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冕》路墨lurres

1、初遇·繁花（一）

　　许多年以后，一个漆黑的影子面朝一望无际的黑暗，望着深邃的寂寞空间，命运的锁链将他脆弱的念想牢牢地锁住，灰白的羽翼囚禁了逝去的时光，黑色墨水般粘稠的影子深入骨髓的寂寞疯狂地向着四周蔓延晕染开来，粉碎了游荡的点点涟漪。

　　慵懒地抚摸着一旁缠绕着无尽冰雪的扶手，黑影慢悠悠地坐了下去，慢悠悠地坐在了一张偌大的椅子上，高高在上，俯视着脚下匍匐抖动的无数透明魂魄和翻卷流转的黑雾。透明的座椅在夜空下绽放着璀璨的光彩，晶莹剔透，却掩饰不住其中仿佛蜘蛛网弥漫的细细血丝，仿佛密密麻麻的裂痕。淡蓝色的光芒倾泻着月光洒下的清辉，一片翠绿得仿佛翡翠般的落叶划过天空，划过厚重的岁月，带起了此起彼伏的时间断面，带起了幽幽的话语，在浩瀚银河中浅浅飘摇，悲怆穿越了大地，刺破的天空，粉碎了空间，追上了仿佛白马般疾驰而去的时光。

　　“我，做到了。”

　　黑色的影子抬起了高贵优雅的头颅，露出黑色薄纱下遮掩的苍白轮廓，在空气中刮出点点火花，仰视着一望无际的苍穹，欣赏着许久不见的美丽夜空，星罗棋布的星星们似乎是在对他欢呼，却在一眨一眨的眼眸下，深深锁着恐惧的黑羽，瑟瑟发抖。

　　花瓣儿般纯美的眼帘轻轻合上，不发出一丝一毫的声响，静静享受着人世间特有的安详，精致的鼻子小心翼翼地呼吸着青草的清香，花朵的温婉，水流的甘甜，空气的……记忆。

　　“很怀念呢！”黑影的苍白嘴角勾起新月般傲人的弧度。

　　我做到了，做到了那个誓言。

　　带着你们，你的朋友，你所珍视的一切，来到了这个你们千万年来日思夜想的土地，仰视着璀璨的星河在空中翻腾，仿佛一望无际的磅礴的大海……

　　也带给你们所追求的公平。

　　那么，你，现在到底在哪里呢？

　　一滴浑圆的泪珠从眼角缓缓滑落，倒映着夜空中无数的星星，流过了脸颊，凝聚了哀伤，撕碎了时空，在布满冰霜的地面上碎成了千千万万瓣透明碎片，数不尽的花瓣飘洒荡漾，纷纷扬扬，但谁也没注意，流转的碧波上刻满了一幕幕彩色的画卷，飘散，飘散……

　　……

　　“小墨，小墨，起床啦！”少年被耳边清脆如同黄鹂鸣叫般的嗓音惊醒，迷迷糊糊地揉了揉眼睛，嘀咕道：“几点了？”

　　“快正午了，你个大懒虫。”少年的头被一只柔软的手轻轻地拍了拍，说是拍打，不如说是被温柔地轻轻抚摸，仿佛一阵温暖舒适的春风，迷人地撩起他的发丝，拂动着他迷茫的思绪。顺着半眯着眼睛的余光望去，一个清新秀丽的少女正气鼓鼓地鼓起了粉嫩的双颊，纤细的双臂插在腰间，仿佛柔美的茱萸，正瞪大眼睛气呼呼地盯着他。

　　“说好了今天晚上陪我去看一年一度的元宵节烟花大典的，你居然食言！”少女气哼哼地开口指责，又伸出修长的手指，仿佛一条灵活的大白鱼，迅速地摆尾探了过去，张开大口，牢牢咬住了少年的挺拔的鼻梁。

　　“喂，现在还不到中午呢，让我再睡会。”反手拍开了捏住自己鼻子的如玉般的小手，小墨不耐烦地嚷了几句，便拿了个身旁的绣花枕头捂住了头，仿佛一只奋力钻入地中的狡猾地鼠，将头颅深深埋在土壤中。

