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那些姑娘们》生生花里住

43、【番外】韦春花

　　哪样比较孤独，是活在自己的世界里，谁也不爱。还是心里爱着一个人，却始终无法向爱靠近。—— 保罗·乔尔达诺

　　很小的时候，我就被卖到了丽春院。

　　丽春院肯买下我，叫隔壁那个向来与我不和的孙二丫羡慕得红了眼睛。勾栏妓馆，并不是什么好地方，说起来就叫人觉得肮脏，可是在那样的年月里，能被卖到妓馆，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那时节，满清的朝廷终于勉强平定了天下，可是南方依然多得是不肯屈服的豪强，时不时的，仍是要打上一场。扬州自古是富庶安逸之地，但是，在数年前的那场屠城之后，扬州一直没能恢复元气，整个江南的百姓，想起那一幕幕尸山血海，都还时常恐惧惶然。

　　扬州十日，嘉定三屠，无休无止的兵戈，洪水和饥荒，天灾人祸反复上演，比起易子而食，卖儿鬻女又算得了什么呢？

　　何况我命好，被卖到了妓院，至少衣食有了着落，鸨母再如何凶狠，总不像那些大户人家的老爷太太们一样视人命如草芥，只要我肯乖巧顺从，也不会怎样多加为难。

　　我年岁渐长，扬州城也渐渐的又有了生气，鸨母闲暇时，也会拉着我感慨，说我是生不逢时，偏偏长在这最艰难困苦的年月里，丽春院虽能养活我，却也请不起师父来教授琴棋书画，可惜这容貌姣好的花魁苗子，竟是长成了个斗大字不识一箩筐的睁眼瞎。

　　到得十四岁上，我也迎来了第一位恩客。心中并没有多少抗拒，我自小在这里长大，虽然年幼，已是见惯了风月，知道也不过就是那么回事。

　　但我还是羡慕院子里的张家姐姐，她已经二十岁了，只因曾是前明读书人家出身，略懂些诗书，会弹两三支曲子，便可做清倌人，端着幅小姐架子，陪人说说话，喝喝茶，却可以挣得数倍于我的银钱。

　　张家姐姐常说，她攒够了钱，就自赎自身，投奔李秀才去。每次说起这样的话题，她的眼睛总是格外的亮，像夏夜的星光落进了瞳孔。

　　鸨母阴阳怪气的笑她傻，不过见了一次面的穷酸，也敢托付终生。

　　张家姐姐也不反驳，任凭众姐妹跟着鸨母取笑她，她也只是执拗的攒钱，我们在一起玩麻将牌九掷骰子，她是从不参与的，唯恐输掉了她的赎身银子，输掉了她人生的最后一点希望。

　　我年纪小，自知还有很长很长的时光在前面，所以从来不担心未来，我不会弹琴，但是我会唱小曲，我不懂吟诗，可是我敢放言自己千杯不醉，渐渐地也有了艳名在外流传。

　　欢场就是这样，只要肯放开来玩，自然也就会玩的很开，总不过是大家互相捧场罢了。

　　没两年，张家姐姐终于攒够赎身的银子，包袱款款的去投奔了她心心念念这许多年的秀才，再也没有回来过。后来听人说，秀才娘子凶悍泼辣，但到底还是可怜她不易，也就勉勉强强的留下她来，秀才软弱没出息，家里倒是她们两个女人操持着。

　　院子里有人羡慕张家姐姐终于从了良，亦有人笑话她抛了这衣食富足的日子，要去那小门小户里做婢妾。

　　后来又过了几年，我也到了张家姐姐当初的年纪。我不知道是不是人都是这样，到了一定的年纪，就开始渴盼一份安稳的日子，就开始自伤自怜，对着镜里红颜，由衷的，叹一声薄命如斯。

　　于是，我开始对每一个恩客，都摆出痴情不悔的模样，只希望有人感动于这番痴情，带我离了此处，无论贫贱富贵，我都希望有一个人可以投奔，可以生死相依。

　　痴情话儿说了无数，信誓旦旦的誓言也听了不少，可是酒桌与床榻之上的话，原是做不得数的，香囊锦帕送出去许多，终究没有人回来成就鸳盟。

　　我想，是我太贪心了。当初既然求了衣食无忧，就不该再奢望举案齐眉。

　　既断了痴心，日子便也又回到了最初的轨迹，就像鸨母说的，除非是两情相悦，不然的话，伺候一个人和伺候不同的人，其实也差不多，总是不快活的。倚栏卖笑，至少还能挑挑拣拣，选个顺眼的恩客，夜夜换新郎，若是正经嫁了人，日子过得不好，哭也没处哭去。

　　我没念过书，不知道这话到底有几分道理，只是也挑不出什么不是来，便安安分分的继续过下去。及至有了小宝，就更是知道这辈子在没有别的出路了。

　　我那时可没想过，小宝会有那样大的本事，又是天地会香主，又是满清的公爵，在江湖和朝堂上，都是了不起的大人物。

　　后来小宝问我，他爹是谁。我说不知道，或许是个喇嘛，或许是个回子，或许是汉人，或许是满人，小宝的妻妾们露出鄙薄神色，我也只做不知，不肯再说。

　　其实，哪有不知道的呢，我只是不敢提起。

　　不敢提起我曾经也像张家姐姐那样傻过一次，在青春少艾之时，悄悄爱慕过一个少年儿郎，见他打马从楼下过，故意掉了帕子下去，诱他抬头。

　　春宵一度，我悄悄倒掉了院子里派发的汤药，有了小宝。

　　姐妹们都说我该带了儿子去找他，我才不去，我珍重这段回忆，宁可这痴心无疾而终，也不要将此生唯一的一次爱恋磨灭在柴米油盐里。

　　只要我不去找他，我便永远的拥有一个幻梦，一个永远不会破碎的美梦，承载着那一瞬的爱慕，和这一生的痴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