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冕》路墨lurres

2、初遇·繁花（二）

　　“唔……”少女看着下方少年这副模样，早已羞得通红的脸更红了，仿佛害羞之中仓皇捂住娇嫩花蕾的花瓣，其上晶莹的露珠散发着迷人的光芒，惹人怜惜喜爱。两鬓和额头处都冒出了细细的汗珠，仍然趴在墙头未动身子，心中仿佛有着一只活蹦乱跳、精力旺盛的小鹿，抬起头顶骄傲的鹿角不断冲击着她的胸膛，发出“砰砰”的声响，却冲不破那层厚重犹豫。

　　“喂!天快黑了，再不下来我就要走啦！”少年见女孩一动不动地趴着，挑了挑秀气的眉角，急忙开口催促道。

　　少女低着头，额前的发丝遮住她的大眼睛，少年自然不知道，此时她的内心深处仿佛千军万马滚滚奔腾而过，带起了磅礴的烟雾和震耳欲聋的声响，在做着无比巨大艰难的斗争。对于生活在深闺处尊贵的她来说，从小就被教育着男女授受不亲的道理，更不要说是像这样扑倒陌生男子的怀里的。而下方长期生活在市井之中的少年来说，对于男女有别本就没什么意识，仿佛和吃饭喝水一样轻松自然，还在为女孩的磨磨蹭蹭感到微微不耐烦呢。

　　过了一会儿，在下方少年不住地催促中，少女咬了咬牙齿，仿佛下了某个巨大的决心似的，深深吸了口气后，平复下内心汹涌澎湃的滔天巨浪，对着下面的少年大喊道：“注意啦！我要跳了！”随即颤抖着手臂，硬生生地压制了蠢蠢欲动的恐惧，支撑着身子慢慢地抬了起来，又奋力屈了屈酸软的膝盖，仿佛有根细细的针头扎着，扎着。女孩的脸色迅速苍白，仿佛迅速弥漫起了一层薄薄的寒霜，散发着晃悠悠的寒气，尽管双腿还是蜷缩着颤抖，但最终还是站起了身来立在了墙头，面向了下头一望无际的漆黑恐惧。

　　少年仰头看着上方满脸紧张的女孩儿，原先轻松的心随即也被揪了起来，仿佛有力的大手伸入了他的胸膛之中，冰冷的指尖轻轻捻起，冷漠无情地提起了鲜活的心脏，“扑通扑通”的心脏在大手之中拼命挣扎，想要逃脱将它包裹的可怕魔爪。喉咙此时也微微发干，脖颈处还未发育完全的小小凸点一动一动，咽着苦涩的口水。不过他自然不敢表现出来自己的紧张，还是面带微笑地迎头对上少女的目光，温暖的潮水稍稍给了少女一些安慰。

　　少女弯下了腰，用目光估测着和下方少年的距离，悬起的心儿飘向了远方，就这样猫着身子，两腿轻轻一蹬，便脱离了墙头，向着下方张开双臂少年的怀里纵身跃去，感觉仿佛是从陡峭的悬崖上一跃而下，耳边出来寒风的凄厉嚎叫，撕裂了她脆弱的耳膜，闭上眼睛，随着身体堕入了黑漆漆、无边无际的可怕深渊。

　　内心却忽然升起了雀跃的呐喊，柔美的身躯被风儿轻轻地托住，往日沉重的拘束淡然无踪，仿佛自己化为了自由自在的鸟儿，张开宽大沉着的羽翼，在蔚蓝的天际下翱翔，白云为她轻轻伴奏。

　　仰首的少年静默不语，仿佛黑宝石般晶莹的眼眸闪烁着一圈圈的光晕。星光在在他黑色眼眸中飘洒，倒映着难得的郑重，也张开了沉甸甸的双臂，勇敢地迎上了上头的少女，迎上了飞翔的羽翼。

　　“哎呦。”随着少女的一声慌乱的惊叫，少年好不容易将她的身子抱入怀中，却来不及好好享受一番寻常人眼中的温香软玉，便被少女带来的巨大冲力撞得稳不住身子，仿佛一只行动笨拙的带壳乌龟，狠狠地带着怀中的少女倒头摔到在了地上，四脚朝天，露出白花花的肚皮，后背拖动出片片耀眼的火星，摩擦得背部火辣辣地生疼。