　　“哼！”一旁的少女终于忍受不了了，不顾平时的矜持作态，恨恨地扬手抄开了少年脸上的枕头，另一只手迅速探到少年的耳边，在少年还来不及反抗之前，狠狠地捏住了他的耳朵，顺势将他的身子提了起来，唇角还微微上扬，一番得意的模样，明亮的眸子眯成了弯弯的月牙儿，仿佛偷腥的猫咪，对着落入魔爪中的小老鼠危险地冷笑。

　　“哎哎，疼，快放手，我起来还不行嘛。”少女松开了提着耳朵的纤细手指，又伸出手，不顾正捂着耳朵，眼泪都快流出来的少年，老成地拍了拍他的头，催促道：“快，不然在天黑之前是赶不到秦淮河边啦！”

　　原来这个叫小墨的少年，是个金陵城寻常百姓家的一个普通孩子，而一旁的俏皮的少女，却是城中数一数二大户人家中的千金小姐，名叫小惜。少年自然不信这个胡乱起的幼稚名字的，可少女铁了心的不告诉他真名，无奈之下只能从此以后小惜小惜地喊她了。

　　小惜偷偷来到这里，家中的爹娘和丫鬟仆人们自然是不知道的。说起来也是奇妙，从小被养在深闺之中像公主般被供奉着的小惜某天实在忍受不了这种孤孤单单的日子了，便在丫鬟仆人们都不在的时候，换了身男装，抱来两个大凳子搭起来放在墙边，笨手笨脚地好像□□一般，艰难地一蹬一蹬腿，最后还是凭着心中实在强大不屈的毅力，通过凳子的支撑爬上了墙头。但在站立在高高的墙头上后才明白自己恐高，望着下方，仿佛感觉自己站在深不见底的悬崖，周围还不时传来寒冷的风，吹得她汗毛竖起，心脏好像冻上了一层冰冷的寒霜。最后把她吓得花容失色，两腿发软下走投无路，便两眼泪汪汪地俯下身子，死死地趴在墙头，四肢紧紧贴在墙内和墙外两端，不顾形象地撅起屁股，仿佛灵巧的壁虎，紧紧贴在墙头，无论如何都不敢松手，娇小的身子吓得微微颤抖，好像娇贵柔弱的玫瑰，被天空中洋洋洒洒飘落的雨滴打的瑟瑟发抖，裹紧了花瓣，微微抖动，保护着中间脆弱的花蕾。

　　就这样在墙头趴了快一炷香的时间，西边的太阳在地平线上没下大半个红彤彤的身子，红色的光芒仿佛挥手给西边的云彩洒了层水墨画，红色的墨汁将软软洁白的云朵当成了白色的衣裳，肆无忌惮地侵蚀着白色，向四周蔓延了开来，最后整片天空都染上了浓浓的如同熊熊火焰般的赤色。墙外的青砖铺就的小巷子中突然出现了一个影子，仿佛被天空拉的很长很长，随后晃悠悠地走来一个一袭白衣的少年，满脸笑意，喜滋滋地看着右手之中用草绳拎着一条活蹦乱跳的大鱼。

　　“喂！”救星终于在少女的望眼欲穿下出现，她自然不会放过这无比重要的机会，放开嗓子向着下方大喊道，少女独有的清脆嗓音仿佛美妙而又铿锵有力的琴弦，拨动之间无穷魅力四射而出，好像一支迅猛的箭羽，“嗖“地一声射入了心上，锋利快速得无法抵御。

　　全身心放在手中鲜活鱼儿身上的少年自然是被头顶上方脆脆的嗓音下了一跳，身子好像醉酒一般失去了平衡，摇摇晃晃了几下。右手握绳的手一抖，“啪”的一声，鱼儿直直地落在了地上，这一下还似乎摔得不轻，原先还活蹦乱跳挣扎着的大鱼此时正无力地躺在了地上，奄奄一息地翻着白眼，再也没有先前神气活现的模样了。

