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欢记》七筒

6、城堡

　　苏宴开口唱，他嗓音相当漂亮，很有磁性，不过情绪淡淡的，把一首意气十分激昂的诗唱的有些慷慨苍凉之气。

　　白马饰金羁，连翩西北驰。
　　借问谁家子，幽并游侠儿。
　　少小去乡邑，扬声沙漠垂。
　　宿昔秉良弓，楛矢何参差。
　　……
　　弃身锋刃端，性命安可怀？
　　父母且不顾，何言子与妻！
　　名编壮士籍，不得中顾私。
　　捐躯赴国难，视死忽如归！

　　他唱完，唐川默了许久。
　　“这是陈思王的《白马篇》啊。”

　　苏宴点头:“正是陈王的诗，原来你读过书。”
　　唐川心道:《白马篇》是曹植早期的名篇，表达的是渴望建功立业慷慨豪情。原来他心里想的是这些事，可惜曹植一生失意，他这恐怕是借陈王酒杯浇自己胸中块垒了。
　　看来这次撤军还有战败的事，他心中一直没有放下。

　　武大听到他们唱歌，高兴道：“你们真有意思，我也来唱一首。”
　　唐川探了头瞧武大后脑袋瓜子：“就你还会唱歌？”
　　武大道：“咱们并州人，谁不会唱歌啊！”

　　他唱的是一首北方民歌，洪亮的嗓音随着车轮坎坎向前。
　　唐川很乐，跟他打着拍子，也唱起来了。

　　苏宴道：“你姓唐，你家是哪里。”
　　唐川没想到他会主动问自己，有些高兴，停了乱嚎，道：“我不知道，我没有家。”
　　苏宴道：“上一任并州刺史姓唐，叫唐德厚，你知道他吗？”
　　唐川愣了一下：并州刺史姓唐跟我有什么关系？不过她很快又反应过来了，这时代，读书几乎是大家贵族的专利，普通百姓很少有读过书的，更何况是女孩。一朝之中有名有姓的大家族就那些，苏宴看她读过书，难免会联想。
　　唐川解释不了自己一个孤儿怎么会读过书这个问题，决定装傻不回答。

　　苏宴道：“唐德厚死了，不过你既然有名姓，回头我可以给你打听一下有没有什么亲人。”
　　唐川心说我能有什么亲人，却也感激他好意：“谢谢苏大哥。”

　　云家堡建筑在河谷之间，占地有三里，老远就望着气派雄伟，堡上还有城堡外都有士兵把守，隘口，望楼齐备。唐川道：武老爹他们怎么不搬到这里来住，住在城堡附近，也不会有敌人敢来欺负。
　　苏宴不以为然：“他们都是些老弱病残，搬来这里能干什么……”那把守的士兵跟武大正说话：“武老大，你带两个人来干嘛呀？”
　　抬下巴示意车上:“这谁啊？”
　　苏宴接口:“牛角村的。”
　　武大道：“不是他们，我们村子猎了三张虎皮，带来给刘管事的瞧一瞧，看要不要。”
　　那士兵很惊讶：“你们打的虎皮？在哪呢？”

　　武大下车来，唐川忙把虎皮抱起来，给那士兵看，笑道：“怎么样？这是好东西吧？”
　　那士兵看她就笑眯了:“妹妹，你也是牛角村的？你爹娘是谁啊？”大有跟妹妹聊天的好兴致，唐川不耐跟这些人扯祖宗，一句话挡回去:“问我爹娘干什么呀，要提亲啊？”
　　那士兵笑个不停:“你把家门报一报，咱立马就去。”苏宴也笑:“小姑娘家，别说混话。”

　　牛车停在外面，不一会，堡中走出个中年人，拄着单拐，是个瘸子，长的倒是面相忠厚，看来就是武大说的刘管事。
　　他翻看了一下三张虎皮，面有微讶:“难得啊，这么完整的虎皮，还有三张，拿出去卖价值不低，你们想换什么？”
　　武大道:“换点粮食农具，还有盐，大管事，你们家郎君在不在啊？”边说边四下张望，刘管事老脸一板就是个不高兴:“什么话！郎君不在，我还能亏了你不成？等着？”
　　武大嘿嘿笑，刘管事让人抱着虎皮进去了，武大冲苏宴笑解释道:“他们郎君是个厚道人，郎君在，能多给我们一些粮食好东西。”
　　苏宴下颌低了低，表示知道。

　　过了片刻，刘管事跟着个年轻人一起出来了。那年轻人二十多岁，有些病容，捏着个手帕轻声咳嗽，看样子是得了伤风还是怎么的。武大连忙上前作揖:“郎君有空出来了呀？”看样子便是武大口中那位厚道的郎君。
　　他摆了摆手示意不必多礼，转而清了清嗓子，道:“老虎是你们打的？”
　　武大作了作揖要答，他又转向了苏宴。
　　“还是你打的？”
　　武大道:“这位苏兄弟很有本事，多亏了他，我们才打到了这三只老虎。还抓了两只老虎崽子呢！”他横手比了比:“这么大。”
　　年轻人眼睛亮了亮:“老虎崽子？认人了吗？”武大道:“胎里掏出来，眼睛还没睁呢！”
　　绘声绘色把打老虎的经过还有老虎崽子给讲了一通，年轻人高兴不已:“真是活的没睁眼的老虎崽子？你莫骗我，你把老虎崽子给我弄来，我给你粮食，虎皮算什么，我给你比虎皮高三倍的价钱，成不成？”
　　武大喜出望外，没想有这等好事，幸亏昨天没把老虎崽子弄死呀！立刻就要答应。