　　少女早就吓得花容失色，死死地闭上了双眼，过了一小会儿，却感觉不想象中潮水般汹涌而来的剧烈疼痛，这才小心翼翼地睁开了两眼，缩着脖子，带着深藏在瞳仁后的惊疑不定，美目直溜溜地打量着四周。

　　只见面前躺倒在地上的少年早已疼的龇牙咧嘴，疼痛撕裂他他那张稚嫩的脸庞，自己却全身都倒在了他的怀中，软绵绵的仿佛处在云朵间，被他保护的严严实实的身子自然是感觉不到什么疼痛了。不过少女的反应却十分的剧烈，原先苍白的脸上迅速泛红，羞涩的波澜浅浅荡漾，只感觉到一阵热血冲上了自己的头顶，涌破了疯狂跳动的心脏，使得脑袋都晕晕乎乎的了。

　　就这样两人抱着躺在地上好一会儿，少年是因为浑身实在疼痛而无法起身，而没想到趴在自己身上的女孩早已羞得晕头转向，一时半会也起不了身，软绵绵地瘫倒在素不相识少年温暖的胸脯上。直到巷子中渐渐黑了下去，远处一盏盏灯火在黑夜中一一亮起，跳动着微弱的光芒，在黑夜中轻盈地舞蹈。一束光芒穿透了他的耐心，少年实在忍受不了赖在自己胸口不肯起开的女孩了，便从下方探出一只空闲的胳膊来，毫不客气地推了推她。

　　少女被这突如其来的一推之下猛然惊醒，如同被踩到尾巴的猫儿一般，尖叫了一声猛地跳起身，又惊慌失措地向着后面退了几步，满脸惊恐戒备地望着躺在地上翻着白眼的陌生少年，如同防着大灰狼一般。

　　少年看着女孩这番忘恩负义的模样，透明的灵魂仿佛飘起了袅袅的青烟，连数落她不是的力气都没有了。唯一能做的，就是继续对着有着零星的小星星的夜空翻着白眼，不甘地瞪了瞪头顶悬挂的小星星，幽怨地忍受着它们无休无止的嗤笑。

　　女孩渐渐镇定了下来，心中的惊慌少了些许，善良的柳枝轻轻拂动着她美好的心灵，便鼓起勇气，伸长了温润雪白的脖子，仿佛优雅高贵但又胆战心惊的白天鹅，探头小声问道：“喂，你没事吧？”

　　地上仰天躺着的少年都懒得看她一眼，嘟起嘴儿，“好心救了你，还不快过来拉我一把，哎呦，我可怜的腰哇。”说罢摸了摸自己的腰，痛心疾首地痛哼着。

　　少女低下头来，晶莹的手指放入贝齿中轻轻咬了咬，最后还是觉得自己这番作为确实不对，心里着实过意不去，便踮起小足，迈着小碎步急急来到少年面前，伸出雪白的小手，红着脸，扭头到一边，朱唇微动，吐出了一个轻轻地字：“来。”

　　少年自然不会和女孩一样一副扭扭捏捏的小女儿姿态，而是大大咧咧、理所当然地伸出带有老茧的手和女孩纤细柔嫩的小手握在了一起，顺势借力带着酸痛的身子站起了身。

　　两根透明的丝线缓缓缠绕，却是再也，再也无法改变了……

　　那只布满老茧的手儿接触到自己白嫩的手掌时，女孩当即是一惊，微微有些不乐意，从小足不出户的千金大小姐自然是无法理解贫苦人家孩子的艰辛的，但好在她心地本就善良，加上少年还不顾危险救了她一命，这样一来，那只布满老茧的手掌忽然变得微不足道起来了。

　　少年起身之后，自然没有留恋那只在某些浪子眼里温香软玉般的手了，随意地放开后开始扭了扭腰，仔细查看腰部是否受损，又将一直手掌握成拳状，将胳膊探到背后敲了敲脖子下方的脊椎骨，过了好一会儿疼痛才好了许多，便停了下来，抬起头正眼打量起来这个有些刁蛮的女孩。

　　一身淡蓝色普通世家公子的打扮，满头黑发被仔细地盘于头顶，用白色的布条儿来回绕了几圈，牢牢地系在发髻上，衬托出女孩柔和如水的脸部轮廓，尖细的下巴闪烁着诱人的光泽，微微扬起，透露出天生优雅的高贵。不过衣袍下露出的小女儿常穿的精致小巧的红色绣花鞋，以及细腻雪白的皮肤便出卖了她，这么明显的破绽，如果还识不得她是女儿身的话，那少年便没有脸面苟活于这世间了。

