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归》花花和温白水

2、第二章 吸水的海绵

　　随着球不偏不倚地入洞，陆璋深深地舒了一口气，18个球洞终于打完了。她直起腰，转过头，微笑地看着沈彬，神情自若，除了略显疲惫，妆容里没有一丝的不耐烦。太阳躲在岭后，把它的周身留在了平坦的绿色草地上，风从树间传来微弱的声响，一切显得如此静美。
　　沈彬定睛地看着陆璋，然后鼓起掌，走到陆璋身边，“恭喜了，陆小姐。打完了18个洞。”笑容在夕阳余晖下显得明朗无邪，温暖舒润，仿佛轻而易举就能被他裹挟，进入他所掌控的世界。
　　不过，陆璋却没有那种心思，虽然她表面上还是保持着甜美的笑容，但内心已经像一头暴躁的小狮子了。只是没有发作而已，因为她不能那样做，她需要做一个清醒的自己。
　　两个人返回会所，约好在大厅集合。陆璋进入更衣室，抬眼看表，六点半，按正常的流程应该要一起共进晚餐的，可这个少爷没有这样提议，这让陆璋有些意外，也更加搞不懂这位少爷心里在想什么。难道是自己今天表现得还是不够好，提不起他的兴致？还是少爷本身就佳人有约，没法抽身再与自己吃饭了？
　　沈彬坐在前厅随意地玩弄手机，百无聊赖地等着更衣室里的陆璋。按照自己打发一天是一天的生活原则，他觉得今天过得很精彩，看到即使暗暗生着闷气还要假装愉快的陆璋，他就想偷笑。再加上她本就长得不错的脸蛋和穿着运动装也掩盖不了的姣好身材，简直是赏心悦目。虽然可惜的是，到最后陆璋也没有和他再次发飙，不过，他是个很容易满足的人。
　　时间还很多，何必一时用完。
　　沈彬顺着沙发满足状地半躺着，头枕在沙发椅背上，翘起二郎腿，单手玩着手机游戏，嘴里还时不时地吹着口哨，一副逍遥自在。正当要闯下这一关的关键时刻，沈彬的余光不经意地向右瞟了一眼，然后手上一松，手机“啪”地打在了他的脸上，像鸡蛋砸在了平底锅里。
　　沈彬立马抓起掉在沙发上的手机，“腾”地站起身，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对着走过来的陆璋笑意浓浓。
　　虽然装得若无其事，但陆璋还是看到了刚才的一幕，她不知道为什么，心底的火又莫名地聚了起来，再次有了恨不得现在就拿画框把沈彬钉在墙上的感觉。不过，陆璋的嘴角还是扯出了一个巨大的微笑，笑颜如花地走进他。
　　抹胸玫红色礼服短裙，暗红色细跟凉鞋，头发束成长长马尾，沈彬突然后悔为什么要把约会地点改在这里。看陆璋穿一天运动休闲服的心情怎么能和看她穿一天暗流涌动的抹胸短裙相比呢，前者虽然是赏心悦目，但若是后者，那可真的是秀色可餐了。
　　陆璋走到沈彬身边，刚想说话，沈彬抬起手，说：“车钥匙。”
　　陆璋一时没反应过来，“啊？”地问了一句。
　　“车钥匙，你的车钥匙。”沈彬再次重复，说得很慢。
　　陆璋不知道是不是一时被沈彬的声音所迷惑，鬼使神差地拿出钥匙，刚从包里掏出来，就一把被沈彬抢了过去，看着在沈彬手上被他晃来晃去的钥匙，和他脸上一副得逞的表情。陆璋突然意识到什么。
　　“沈先生也是开车过来的吧。应该不需要我的车钥匙吧。”
　　面对陆璋的提问，沈彬没有回答，只是耸耸肩转过身，向停车场走去，任凭陆璋在后面沈先生、沈先生的叫。“沈先生”，沈彬一脸坏笑，这个名字听起来还真是不一般的爽。
　　陆璋无奈，只好乖乖地跟在沈彬的后面。来到停车场，沈彬回头看向陆璋，原本想让她领自己去取车，但看着陆璋低眉故意不看他，他笑了笑，按了下车钥匙。
　　空旷的停车场中突然一辆车叫了一下，带着闪烁的暗黄色车灯，瞬间划破了宁静。沈彬满意地走去，一辆普通的黑色国产系轿车映在眼中。陆璋是D市人，只是因为在沈城有些业务上的事情，所以才随便买了一辆车用以代步。
　　沈彬刚要打开车门，陆璋还是忍不住地开了口：“沈先生，如果您开我的车，那您的车怎么办呢？如果接下来我们还要去什么地方的话，我可以开车跟着您的。沈城这里，我也是很熟的。”
　　终于在陆璋的嘴里听出了一丝焦急，沈彬笑了笑，歪头说：“我没车。”
　　陆璋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那您早上是怎么来的？”
　　“开车过来的。”
　　“司机开车给您送过来的？”
　　“不是啊，我自己开车过来的啊。”沈彬摇了摇头，一副无辜的表情。
　　“您不是说您没有车吗？”陆璋有些糊涂了，又确认了一边。
　　沈彬像是突然明白了一般，继续一脸无辜地说：“哦，刚才找了个代驾的人开走了，所以我没车。”说完便钻进了车里，然后打开副驾驶的车门，摆了摆手，示意陆璋上车。
　　陆璋愣在车旁，暗暗握紧了拳头，她从来没有这样的挫败感，怎么两个人的沟通会像水和油一样，无论怎么摇晃都始终无法进入一个次元之中，到最后还会觉得费神费力。
