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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章 软肋的刺痛 ...

  •   D市的火车站并不像D市本身给人带来的那种存在于脑海之中的浪漫印象,相反,它更像是一面镜子,不留情面地反照出光鲜下的城市那不可谓人知的一面。没有缓解高峰客流的广场,有的只是一个挨着一个的停车位;停车场前面便是几条公交线路,没有隔离带,等车的行人便是一堆堆的聚集着;再往前走几步是客运站,虽说是客运站,却没有正规的候车室之类的,仅仅是几个不大不小的简易房,算是买票检票的窗口了。二十年前也许这样的规模是令人羡慕的,毕竟那时有停车场,有客运站这些基础设施,便已经是城市的象征了。而今,二十年都没有变的城市像一块久未剪裁的布料,已经遮盖不住愈发健壮的孩子了。
      “这是上半年的报表,刚刚收到的。”车好不容易开出了人声嘈杂的车站,陆弋文把副驾驶上的一份厚厚的资料扔给了后座。
      陆璋接过报表,认真地看了一会儿,然后很不屑地轻笑了一声。
      陆弋文从后视镜看了陆璋一眼,心照不宣地点点头,说:“账面上看不出来有任何问题。的确是没什么问题,现在他们也都习惯了。”
      陆璋一边翻看着报表,一边叹了口气,“确实啊。这对父子把经营权渐渐占为己有,倒是不用再偷偷摸摸地以各种名义挪用资金了。不过,光是上半年,又是装修、又是更换设备,公司多半的资金被划走,虽说温泉的年头是长了些,配套设施跟不上可以理解,可也不用一次又一次的重修,我就不相信它这一两年会消耗这么快?”
      陆弋文点点头,的确,他上午看到报表的时候,也产生了这样的疑问,虽然他心里有些猜测,但并不十分确定。这几年温泉一直由董大川父子经营,要打探温泉内部真实的消息,并不是那么容易。而在没有得到确切的消息之前,陆弋文并没有打算告诉陆璋什么,他并不是一个光凭猜测就随便下结论的人,一直以来都是如此。
      陆璋当然读不到陆弋文的心思,她继续说道:“有些事真是防不胜防。我回国才三年,至诚却垮成现在这副样子。爸爸的想法越来越保守,可是不前进就意味着退步。看看这些账目,表面是漂亮,可其实就是一堆废纸,看着都是浪费时间。”陆璋用手重重地拍了拍报表,发出脆生生的响动。
      陆弋文笑了笑,慢条斯理地说:“不管怎样,目前至诚还不至于如你说的那样。益泉温泉经营了这么多年,虽然董大川经营的这几年不知在怎么捣腾,但也算是稳定,毕竟年底会想方设法弄个收支平衡;市内几个门面的租赁,虽然钱数不多,但也证明了叔叔的眼光;再说,还有红峡谷,那百分之三十的纯利润可不是一般的诱人。所以,没有人会否定至诚,俗话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更何况,在外人看来,至诚还远没有到垂死挣扎的地步。”
      “他们还要惦记红峡谷?虽然它并不是至诚一家的,可只要我在一天,我就不会让任何人动它,绝对不会。”陆弋文听到陆璋声音里的一丝焦急,下意识地瞟了一眼后视镜,果然,陆璋目光笃定,神情坚决。午后的阳光透过车窗,照在陆璋的脸上,妆容掩盖了她的疲惫,却无法掩盖她眼神里的执拗。此刻,她像个被刺激到的小狮子,愤怒地捍卫着自己的领地。红峡谷,那是陆璋不愿让人打扰的地方。只有在那里,陆璋才能卸下盔甲,成为一个普通的懂得娇嗔的女孩子;也只有在那,陆璋才更洒脱,更接近她自己。
      到了公司,陆弋文并没有下车,说有点事情要办,陆璋点点头,让他自己路上小心,便进了办公楼。出了电梯,陆璋直径朝着她父亲的总经理办公室走去,路过会议室的时候,她突然听见了一阵刺耳的笑声,于是陆璋不自觉停下了脚步。透过模糊的贴纸,陆璋看到了笑声的制造者,心里顿生厌恶,忍着怒火,没有搭理。
      陆璋刚走到办公室门口,林秘书便踩着小碎步出现在她的身后,怯懦地说:“陆总去开发区郑主任那里了,还没有回来。”
      “杜部长在吗?”
