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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虎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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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川捧着衣服敲了敲门:“苏大哥,给你拿衣服。”
苏宴道:“进来。”唐川心说:进来?那我就进去了哟?看到了不关我事哟?推了门进去,屋子中间立了道门板,门板上搭着苏宴的衣服,苏宴人在门板后。唐川笑:“你把人家门板立起来干嘛呀。”
苏宴道:“放床上。”
唐川把衣服给他放在床上,还有一麻鞋。
“你还要水吗?我给武大娘说一声,外面有大灶,烧水方便呢。”
苏宴还是简单的一声:“嗯。”
唐川合上门出去,给武家娘子说了一声,又让两个村民给提了两桶水进去。
苏宴推开门出来了,换了粗布衣服,麻鞋,湿头发披散在肩上,十分潇洒适意的样子。
唐川心里一咯噔,意识到自己可能有误解,苏宴的样子,看起来年龄不大。
她本以为苏宴至少有二十,现在看起来,悬的很。
他不会才十多岁吧?比自己还小?
唐川也洗了个澡,用了好几桶水,总算把自己从头到脚的洗了个干净。洗澡的时候她发现自己皮肤挺白,手脚身体都是白白净净的,这让她有些高兴,很想找个镜子看一看自己的脸。不过这穷地方哪有镜子,有盆水照照就不错了。
别说,苏宴立的这门板还真好使,挡风!唐川洗了个舒舒服服的澡。
一身清爽走出去,苏宴正坐在院里跟武老爹,武家兄弟,还有一群村民说话。姿态矜雅,一只手按着膝,一只手捏着粗陶的大碗,碗里肉汤冒着热气,他挺高兴,笑盈盈的,听武老爹说话。其实更多的是抱怨,武老爹说:“朝廷都撤军了,当官的也都跑了,已经不把咱们并州的百姓当百姓,可是咱们祖祖辈辈在这里生活,几百年了,舍不得走啊,日子难过,能活一天便是一天吧,我年纪也大了,也没个几年好活,村子里这些人也都是老朽不堪,就这样吧。”
又问道:“苏兄弟,你是哪里人,怎么会在这地方?”
苏宴笑了笑,喝了口汤没说话。
唐川心说:撤军的就是苏宴他父亲,他听到这话,恐怕不大好受。
苏宴面上却看不出有什么,他看见唐川,伸手招了一招:“过来喝汤。”
武家娘子盛了碗肉汤递给唐川,唐川喝了一口,很腥,不过这肉汤对这些老百姓已经是珍贵的美味了,她没有表现出嫌弃,耐心喝完了一碗,武老爹看着她赞叹道:“妹妹年纪小,这般命苦,幸好跟着苏兄弟。”
苏宴道:“这里哪里可以换老虎皮?有集市吗?”
武老爹唉声叹气道:“哪里有集市,以前有,现在没了,要换点盐都要往五十里外的云家堡去,过几天把虎皮带去那里,看他们要不要,说不定能换些粮食回来,够我们大家吃些时日。”
满地都是打仗,城镇都被摧毁了,几乎没有自由商业。老百姓们各自为伙,建筑城堡,防御敌人,城堡内部自给自足,一个城堡也是一个军事组织。苏宴道:“云家堡在哪里?”
武老爹道:“怎么?苏兄弟要去云家堡?”
苏宴道:“问问。”
唐川弄了一大碗的肉汤去给乌炭喝,乌炭喝的很高兴,不过它伤还是没见好,不住的用舌头舔伤。
直到深夜里,全村才吃喝完,收拾了睡下,唐川把被子铺好,苏宴回来了。
他头发已经干的差不多,用个布带扎了个文士髻。
唐川道:“肉汤好喝吧?”
苏宴道:“难喝。”
唐川笑出声。
心里又想:这人真心不可小觑,别的不说,这时代的阶级鸿沟乃是天堑,寒庶之别犹如天上地下,他一个士族子弟,能笑盈盈的跟一群穷苦百姓吃肉喝汤,难喝还不露恶意,简直是个奇迹。唐川看史书也知道,如其两汉魏晋时期,那些士家贵族是何等的矜傲,不说瞧不起寒人,就是门第比自己稍低的贵族都要鄙视到土里去。
唐川年纪小,条件艰苦,也就不讲究,跟苏宴睡一屋,睡一大炕。
被子不够盖,她又跟苏宴躺了一个被窝。
青年人的身体热力很足,身上又有被,头顶又有房屋,难得不冷了。
房屋没有窗子,又没灯,又黑又静。
“苏大哥,明天还去不去弄马?”
唐川睡不着,问了一句闲话,苏宴没声,过了很久,他道:“不急。”
原来他也没睡着,唐川想起武老爹说的话:“苏大哥,你是不是不想回雍州找你父亲了?”