　　没办法，陆璋只能强颜欢笑，钻进了车里，第一时间系好了安全带。沈彬没有说话，只是笑了笑，开车驶出了五南河高尔夫球场。
　　回程的路上，一辆国产的汽车愣是被沈彬开出了国际赛车的速度，这让陆璋不得不佩服。她只能委婉地说：“沈先生，我明天就要回D市了，如果这辆车有违章驾驶记录的话，我可能是没有时间回来办理的。”
　　沈彬没说话，反应了一会儿，然后说：“恩，没关系。到时候你给我打电话，我帮你办，刚好我交通大队有熟人，你不用特意跑一趟，我一个电话就能搞定。陆小姐，放心吧。”
　　话已至此，陆璋只能苦笑着点点头，没有什么可说的了，她把头扭到窗外，以便少看到沈彬几眼。
　　很快，两个人就到达了陆璋住的酒店，车被服务人员开走，沈彬则把陆璋送至了电梯口。在等电梯的时候，沈彬首先打破了沉默。
　　“今天很愉快。”
　　“恩，我也是，很愉快。”陆璋笑着点头说。
　　沈彬挑挑眉，似笑非笑地说：“哦？”语气里带了些疑问，“那不知道什么时候还能再见到陆小姐，好像这一次，我们谈的不够深入，希望下次能够有更加深入的交谈。”
　　原本轻佻的话语在沈彬口中仿佛变得极为认真，但陆璋听出了话语中的几分玩世不恭，于是便笑而不答，直到电梯“叮”地一声，陆璋才说：“恩，希望下次有机会吧。今天真的谢谢沈先生了。”
　　陆璋进入电梯，回身保持着笑容看电梯门缓缓关上，就当陆璋想长舒一口气的时候，电梯门被毫无征兆地扒开，沈彬歪着头，一脸笑意地说：“下个月，我有一场东三省的业余高尔夫联赛，希望你能来看。”
　　陆璋听着，笑笑说：“噢？祝你好运。”
　　沈彬点点头，说：“恩，我准备卫冕一下。陆璋。”最后的“陆璋”两个字说的铿锵有力，像是在故意告诉陆璋什么事情一样。自己猜测是一回事，被人说破是另外一回事，这等于是一种宣判，让人难受。于是，保持了一天微笑的陆璋终于收起了笑容，眼神漠视地看着电梯外的得意表情消失在门中，而在被擦得锃亮的电梯门上，陆璋看到了一张年轻却有些苍白的脸，那是张倔强得有些让人心疼的脸。
　　看见陆璋最后有些撑不住的表情，沈彬暗爽而得意，但暗爽之余，脑海里又浮现出方才消失在门后的本不该出现的一丝让人心疼的神情，那神情像一缕烟，在电梯门关上的最后一刻“嗖”地窜了出来，扑在了沈彬的脸上，待沈彬想仔细回味，烟丝却早已消失得无影踪了。
　　奶奶让沈彬去相亲，沈彬没有排斥，痛快地就答应了。他一直很听话，所以三十年来一直过得很舒服。他没有必要因为虚无缥缈的抓不到又吃不着的什么东西就让自己过的不舒坦。可是，当他听奶奶说那个女孩只是D市一家名不见经传的民营企业老板的女儿时，心里泛起了厌恶，他讨厌谄媚和违心，一个没有什么背景的女孩居然能够贴上自己的奶奶，还让奶奶安排和自己相亲，他佩服，却也讨厌。
　　可是，他真的讨厌吗？他觉得陆璋想一块海绵，把他的故意都吸进去，却什么都不肯吐。
　　沈彬在酒店门口吹着风，拿出手机，拨通了电话。
　　“嘿，阿明，干嘛呢，出来喝酒啊。”
　　“别说那些废话，我过两天就回英国了。”
　　“哪有舍不得走，我巴不得呢。”
　　“行了，快点的。我在南艺等你。”
　　挂了电话，拦下出租车，沈彬消失在夜色之中。
　　这边陆璋也回到了房间，她以为自己会非常气愤，可没想到，她进了房间，默默地脱下鞋子，连礼服都没有退去，便趴在了床上一动不动，头埋在枕头上，身子没什么起伏。
　　不知过了多久，陆璋起身进了洗手间，洗完澡出来头发也没有用风筒吹干，湿哒哒地浸在浴袍上，坐在床边，拨通了电话。
　　“陆总。”还没等陆璋说话，听筒那边已经传来好听的声音。
　　“打电话还叫我陆总，你还真是时刻提醒着我的身份。”陆璋半开玩笑说。
　　“呵，好吧。怎么样，阿璋。”一声“阿璋”终于让陆璋在沈城这个不属于她的城市找到了一些依靠，心也慢慢舒缓了下来。
　　“没怎么样。像打了仗一样，这个沈彬一点都不像他奶奶。他就是一块海绵，把什么都吸进去，就是不吐出来。原本以为是个二货，结果他把我变成了二货。”
　　“哈哈。我还是第一次听陆总说这么泄气的话。”对方毫不掩饰地笑，边笑边揶揄着陆璋。
　　“别取笑我了，原本情绪就不高。”
　　“好吧。那接下来呢，是继续攻还是转移战线。”
　　“当然继续，沈老太太是我们好不容易抓住的机会，当不了孙媳妇，当个干孙女也行啊。原本就没打算做孙媳妇，我们只要拿下那块地就好。对了，家里怎么样了。”
　　“董大川又在账面上拿走了八十万，说是要温泉地下设备改造。”
　　陆璋听到这里，皱起了眉头，“怎么又来这一套。”
　　“所以，我们可能要加快速度了。”对方语气坚定，不容置疑，仿佛在提醒陆璋什么事情。
　　“恩，我知道了，先这样吧，明天我中午到D市，车上我们在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