      “杜部长请假了。”单单几个字,说得一个音比一个音小。陆璋转过身,看了眼小林秘书,小林打了个激灵,有些莫名害怕,头低得更低了。陆璋无奈地笑了笑,原来自己在小林眼中这么可怕。她拍了拍小林的肩膀,低声说:“去忙吧。”小林像得到特赦一样,舒了舒自己的肩膀,回到了座位。
      想见的人都没有见到,原本陆璋打算回自己的办公室,可会议室的笑声再一次被经过的陆璋听到的时候,她停下了脚步,嘴角一丝轻笑,打开了会议室的门。
      那个男子背对着陆璋,身子靠在椅背上。他穿着闪着铆钉的深蓝色夹克,黑色的紧身裤,一双踩着皮靴的脚随意地搭在了红褐色的大会议桌上。
      同时在的两名女职员笑得前仰后合,迎面见陆璋推开门,“嗖”地起身,一下子就不笑了,低着头不说话,脸涨得通红,完全没了方才的媚俗。
      男子见状回头,笑嘻嘻的表情还没有来得及恢复,眼神便撞上了陆璋那似笑非笑的神情。他顿时收起笑容,挺直腰板,刚想把搭在会议桌上的双脚拿下来,可又像是想明白了什么,落下抬起的双脚,身子又没骨头似地靠在了椅背上,重新笑嘻嘻地看着陆璋。
      陆璋没有言语,转回眼神,看向那两个哆哆嗦嗦的职员,冷冷地说:“报表上午刚做完,你们便给自己放假了。要不这样好了,你们就在家一直放假休息去吧。”
      两人听完,脸立刻煞白,沮丧着声音,还没等解释什么,陆璋不耐烦地说:“立马出去。”
      男子仿若什么都没看见一样,低头玩着手机,只听门被重新关上的声音,然后就没了声音。虽然他知道陆璋就站在他面前看着他,可会议室里安静得让他连陆璋的呼吸都听不见,这个女人实在有让人闹心的本事。他手机也玩不下去了,气急败坏地扔在桌子上,然后针尖对麦芒似的看着陆璋。
      董鑫盛,曾经在陆璋屁股后边跑的小屁孩,这几年却因为跟着他父亲董大川做事,早早辍学,养成了一副少爷做派,沾染了不少社会的不良习气。
      陆璋看着他,轻笑着说:“D市大前天下的雨,这两三天一直是艳阳高照,你这鞋上的泥渍是准备等下一次下雨的时候,让雨水冲干净。”虽然是疑问,但董鑫盛还没有傻到听不出陆璋话里有话。
      他尴尬地收回脚,没有就陆璋的话接下去。董鑫盛清了清嗓子,抬头说:“陆璋,您也太严肃了吧。刚才看把那俩小姑娘吓的。人家都忙了好几天了,好不容易干完了活,准备放松放松,您可好。哎,您是可以泰山顶上一棵松,风吹雨打依旧巍然不动,可人家毕竟是姑娘家,总还是要怜香惜玉些吧。再说了,怎么说您也是个女的呀。”
      陆璋笑出了声,不紧不慢地说:“对啊,要说怜香惜玉谁也比不过你啊。要不把她俩调到你们温泉部吧,让你天天哄俩小姑娘开心。”
      董鑫盛瞥了一眼陆璋,嘟囔着说:“切,谁稀罕。”
      陆璋不愿意再同董鑫盛费什么口舌,随便说了句:“行了,我爸爸也不在,你没什么事儿可以走了。哦,对了,走之前把桌子上你留下的土擦干净。”说完,便转身向门口走去。
      听了这话,董鑫盛突然一阵心烦,他站起身,走到陆璋身后,轻声说:“陆璋,我擦不擦鞋无所谓,擦不擦那破桌子更无所谓,我谢谢你这么关照我。可我想知道你是不是也时刻关照着我哥。哦,对了,我哥去青海有几天了吧,说是哪天回来来着。陆璋,你说我哥说哪天回来来着。”
      董鑫盛知道自己说不过陆璋,但只要搬出他堂哥董天远,陆璋就没辙。他得意洋洋地看着陆璋细微变化的表情,心里不由得一阵嘚瑟。
      陆璋微微皱眉,她不得不承认,董鑫盛戳到了自己的软肋,她忍住怒气,转过身,凌冽的目光扫向董鑫盛。
      董鑫盛被这么一看,不由得后退了一步,最后,他还是怂了。他怕她,从小就这样,陆璋在不笑不说话的时候露出的模样,总让他背后生出阵阵凉风。
