而且看中年男子满脸激动的模样，似乎钱这个玩意还是很重要的呢。

　　便转过头去看向一旁尴尬地望着她和中年男子的小墨，小墨见她的目光转移到自己的身上，暗叫不好，自己不应该跟着她凑这个热闹的，现在跑都来不及了。可何曾料到这个天真的女孩居然连“钱”是什么都不知道，那就说明……他要掏自己的腰包了。

　　心中一阵肉痛，痛楚仿佛充满尖锐獠牙的大口，一口一口地癫狂地撕扯着他心头的肉，疼痛顺着密密麻麻仿佛丝线般复杂的筋脉蔓延到了全身。辛苦了两天，东奔西跑地给人打杂跑腿，现在两条腿还酸痛着，不过才挣了两个铜板，这样一来，不都白忙活了吗？可实在受不了一旁少女满脸渴望的模样，可怜巴巴地盯着他，让他感到浑身发毛，如同无数只苍蝇在他心窝口饶啊挠，说不出的难受。又发现如果自己拒绝这个像不染凡尘般天真的小女孩的话，必然是天理不容的，或许还会受到天打雷劈的呢。

　　咬了咬牙，小墨低下头来伸手探进自己的怀里，摸索了一阵子之后，摸出了两个破破旧旧、沾满油腻的小铜板，恋恋不舍地看了最后一眼，仿佛又输了钱财的赌徒一般，虽然无比不舍，但终于狠下心来，递给了一旁满脸期待之色的中年男子。

　　中年男子欣喜地接过少年手中的铜板一看，原先的欣喜之色顿时消失的无影无踪，苦着脸看向小墨，支支吾吾地说道：“不够啊……”

　　小墨气得撅了撅嘴，好在他还没长胡子，不然胡子都说不定会被气歪的呢。气呼呼地皱着眉，不屑地瞥了眼中年男子：“我当然知道。”

　　说完还不等一旁的少女反应过来，劈头盖脸便将她左手紧紧握着的糖葫芦夺了过去，不屑地向着中年男子丢还了过去，中年男子忙手忙脚乱的接住，刚要抬头斥责少年的无礼时，少年早已拉住一旁女孩的手，将傻傻站着不动的小惜奋力拉走，边跑还不忘回头愤愤地对着中年男子大喊：“你这人，也太小气了些。”

　　中年男子摇了摇头，无奈地望着消失在人群之中的那对少年少女，便重新转过身来，重新扯着嗓子吆喝起来，誓与一旁其他小贩的声音一争高低……

　　“恩，放开我。”拉着小惜在人群中钻来钻去跑了一段路后，小惜终于受不了这莫名其妙的逃跑了，便叫嚷着挣开了少年紧握着的手，赌气跺了跺脚后，站在一座拱形桥上头怎么也不肯挪动半个步子了。

　　两人就这样站在桥头大眼瞪小眼地对视了一番，小惜忽然想到了什么，先前的不快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不再多看焦急的少年一眼，两眼放光地盯着右手中仍然紧握着的糖葫芦，脸上展露无边甜蜜的笑容，仿佛花朵般浅浅开放。

　　小惜的展颜一笑印在了少年漆黑的瞳孔之中，穿越了空间的隔骇，只是痴痴地望着小桥上天真烂漫的女孩儿。小惜低下头来，右手将糖葫芦的一头递到了小嘴边，丝毫没有注意到一旁少年的注视。张大了嘴巴，大口将一个红亮亮的果子咬了下来，美滋滋地含到嘴里细细地嚼了起来，似乎是什么无比美味的食物似的，一双可爱的桃花眼早已眯成了月牙儿，满脸红扑扑的，荡漾出如梦如幻的清丽琴声。

　　少年就这样静静地站在小桥上，丝毫没有打扰全身心扑在糖葫芦身上的小惜。就这样默默地在月光的照耀下，给他半张侧脸镀上了一层银辉，一袭白衣随着夜间的微风微微摇摆，两鬓的长发轻拂着尚且稚嫩的脸颊，正耐心地等待着无比认真的少女。

　　过了好一会儿，小惜嚼完了小嘴中最后的一颗果子，恋恋不舍地伸出小舌舔了舔沾满晶莹果酱的漂亮朱唇，细细回味着舌尖上丝丝的甜味，好让这丝甜美深深烙印在自己的心间。她自己也没发现 ，其实她平常吃的那些山珍海味，哪个不比这小小的糖葫芦做工精细，味道鲜美？可就是这般刁钻的少女，却对这样一个民间再寻常不过的小东西情有独钟。

　　小惜吮完手指上最后一丝黏黏的果酱后，挥手将手中的细竹签一抛，竹签在空中优美地滑了个抛物线，落入了在月光的照耀下波光粼粼的湖面上，打破了湖水的一丝宁静，随即泛起了长长的涟漪，荡漾着碧波，推开四周的湖水，向着两边扩散……

　　“好了吗？”一阵轻柔的话语打断了沉醉在甜蜜中的她，转头向着下边望去，一个白衣少年正笑嘻嘻地提着一条鱼儿站在石拱桥的下方，负着另一只空闲的手于后背，歪着脖子，扭了扭头。月光照耀下的半张苍白的侧脸，脑后随意飘荡的白布条儿，一丝不落的落在了小惜的眼中，少女忽然感觉小墨还是挺好看的。

　　小墨提着手中的鱼儿放到自己的面前晃了晃，得意洋洋地开口道：“接下来让你见识下真正好吃的。”

　　“哼。”先前对小墨的一丝好感仿佛凋零的花朵，失去了娇嫩，渐渐干枯苍老了起来，花瓣儿一瓣一瓣地凄凉散落下来，带起地上一丝凄凉的尘土，迅速地消失的无影无踪，女孩不屑地撇了撇嘴，轻轻地哼了声，似乎对少年自以为是的得意感到不快。

　　“好！”小墨并没有在意少女的不快，而是转了个身子对着东边，然后向后挥了挥手大喊道：“我们出发！”便欢快地提着鱼儿带头向着城外奔跑而去，奔向了梦的彼岸。

　　小惜回头望了一眼繁华的街道，虽然仍然有些不舍，但还是硬生生地压了下去。相比于远处那些陌生人，还是小墨比较可靠一些。

　　脆脆地喊了声“等等我”后，少女迎着夜空中弯弯的月牙儿，伴随着一边湖水清新的味儿，背后仿佛展开了洁白的羽翼，在月光下流转着银色的浪花，向着早已跑到远处的小墨追赶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