　　少年还在为着地上躺着的鱼儿暗暗可怜时，又一声“喂”响彻他的耳边，不仅比先前第一声的音量足足大了有一倍之多，而且这次还饱含着着深深的恼怒之情，仿佛一座熊熊燃烧的活火山，翻滚着其中的灼热岩浆，蓄势待发，准备汹涌喷薄而出。

　　顺着声音的来源，少年抬头望去，在夕阳红红余晖的照耀下，眯起眼睛，看见身旁高高的白墙上一个穿着男装的女孩正趴在上头，泪眼汪汪中还带着一丝恼怒，恨恨地盯着他。

　　少年挠了挠脑袋，睁大了眼睛，漆黑的眸子中仿佛有着一潭平静安详的湖面，没有一丝波澜，却装作一番惊慌失措的表情，无辜地开口：“太阳都快下山了了，你不下来也罢了，还无理地乱叫，吓到我的鱼儿了。”

　　少女听到这话，气得脑袋都晕了晕，差点松手从墙头掉落下来。好一会儿，才缓过气来，撅起了嘴巴，眼眸之上仿佛升起了点点白色略带酸酸的雾气，给眼睛蒙上了一层薄薄的纱衣，泪珠子都快从眼眶中掉落下来：“难道，难道我还比不上你的鱼儿吗？你这人好生不讲理……”说到后面声音渐渐地小了起来，仿佛渐渐飘散在天际的落叶，凄凉之间似乎还微微带着些哽咽。

　　“别哭，别哭呀。”少年见到女一副快哭出来的可怜模样，先前的鱼儿早就忘到九霄云外了，顿时慌了手脚，忙胡乱地摆起手来。

　　“那你想办法让我从墙头下来，我就原谅你。”少女低头在袖子上蹭了蹭早已通红的眼睛，抹掉了还未掉下来的泪珠子，一丝泪渍在丝绸做的袖子上缓缓地蠕动着身子，不断扩散，顿时就打湿了一小片地儿。

　　“这……”这句话把下方的白衣少年难住了，低垂着眼帘，默默地托着纤细的下巴，苦苦地思索了起来，突然想到了什么，顿时蹦了起来，手舞足蹈地拍了几下手掌，仿佛有一个绝好的点子，从脑海中如同小鸡破壳般探出了头来，抬头对上了少女满含期待的目光，漆黑的眸子依然深不见底，却裂开了嘴，露出一排皎洁整齐的牙齿，表情上透露出无比的自信：“这还不容易，等着，我马上跑巷子外面喊几个大人帮你。”说罢正要转身，便被少女慌张地叫住了。

　　自己这样一番狼狈的模样，被外人见到了告诉爹娘挨通数落不说，从此以后，金陵城的大街小巷，自己恐怕就会像茂密生长的大树一般，不断地向着周围伸展着枝条，开枝散叶，轻轻松松便声名远扬、家喻户晓了，对于脸皮薄如一层纸片的她来说，这可万万使不得。

　　少年无奈地摊了摊手，耸了耸肩，眯起了眼睛，不带一丝感情色彩地对上了少女的眼睛：“那你跳下来吧，我接着你。”

　　少女本能地想要开口拒绝，但被她生生地抹杀在喉咙中。一旦拒绝之后，少年定然再也没有其他办法，自己又要这番模样趴着了，还不知过多久才会再遇见一个人，一想到自己又要这样孤独寒冷，仿佛趴在陡峭的悬崖般危险的处境。算了，也罢，暗暗地咬了咬牙，少女的脸顺着脖子突然变得通红，仿佛染上了一层红艳艳的霞光，犹豫了一阵子，静静点头道：“好，可是你一定要稳稳地接住我，不然……”

　　后面的威胁还没说出口，少年便兴冲冲地跑到自己下头，张开手臂，稳稳地蹲了个马步，波澜不惊的眼底卷起了点点晶莹的浪花，荡起了一丝丝温柔的涟漪，一抹难言的情绪在其中繁衍，开枝，发芽成长……

　　深深吐了口气，似乎吐尽了一世的繁华，也掩盖了时空中沉睡岁月的若有若无的叹息，没人听到。只是仰头遥遥道：“来吧！”

　　峥嵘的宿命，终究是露出了血腥的额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