苏宴没答,唐川觉得自己大概是猜中了他的心事。回头又觉得自己有点讨厌,苏宴心里难受,她既看出来,揭这干什么。
苏宴没有说话,唐川也就睡着了。这一夜睡的十分香甜,醒来时苏宴已经不见了,外面十分吵闹,唐川穿了衣服出去,武家兄弟在捣泥补墙,见到她喜笑颜开,武大说:“妹妹,你醒来啦,你的老虎死了。”
唐川连忙去窝里看,小老虎唧唧的睡着呢,又惊又喜,又去找武家娘子弄羊奶。武家娘子在做早饭,听她说老虎崽活着,也挺惊讶,答应帮她去弄点羊奶。
武大道:“妹妹,等会儿去看苏大哥练武。”
武二道:“跟苏大哥学学,以后可以杀盗贼保护村子。”
唐川仰脸看这武家二傻,笑道:“昨天我见着你们的时候,你们才是盗贼呢,看我是外地人,又是一个人,欺负弱小。”
武大急了:“哪有这话!我们满村子都是弱小哩,谁会欺负弱小,我看到你跟苏大哥是一起的,他厉害,有刀有马,像个当兵的,这年头当兵的没一个好东西,我不是瞅着他不在,想偷他点东西嘛,他哪里是弱小!”
唐川心说:难怪苏宴先前不找村子住,原来老百姓对当兵的如此敌视。
外敌大肆入侵,官民对立严重,是朝廷腐朽,朝代走向灭亡的先兆。
苏宴在树林里练武,武家兄弟围观,唐川看了他一眼,洗衣服去了,村子外就有小河,武家娘子道:“你洗什么衣服,别掉水里去,吃过饭了我去洗吧。”唐川道:“我可以洗的,婶婶你还要干活,我自己洗就行。”
武家娘子笑道:“家里的衣服我也要洗的,一起洗,不碍事,这有什么。”
唐川坚持要自己洗,武家娘子只得由她,这时代也没有洗衣粉,洗衣服用草木灰,草木灰里有生物碱,能去污。河水清澈,河边水草碧绿,空气十分新鲜,是现代城市没有的干净,让人想敞开喉咙,放歌一曲。
唐川把头发在头顶扎了个髻,端着盆回去,没想有点重,她的力气根本端不起。
这时候苏宴来了,看她,道:“端不动?”
唐川连忙点头,苏宴道:“等着,我去给你叫个帮手来。”
转身走了,把武大叫了来。
唐川哭笑不得。
吃早饭,武老爹说:“再过几天要收割庄稼了,庄稼收割了,恐怕有强盗要来抢粮食,年年都要提心吊胆,苏兄弟能不能在村里多呆些时日,有你在,肯定没有强盗敢来。”
唐川道:“武老爹,这能有什么用,苏大哥帮的了一时,但以后怎么办呢?他又没法在你们村呆一辈子,万一惹怒了强盗,苏大哥走了,他们肯定会来村子里报复的。”
武老爹为难道:“可是能怎么办,让他们抢了粮食,咱们就都要饿死。”
苏宴道:“他们哪里的强盗?”
武老爹道:“沙柳镇的,是帮匈奴人,他们把粮食抢去换牛羊,换武器,以前我们都依靠云家堡,给云家堡交粮食,换他们保护村子,可是现在云家堡也不行了,去年跟匈奴人打仗,死伤了很多,已经很久没出战。”
苏宴道:“我知道你说的是哪帮人了,我昨日还盘算着去他们那弄匹马,好回雍州。”
武老爹讶道:“他们不抢咱们的就谢天谢地了,你还敢去抢他们的?那可要捅马蜂窝的,他们肯定不会善罢甘休,苏兄弟,这可使不得。你再好本事,他们人太多。”
苏宴道:“我自然清楚。”没有就这个话题讲太多,他转而问道:“你们不是要把虎皮拿到云家堡去换粮食?不如我帮你们走一趟。”
武老爹惊喜不已,忙道:“老汉正要说这话,还担心苏兄弟不肯。”
苏宴极简道了句:“小事。”
吃过早饭,武大卷好了虎皮,赶着村子里唯一的一辆牛车,往云家堡去。牛车里垫着草垫,可以坐可以躺,倒挺舒服。苏宴习惯如常,一条腿伸直一条腿曲起,一手压着膝盖,一手搭着大腿,以一个很随意的姿势靠着车背,侧头打量着路上风景。看到有叉口的路,时不时跟武大问几句。
即使是最舒服松懈的姿势,他身上仍然是带着明显的军人气质。非常端正严整。
唐川问了武大什么时候能到,武大说:“下午。”唐川就放弃了期待,一上午在车上颠簸,十分无聊,中途肚子饿了,停下车喝水吃了点干粮,干粮也如同马料,十分难以下咽。下午她实在撑不住了,必须要找点事做,推苏宴胳膊:“苏大哥,咱们说会话。”
苏宴道:“说什么。”
唐川道:“要不我给你唱首歌?”
苏宴道:“唱。”
唐川嗓子不大好,小孩嗓子细,颤颤悠悠的,索性音准还不错。
苏宴一边看风景一边听她声音沙沙细细唱: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
晚风拂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
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
一觚浊酒尽余欢,今宵别梦寒。
李叔同的《送别》,唐川唱完,苏宴微微发笑:“这是什么歌。”
唐川道:“我家乡的歌。”
苏宴道:“我也给你唱首我家乡的歌。”
唐川兴趣十足:“你家乡什么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