　　打量了一阵子后，少年忽然想起了什么，一拍额头便道：“鱼儿！”便再也不看身旁的女孩儿一眼，迅速地转过身，向着十几尺之外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大鱼跑了过去。

　　蹲下身子，虽然十分心痛地上的鱼儿，但少年还是冷静了下来，还未检查鱼儿是否死去，怎么能盲目地倒头痛哭呢？便伸出手臂来，探出一根手指轻轻点了点鱼儿的白肚皮，鱼儿还是一动不动，果然如同死去了般，但精明的少年怎么可能被鱼儿笨拙的手法瞒天过海，早就看见它两腮微微地一张一合了，显然是在偷偷吸气呼气。

　　少年心里在偷偷轻笑，但还是表现出一副十分悲痛的样子，不过却力气了身来，在鱼儿还摸不着头脑未反应过来之时，便踮起脚尖，在鱼儿的长长尾巴处狠狠的捻了一下，仿佛一把尖锐的刺儿，毫不客气、张狂地刺入了鱼尾巴中。鱼儿吃痛，再也顾不得诈死了，没命死地扑腾着身子在地面上扑打起来，连连饶命。

　　一旁的少女看着这一人一鱼孩子般地较劲着，先前的不快早就飞到九霄云外了，探出袖子轻轻捂到唇边，裂开了红艳艳的朱唇，露出其中包裹着的两颗俏皮的小虎牙，两眼仿佛高高悬挂的月牙儿，闪烁着勾魂夺魄的光彩，五彩光芒照亮了昏暗的小巷，在偷偷地笑着呢。

　　外面的世界果然很有趣的呢。粘稠的喜悦在女孩心中扭动。

　　少年此时已经教训好了鱼儿，便握住了地上的草绳，直直地将鱼儿给拎了起来提在手中，却无意中瞥见一旁不远处捂嘴偷笑的女孩儿，也不恼怒，勾起了唇角：“我叫白墨，他们都叫我小墨，你呢？”

　　“小墨，小……，对，小。你叫我小惜好了。”少女低头细细地盘算了一番，从小就被家中请来单独叫她识字读书的夫子教育着女孩子不能随意告诉别人自己的名字，更不用说眼前那个陌生少年了，便借着“小”字，随意起了个名字。

　　“哼，不说拉倒。”少年自然不知这些大户人家的礼仪的，还在心中气鼓鼓地想着这女孩儿也太小气了些，连个名字都舍不得说出来给他听。

　　就这普通的名字，一会儿功夫，两人便像前世的冤家一般，心里尔虞我诈都来来回回地斗争了一番，仿佛两只对咬挣扎的恼怒狮子。过了一会儿，少年终于受不了这尴尬的气氛，便带头认输：“你第一次出来吧？看这样子你爹娘定然不知道。不过还好你运气不错，遇到了我。”探出一根手指指了指自己之后，接着得意地道：“带你见识一下我最拿手的烤鱼。”

　　“哼。”见他这一副得意洋洋的模样，还以为是什么了不起的东西呢，原来只是最普通的烤鱼，像她这般吃惯了山珍海味的人来说，烤鱼只是最底层的贫民才吃的东西，若在平时她都懒得看一眼，更不要说是让她吃了，定然是受不了的。

　　可还是出于大户人家的修养，又加上这次出来无依无靠，若说出来把眼前的少年给气走，自己人生地不熟的，万一迷路遇到坏人怎么办？一想到仿佛冰天雪地的孤独凶猛地向着自己薄弱的身子袭来，她立刻打了个哆嗦，当下便扯了扯僵硬的脸颊，勉为其难地露出了一个“欣喜”的微笑。

　　小墨见女孩笑着同意了，便迫不及待地想在外人面前好好展示自己精湛的厨艺一番，过去拉住了女孩的小手，带头向着巷子外头撒开脚丫子跑去。少女虽然犹豫了一下，但瞥见少年没头没脑的侧脸，便也释然了，未抽出小手，随他拉着，便也跟在他身后迈开小步子跑了起来，白色衣裳轻轻飘动起来，向上翻卷着，仿佛乘风破浪的白色云彩，逐渐消失在安详寂静的小巷子中。

　　锈迹斑斑的轮盘，开始了微微的转动，咔嚓咔嚓掉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