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照秦淮》希夭

4、游春

　　说好的游春，违命侯的马车里却寒如冬日。
　　李明月自更衣完就没在说过话，用膳毕便径自进了马车。
　　沈秦淮想着既然圆了房，自己干脆顺水推舟再讨好一下李明月，免得生了情分。
　　“明月，累了吗？”沈秦淮声音有意带着几分娇俏，身子斜斜挪到李明月背后，伸出玉手给他捏肩。女人身上清雅的香气传入鼻腔，柔嫩的指肚隔着薄薄的衣料抚慰着自己的肌肤，李明月虽不发一言，却懒懒地松懈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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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路无话，到了地方沈秦淮才知道，李明月要游春处原来是汴水，已是初春，河畔游人也多了起来。云影波光在春阳下暖的人发困，观景台下也是已一片翠绿。
　　眼看马车快停了，李明月突然转身，把秦淮衣物的布料弄皱，又把她的发簪抽了下来，一瞬间，青丝如瀑披在女人肩头，有种欲说还休的暧昧。这一套动作行云流水，沈秦淮甚至没来得及反抗。眼看车已经停了下来，可自己衣衫不整，这样就见人简直不齿。秦淮气恼，水眸瞪着李明月，男人却邪邪一笑，之前的冷冽神色就像五更天的魅影，一顿就消无踪迹。
　　“明月，我这样不能见人。”沈秦淮低声说道，甚至带着点央求。
　　“我说能便能。”李明月语气中的强硬和面上的温柔多情简直像是两个人，“记得秋心的步调吗？学她的样子，倚在我身上，慢慢走。”
　　沈秦淮一愣，好像明白了他的用意。违命侯日日笙歌，自然要常常带着侍妾游玩，之前他带的怕都是秋心，只不过因为民间近日盛传自己这个狐媚子新侍妾迷倒了违命侯，李明月才换了自己来演这出戏。亏自己真以为这男人是为了弥补前日的恶行，再加上昨日的温存才有意出来消遣。幸好这一路虽然假意奉承，自己并没有放真心，若是放松了警惕真的感激起李明月，别人虽不知，但自己也会瞧不起自己的自作多情。
　　“是，爷。”虽然自觉并没有因为李明月的利用行为失望，沈秦淮一出口却自己都惊了。她其实潜意识里已经把“明月”这个称呼当作二人间的亲昵了吗？所以才会在此刻有意唤他“爷”，沈辛啊沈辛，你何时这样小肚量了？
　　李明月听了女人有意的别扭称谓，连眉也没皱，仍是一副多情相，扶着沈秦淮的水蛇腰走向河边观景台去。沈秦淮虽然心中有它，但是行动上还是跟住了李明月的步伐，一路袅袅娜娜，尽是媚态。春风带着几分冬末的料峭吹过，撩起自己的发丝，堪堪被挡住的领间春色似有若无得露了出来。沈秦淮只觉锁骨上下一片凉意。
　　李明月低头看到这幅景色，虽然是自己有意撕开的领口，发觉女人的身体会被别人窥探到，还是大有不满，步子不觉加快。
　　这一细节自然没逃过偷偷睨着二人的游人的碎眼，秦淮夫人脖子处似有若无的吻痕，下马车时不整的衣冠，步子间的柔弱无骨，还有违命侯爷低头看到侍妾领口后的急促步伐……这一切就像入夜燃放的烟花，点火的是有意让旁人看到这一切的李明月，吹起秦淮夫人发丝的春风便是烟花绽放前的引子，游人看到的是一点点的星火，真正在民间传开的却是一个个星火燎原之势绽放开的烟花。农耕的日子人和牛马无二，只能靠这点王公秘事证明自己还是个有眼有嘴的人。
