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那些姑娘们》生生花里住

45、【四十】凌霜华

　　花开不并百花丛，独立疏篱趣无穷。宁可枝头抱香死，何曾吹落北风中。
　　——郑思肖

　　这夜没有月亮，星星便显得格外的多些，繁星像无数的银色沙砾，铺洒在浩瀚的天穹上。

　　夜风微凉，我身上披着丁典的一件水鸭子毛的大氅，坐在山坡上。丁典只穿着一件单衣，就那么躺在我身旁的草地上，双手交叠枕在脑后，翘着二郎腿，轻轻的，哼着一支他家乡的山歌。

　　我很少见他这副洒脱不羁的模样，映像中，从第一在花会上见到他开始，丁典一直都是有些拘谨的，唯恐冒犯了我。

　　我听不懂他故乡的俚语，只大概听出他哼唱的是一支情歌，调子高高低低地在晚风中起伏，低沉的嗓音化作丝线，缠绵的缠在听者的心尖上。

　　我看着眼前的男子，紧了紧身上的大氅，只觉得无数的温柔从胸口满溢出来，我多想拥抱他，将他浸在这无边的温柔情致中，从此天地山川都忘了颜色，只有透过情人的眼眸，才能看见世界的美景无边。

　　“你今天很高兴？”

　　“是啊。”

　　“为什么呢？”

　　“你猜！”

　　我偏不要猜，于是转过头去，不理会他。我固然很想听他说出缘由，可是啊，他一定也很想告诉我。能让他这么高兴的，一定是件好事，既是好事，不说出来，岂不是要憋死他么？

　　“好吧，我告诉你。”见我果然不再追问，丁典到底按捺不住，自顾自的说了起来，“我今天去找凌知府提亲了，他说容他想上两日。”

　　“是么？那我爹会答应么？”我顾不上羞赧，急急地询问。

　　“凌知府态度是极和蔼的，还教导我说，若是正式提亲，还得请媒人，择吉日下娉，总之，好麻烦的样子。想来，他若不肯将你嫁与我，也不至于和我说这许多吧。”

　　丁典喜气洋洋的，将今天日间去向父亲提亲的过程细细道来，我看着他开怀的笑脸，心中的种种忧虑怎么也说不出来。

　　丁典到底是个江湖人，即便出身于荆门的武林世家，也一样不懂得官场上的那么些弯弯绕绕。他只以为，若我们彼此相爱，便无人会加以阻拦。

　　我却以为，这事断不会如此轻易。

　　我并不是父亲唯一的女儿，我也不是他最疼爱的女儿，但我是他最漂亮的女儿，所以才能随着他一起来荆州任上。他遣人教我琴棋书画，用心栽培我，像栽培一盆名贵的花，可他并不是爱花人，精心养育，只是为了等着花开之日，好赠与他人。

　　所以，他如何会将我轻易许配给丁典这个一无所有四海为家的江湖人呢？

　　两日后，丁典再次登门，迎接他的，却不是和蔼厚道的准丈人，而是金波旬花的剧毒。武功高有什么用呢，越是光明磊落，越是不解人心的恶毒算计。

　　我哭着去求父亲，父亲却笑着对我说：“好女儿，倒是不枉我养了你这么多年。你可知丁典此人身上藏着大秘密，全武林的人都想要他手上的东西，可这小子武功既高，又一向谨慎小心，折了多少好手，竟是无人能拿住他。如今为了你，他竟是自投罗网了，若能得到丁典手中的连城诀，取得宝藏，日后也好为你添妆。”

　　自那日起，我便被软禁在绣楼中，被逼着发下永不与丁典相见的誓言。可是，向着牢房的窗台上却总是摆着一盆菊花，自有父亲安排的丫鬟日日前来更换，每天都是不同的菊花摆在同一处，与监牢的窗口遥遥相对。

　　我知道父亲的手段，他除了当着朝廷的官，还曾是两湖龙沙帮的帮主，最擅长的，就是软硬兼施，威逼利诱。丁典在牢里一定吃了很多苦，父亲却还要用这菊花勾住他的情意，好叫他即便身上苦楚不堪，心里却还存着念想。丁典并不知道，我已经发过了誓言，此生，已是无缘了。

　　一连数日，我都在妆台前流连，画出不同的妆容，又慢慢擦去，一遍又一遍，状若疯魔。哪个年轻女孩子不注重容颜呢？

　　镜子里的姑娘并算不上十分的美人，但是细细打扮之后，亦是美丽的，可惜这美丽，马上就要碎了。

　　我拿起金钗，对准自己的脸，狠狠的划了下去，一下，又一下。

　　既然此生与他无缘，那么容貌妍媸，也就不要紧了吧？我不想为了父亲的仕途嫁给素不相识的纨绔子弟，更不想，成为父亲手上的利刃，刀刀都刺向我最爱的人。

　　鲜红的血液滴滴落在地上，脸上的痛楚比想象中更痛，心却在这痛楚中安定下来，我终于毁了这不幸的根源。

　　若我早日成了这面目狰狞模样，父亲也不会带我在身边，我也不会遇见丁典，即便遇见，他也不会对我生出情愫来，那么，我还是藏在闺阁中的凌霜华，而他也还是快意江湖的丁大侠。

　　父亲勃然大怒，延请了数位名医，都治不好我脸上的上，看他气急败坏的样子，我只觉得好笑，却又笑不出来。

　　“霜华，你这样做，莫不是要为父痛心死吗？”

　　我看着他，大概心思太多的人老的也快些，父亲刚过不惑之年，看外表已经是个老人了，皱纹爬上了他的面孔，而每一条皱纹，都像藏着一出不可告人的隐秘。

　　他脸上的心疼不似作伪，我却知道，他心疼的并不是我，而是连城诀还没到手，先损了一枚好棋。

　　毁了容后，我变得很爱笑，我笑起来的样子很吓人，但是我还是爱笑。一个没用了的女儿，在凌家是活不久的，但我所求，从不是忍辱负重的长命百岁，便也不为生死而忧虑不安。

　　直到被人放进棺木，我也依然笑着，在棺材板上刻上了连城诀，还有来世再与丁典相遇的誓言。

　　然后我闭上眼，静待死亡带走生命，或早或晚，□□终将腐朽，只留下干净的灵魂，永远的，等候着与爱人重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