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四十七】阿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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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可以，我宁愿是个乞丐，从你的门前走过，我渴望，我的空碗能盛上你的爱。
——《听风者》
我这一生最后悔的事，就是在那天带着羊群穿过街市。在那一天里，我的心爱的羊儿被几个吴国人杀了，而我遇见了范蠡。
范蠡是个很好很好的人，他总是温柔的微笑着，不骄不躁，不嗔不怒，他说，“阿青，我陪你去牧羊好么？”
“好啊！”
他陪我牧羊，他陪我说话，他让我住在他漂亮的大房子里，雕梁画栋，精巧一如范蠡其人，挑不出半点不是来。
我喜欢听他说故事，故事里的那些神女与君王，在梦中相遇，在朝霞中分离，暮雨朝云，美丽而又惆怅。
我问范蠡：“明明神女与人间男子有情，为何又一定走呢？”
范蠡沉默许久，一句话也不说，他静静的望着我，伸手为我摘去肩上的一片落叶，我以为他不会回答我了，他却忽然开口：“为了成全。”
我不明白，放弃一段刻骨铭心的爱情，分明是背弃，为何范蠡却说是成全。可是我没有追问，范蠡是个很有学问的人，他懂得很多的道理，他给出的答案，自有道理，我若问了，岂不是显得我浅薄无知么？
有一天，偶然的，听见范家的下人说起西施，说起范蠡寻得绝世的西施送与吴王夫差，说起离别前夜彻夜未熄的灯烛，说起西施含泪离去的身影，说起范蠡在酒醉后反复低喃着西施的名字。
年轻的女孩子聚在一起，就是这样多嘴而又浪漫，将一段简单的往事也能讲的波澜起伏，讲的催人泪下。她们口中的范大夫和西施情深似海，哪怕她们连海也没有见过。
寤寐思服，辗转反侧，在熹微的晨光里，我踏着轻巧的步子，走出了范蠡的府邸，门子还在睡梦中流着口水，街道寂静无人，我坐在城墙脚下，双手环住膝盖，等着城门打开。
听说东去有无边的大海，我忽然想去看看海，看看远方的朝夕，看看没有范蠡的日子，是不是也能叫人感到快乐。
大海，真的很大啊，远望去碧蓝一片无边无际，不知其方圆多少，不知其深浅几何，走到海边，却见海浪卷起沙石一次次拍打在岸边的礁石上，水色浑浊昏黄，显得肮脏，见之可厌。
巨大的礁石挺立在岸边，任凭海浪日日击打，始终没有变改，范蠡与西施的爱情，是否也像海浪一样执着，想礁石一样稳固呢？
怀着满满的好奇心与一点点侥幸，我又回到了越国，悄悄的跟着范蠡，看着他练兵，看着他出征，看着他欣喜若狂的闯进吴王为西施而修筑的馆娃宫。
我忽然想出一个绝妙的主意——杀了西施。我没有死过，可我知道，死去了就什么也没有了，就像我心爱的山羊，再也不能咩咩叫着凑到我身边，我为它哭一场，再哭一场，再哭一场，便也罢了，日子久了，便也忘了，便也又有了心爱的羊儿，再不记得之前那只。
我以为，只要杀了西施，就可以得到范蠡的爱，直到我见到西施。
范蠡曾与我讲过楚国的湘妃与山鬼的故事，向我描述湘夫人的美貌，后来我才知道，他口中沉鱼落雁的美人，原是西施，原是他所深爱的夷光，而夷光，比他所说的，还要美的多，美上一千倍也不止。
那是一种无法用语言形容的美丽，我手中的竹棒指向她的胸口，竟感到羞愧难当。我羞愧，不是因为我嫉妒，而是因为，我差点就毁了这世间绝无仅有的美。人皆爱美，姜子牙斩妲己时也非得蒙上眼睛才能下手。
他们相拥在一起，望着彼此的眼睛，露出笑容，毫无畏惧之色，仿佛人生至此已是圆满，即便死亡，也不能给这份爱情造成一丝一毫的缺憾。
即便范蠡与西施的性命只在我一念之间，我依然只是个旁人，手中的竹棒可以刺穿世间任何人的心脏，却无法介入这这二人之间。
我独自走过漫长的道路，风餐露宿来到吴国，打败了三千越甲，来夺取我爱的人，可我能做的最后一件事，原来是离开。
范蠡曾夸赞我剑法无双，天下英雄无数，皆非我敌手，但是那有什么用呢？我能打败全世界的人，却赢不了一个西施，她那么柔弱，那么美，微微一笑，红尘倾倒。
我的意中人，终究是只是一介凡夫俗子，深深爱慕着那具终将衰老腐烂的皮囊，他只看见西施眼中盈盈的秋水，看不见水底潜藏的算计，他只知西施柔弱一如初春鲜嫩的柳枝，却不知这柳枝依偎在他怀里的姿势柔美得过于刻意，或许是出于这几年来的习惯，也或许是在向我示威。
是什么都无所谓。我已明白，西施对范蠡情深似海，远望去碧蓝一片，广阔深远纯粹，可是只要走进了，就可以看到那些不断泛起的沉渣与污秽。
我转身跳窗而去，打定主意终生也不回转，旧情人又何必重逢，何必要亲手打破最美的梦，眼见神女落在泥淖之中。
作者有话说
第47章 【四十七】阿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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