　　唐川在一边早就不高兴了:“好什么呀？那是我的老虎，你说卖就卖啊？我同意了吗？”
　　那年轻人不解，指了唐川，问武大:“这？”
　　武大面有难色，恳求道:“妹妹……”
　　唐川道:“老虎是我哥哥打的，老虎崽子是我哥哥的，武大跟你瞎扯呢，不卖。”
　　年轻人看了看武大，又看唐川这边，瞧了好几眼，向刘管事道:“你先带武大去装粮食，村民日子不容易，别亏待了他们。”武大只好道谢走了，年轻人向前向苏宴作了个拱手:“先前正说要请这位郎君进堡中去一叙，跟那武大一说说望形了，莫生气啊哈哈，敝姓云，族中排行第五，他们都叫我云老五，不知对面怎么称呼啊？”
　　这云五郎可真是太会说话了，让人没法不生好感，苏宴说了姓名，随他往堡中去。

　　唐川不解道:“你要老虎崽干什么呀？”
　　云五郎听她这语气有让美的意思，大是激动，连忙解释:“老虎这样的猛兽，可比那什么烈马之类的难驯服多了，那种没睁眼的小虎崽，要从小养起，长大了它就会认主，能养两只这样的猛兽，说出去多有面子！”
　　唐川心说:得，这位原来是想开动物园。
　　“妹妹你看，咱们也不说买啊卖的，你把老虎崽子让给我，我这里的东西，有什么你尽可以挑什么。要不我送你一匹马如何？”
　　唐川心说:我傻啊，给你两只老虎，换你一匹马，当我不识数么。云五郎期待的看着她:“妹妹，你看怎么样？”
　　唐川道:“我不换。”
　　云五郎勃勃兴致就瘪下去了。
　　他又看苏宴，苏宴微笑:“她不换，我也没办法，要不这样，老虎崽不能给你，不过可以送到云家堡来养些时日，这样行不行。”
　　唐川心中想笑，苏宴这家伙一本正经的，没想还真会占便宜，老虎崽不给，还要人出钱养。别说，她还正愁怎么养活老虎崽呢！
　　云五郎一拍大腿:“好啊！这样行，这样行，妹妹，你跟苏兄弟一起来堡中住吧！”

　　唐川道:“你说真的啊？”
　　云五郎道:“自然是真，这算什么事。”
　　突然又道:“对了，苏兄弟，你打的那个老虎，老虎胆还在不在啊？我这有个朋友生病了用药，正缺一副老虎胆做药引。”
　　苏宴道:“什么病需要老虎胆做药引？”
　　云五郎说:“不瞒苏兄弟，是位贵人，他是受了惊吓，被吓破了胆，敝人忝颜，会一点医术，琢磨着不是缺什么补什么嘛！用个老虎胆熬药给他喝，没准儿他病就能好了！”
　　唐川满肚子槽想吐:这云五郎看着像个正常人，原来还真是个逗货。
　　苏宴点头，认真道:“这倒是有。”
　　云五郎道:“这就好，我让刘管事跟你们去一趟牛角村。”
　　苏宴应了，转而提起另外一事:“我听武老爹说，沙柳镇有一伙匈奴人盗贼，劫掠村民，有这事吗？他们很厉害？”
　　云五郎道:“沙柳镇？你说刘胜吧？那刘胜算什么呀，他就是个小贼，他后头还有别人。怎么，他得罪苏兄弟你了？”
　　苏宴道:“那倒没有，只是听说。”

　　云五郎要打听苏宴的来路出身，苏宴却不肯说了，云五郎留他用个便饭，天色已晚，苏宴也推辞，坐上牛车赶回牛角村。
　　等回到牛角村已经是深夜了。
　　一路安全，武大带了一小车的粮食，肉，盐，调料等物，武家还有全村都到村口来迎，一块搬粮食。云家堡也来了人，他们都自带了干粮，晚上准备歇在牛角村。
　　刘管事还有三个堡兵见了老虎崽也是啧啧称奇，十分有趣。
　　刘管事道:“妹妹，你养这干什么呀？你把它卖给我家郎君，我家郎君绝对不会亏待你的。”
　　唐川道:“他给我钱我也搬不走啊，卖了做什么，还不如去他家吃。”
　　刘管事还有三个堡兵都笑，把那没睁眼的老虎崽看稀罕。

　　难得村里有了粮食，其中还有两石脱了壳的粟米，武老爹把能分发的给各家分发了。武家娘子忙碌着做饭，唐川实在是馋坏了，摸进厨房里给她帮忙。蒸了大米饭，还调料齐全的烧了几道菜，用酱汁闷了昨天的熟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