      最终,陆璋什么都没说,啪地关上了门。身子有些松垮,她已经没有心情再在办公室呆下去了,便匆匆回了家。
      回到家的陆璋收起烦闷的心思,把这两天在沈城得到的消息整理了一下,再抬眼,已经快要九点了。于是,她叫陈阿姨为自己准备晚饭。陆璋刚想坐下来吃饭的时候,父亲陆庆元回来了,带着微醺的酒气,看了看时间,皱着眉头说:“这都几点了,怎么才吃晚饭。你这是刚回来吧,成天在外边来回的跑,也不见在公司好好呆上一天。”
      陆璋不想和父亲说些什么,只叫陈阿姨为父亲沏壶茶,然后继续背对着父亲吃她的晚饭。
      陆庆元靠坐在沙发上,微闭着双眼,长舒了一口气。他能听见勺子偶尔碰到瓷碗发出的清脆响声,却不见陆璋要同他说些什么。陆庆元转过头,看向陆璋的背影。半辈子的忙忙碌碌,他没有更多闲暇的时间管过陆璋,可让他庆幸的是,自己的女儿成长得很好:漂亮又聪明、自立又懂事。这让他很欣慰,每每想到这里也觉得很对得起早早便去世的陆璋的母亲。
      然而,他越来越发现,陆璋的脾气有时固执得让他都力不从心,包括对待事业,对待感情。他并不希望自己的女儿因为年轻气盛而太过奔忙,懂得放弃才能拥有幸福,这是他对女儿的唯一期许。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沈城做什么。不要想那些你力所不能及的事情,不但你做不到,至诚也做不到。我知道你着急,可效益有好有坏,这都是市场规律,所以你搞得再多,都不如把现有的实业做好。你改改身上那股劲儿,就安下心来做事吧。”
      陆璋慢慢吃着饭,没有说话,只是心里合计着这事儿。沈城的事情只有陆璋在内的几个人知道,并没有对外声张,更别说告诉父亲,可父亲果然还是老手,还是知道了自己的小动作,只是现在不知道他知道了多少关于沈城那块地的事情。
      “陆弋文这孩子,当初安排他在你身边原本是想帮你熟悉公司业务,没想到你们居然在背后搞起了小动作。从现在开始你就哪里也不要去了,留在公司,红峡谷也不要去了。”陆庆元说完,便起身上了二楼。
      陆璋站起身,仰头望向父亲,说道:“温泉的事情你不管,偏要管我的事情。那董大川……”
      “不要提温泉的事情。当初是你执意要管理红峡谷,现在又要管温泉的事。既然你的事情我知道,那董大川的事情我也会知道,你把你自己管好就行了。对了,沈家老二的儿子听说人还不错,长得也一表人才,你既然见了他,有机会就相处一下,毕竟沈家的实力和势力都数得上,你要是能嫁过去,我也就安心了。”
      陆璋有些急,不耐烦地说:“爸爸,我一直都希望你能祝福我和天远。”
      陆庆元看着自己的女儿,她的眼神里又露出了那股固执的神情。陆庆元微微叹了一口气,说:“让我祝福你们。好,那我问你,这几天天远去哪儿了,哪天走的,什么时候回来。”
      一连的几个问,让原本还坚持的陆璋突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吞吞吐吐地迟疑着说:“在青海呢,前几天去的,过几天就回来了。”那么骄傲的她,这一刻却如此的不确定,如此的不安。
      陆庆元摇了摇头,说:“什么时候,你回答我这个问题的底气能像你刚才希望我那样,我自会给你祝福。”说完,便上了二楼。
      陆璋有些泄气,她望着餐桌上还未吃完的饭菜,突然没了食欲。原来软肋,真的是能让自己丢盔卸甲,溃不成军的一根刺,可想拔却怎么也拔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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