　　李明月当然知道自己这一套演出会在民间传出怎样的艳辞，而他要的，不过是宋负光听晓到自己处心积虑的这派春光，哪怕是烟花的灰烬也好，只要让他知道，烟花燃过，而且燃得很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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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了台上，李明月坐下便点了点酒杯。沈秦淮明白他是让自己给他倒酒，起身掂起酒杯，左手挡在领口，右手执杯倒酒。李明月见女人有意遮住领口，她对自己还是这样拘束？转念又想到，还有别的男人早他一步占有过眼前这个小女人，心中气闷。李明月自觉自己不是个拘泥伦常之人，偏偏对沈秦淮，自己心有不甘。这个女人，总在自己面前谄媚讨好，可不经意间流露的，却是心底深处拒自己千里之外的寡淡。这样想着，李明月举起杯子，把杯中酒酿一饮而尽。
　　沈秦淮见状，又给李明月满上一杯才坐下。
　　“在冬日将淘净的米在清水里淹没浸泡三天三夜，”沈秦淮一顿，抬眸看向男人，对方却沉醉其中似的继续说道：“把浸好的米沥干蒸熟，再用冷水冲净装入缸中封口，晴天在太阳下连晒三日，其间不可拆封，日晒不能间歇，才算酿出一坛入味的酒。”
　　沈秦淮坐着，静静听着李明月讲酿酒方，没想到这男人还懂酿酒？“明月，你果然什么都懂。”秦淮不忘自己的身份，讨好地说。
　　李明月似是看出女人的做作，勾起唇角，“我是违命侯，除了国事自然什么都要懂些。”
　　“你酿过酒？”沈秦淮忍不住问。
　　“最好喝的酒，其实是自己酿的，再纤柔的女儿手也不比自己亲手淘洗米来的干净有趣。”李明月举杯开始慢慢品起酒来，“酿好了酒，还不能喝，要存到酒窖里。想喝好酒，最不能缺的就是耐心。”
　　耐心，这是自己恨意来时反复提点自己的，李明月，你最不能缺的便是卧薪尝胆，是耐心。
　　沈秦淮参出话中一两点玄机，边品着酒边细细想着，却见李明月伸臂把自己捞到怀里，低头嗅着自己的鬓角，男人左手执杯，右手握着自己的腰，姿态闲然，却苦了自己，差点被带倒过去，一派狼狈。李明月深深吸了一口气，舔了舔自己的唇。
　　“杯深旋被香醪涴，绣床斜凭娇无那。”李明月在女人耳边吟出声来。
　　聊是秋心怕也招架不住这样的艳词吧？沈秦淮听了李明月的话，第一个想到的竟是秋心。正呆愣间，李明月又开口了“楼下有宫里的人，做事聪明点。”
　　沈秦淮会意，笑着绕下衣角的线头在口中嚼着，细细向李明月身上吐了过去。“吐”本是个鲁莽粗鄙的动作，却被这小女人做的又雅致又明艳，自己竟也不觉嫌弃，反倒乐在其中。李明月勾唇一笑，又欺身向沈秦淮压了过去，连连娇笑从观景台传出。
　　李明月闹罢取了笔墨，净坐着写起字来，沈秦淮在旁边为他研磨，细看这男人原来在题词：
　　一斛珠
　　晓妆初过，沈檀轻注些儿个，向人微露丁香颗，一曲清歌，暂引樱桃破。
　　罗袖裛残殷色可。杯深旋被香醪涴，绣床斜凭娇无那，烂嚼红茸笑向檀郎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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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烂嚼红茸，笑向檀郎唾？”宋负光接过探子递上的纸张，打开便是这首《一斛珠》，细细品读间不禁击掌，这违命侯虽国事无谋，辞赋上却是绝代仅有，真想哪日会会传言的“秦淮夫人”，该是怎样的奇人儿能如此娇憨又妩媚，让风流无二的违命侯都又痴又迷？

作者有话说

　　这首《一斛珠》是我超级喜欢的后主早期词，放在他投降后其实时间对不上，但是我实在实在是太喜欢了，还是写上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