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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第 2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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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的春节,走出训练室,天空中正纷纷扬扬的飘落细碎的雪花,呼吸都是冰凉的空气,将一身疲倦埋进身体,张开双臂,抬头仰望,唇角也自然地漾开笑容,自言自语,“下雪了呢.”雪飘落在眼角眉梢,瞬间溶化.
送烟火来的管家说可以去中国城过春节,那么很热闹.我说那些和我无关,我只是想要些烟火.
空旷的草坪上空,咻的一声,一朵朵美丽的烟火接二连三的绽放在高高的夜空,五颜六色异常地绚烂,最后化作一抹青烟,消散在天地间,冷清的集训地,毫无人影.
我蹲下来点燃手中的仙女棒,一根接着一根,划着不规则的圈,看着那红色绿色的光,星星点点, 零零碎碎,一闪而逝,点燃了一双眼睛,他看着我说,这样的节日,以后我陪着你.
那个人,那些事,好像都离我很远了.意识变得模糊,眼前的一切有些朦胧,过往的情景却历历在目.
刚入大学的生活,除了遇见了徐北,其它毫无意义,繁重的工作和学业下,整个人忙得不分东南西北.徐北就在那年新年得知我无家可回时买了一套房子,取消了回美国的计划.
第一年,带着我参加徐家这个旁大家族的聚会,那年聚会上,做为主人的徐将半路失踪,他去找遥纪,徐北灌了一晚上的酒,他说了很多很多,从他有记忆时遇见徐将一直到他来中国,他说徐将忘了两人的约定,而是送了他一辆超豪华的车.那时,我知道了,礼物,也会伤人的.从此之后,我们之间再也没有送过礼物.
第二年,我站在金碧辉煌的大厅里,闻着身边来往的人身上不同的香味,无措的端着琥珀色不知名的酒,徐北沉默地站在阳台的阴影下,看着正在打电话的徐将,听着他甜蜜的对着电话轻声细语.徐将挂上电话,揉了揉徐北的脑袋,在徐将的背后,在我的视线里,是徐北满眼晶莹的泪水.
第三年,他回了美国.苏真从家里偷偷遛出来,陪我喝了一晚上的酒.苏真说他交了女朋友,有两年了.
第四年,我站在这里,想着他,感觉已经淡了,但那时的伤还在隐隐的痛着.
有脚步声,踏在雪地上,轻微的喀嚓,朝我所蹲的方向缓缓而来,打断我的思绪,仙女棒换了一支又一支,还在绚烂的燃烧,照得空气也变得五彩梦幻.一条温热的长绒围巾将我的脖子绕上,一圈又一圈,贴着脸颊,带着熟悉的松香味, 一个轻笑着磁性的声音,“这样就绑住了.”
我抬头,恍惚的看着眼前的人.似曾相识的棕色长大衣,似曾相识的笑容似蛊惑,在这被满地的雪映照得朦胧的世界中,碎发半润的贴在眼角,眼睛弯成温柔的弧度,背后是两层的矮楼,屋顶上覆盖着厚厚的积雪,屋檐下是细小晶莹的冰柱.
直到额头上落下一个轻轻的吻,我依旧不能确定这是不是做梦.
卡尔声音带笑,“怎么,傻了?日子不要过了?就准备缩在这一辈子?”我站起身,看着他,好像失去了语言的能力.
吻,不算缠绵,缓慢的,带着小小的试探,小心的贴上他有些干涩的唇, 双唇紧紧的重合,不自觉中双手已主动绕过他的脖子,和每一次的习惯一样,侧仰着头,呼吸他的味道,没有瞬间的犹豫,没有丝毫的迷茫,一切这样自然而然.
那一晚,我们举着仙女棒划着圈,彼此在光明与黑暗中对视着,他的声音低沉稳重, “小东西,你和我一样,总是抗拒别人走得太近,总是不抓到头破血流就不放手…小东西,你首先要学会的是自私,这个世上只有一个你,没有人可以代替…小东西,痛过了就好好的走下去,你还小…”
我一直没说话,沉默的听着.
最后,烟火燃尽,他将我脖子上的围巾轻轻收紧了些, “还是不肯随我出去?”
我望着满地的残骸,摇头,目送着他沿着来时的脚印一步一步消失在雪地里.
我不要只在夏天开的向日葵,我要完整的一年四季都盛开的向日葵…繁花落败,开到荼靡.
爱情,单纯的爱情,不管他的品行,不管他的家庭,单纯的因为想要在他身边,那样的爱情.
两个男人,不需要彼此对对方负责,也没有贞操观念,能维系的只有那一份心,可是连这个也不完整…
卫明打电话来祝我新年快乐,他的声音低低的,犹豫着,“那时,卡尔他对小吉说,他说他喜欢的是你.”
“不是,不是的…”我慌忙摇头否认.
“他对徐南哥也是这样,只会给礼物,只会自以为是,他天性不懂低头,他…”
我打断他的话,看着突然漫天飞舞的鹅毛大雪.“别说了.”
卫明在遥远的地球那一边叹气,"西子,你到底想要什么?"
"我不知道."
或许是我太年轻,我总想不了太远的事,我总希望能把眼前抓得最好,可是却不知道该怎么抓住.
那一晚耳鬓私磨,他说,小东西,我不知道能走多远,我尽最大的努力,带你走到最远的地方…
我说我们没有以后.
因为,我们心里都住着别人.
新的学期开始了,卡尔没再出现,这里的一切完全由威尔接管,威尔很少来参观我的比赛,只是身边多了些莫名其妙的人.偶尔接到雷炎寄过来的东西,威尔的所有赛事情况,技巧习惯优缺点分析.
半年后的一天,一个人找上来.他叫遥锦,他说找我,他在大门口被威尔的保镳拦下来,揍得鼻青脸肿,狼狈的躺在草坪上,双手捂着肚子,声音疲惫,他说请我帮忙牵制林凯,让周信回国.
我将揍过他的人一人扇了一个耳光,把他扶进我的房间,看着他低垂着视线,有些艰难的给自己上药,他犹豫着开口,“信哥说,他给你牵制林凯的权力,只要你有能力,他还会把美国分部的货源都交给你.”
我说, “我会把欠周信的钱还清,我现在还不想出去.”
他抬头惊讶的看着我,手中的玻璃瓶掉到地上,流了一地桔红色的液体,带着浓郁的药味,散布在这间凌乱的房间,他沉默的蹲下身将碎掉的瓶子收拾好,将地板擦干凈,手里拿着抹布,木然的看着干凈的地板.
我打电话叫来两份晚餐,也不招呼他,将药混进葡萄酒里,吃得投入,晚上还有一场比赛.
他开始埋着头小小声的哭,断断续续的说话,“西竞,我认识你四年,我知道你是怎么看我这个人,你一直瞧不起我…你也觉得我这样贴上去很丢脸是吧?我也这么觉得,可是我控制不了自己…明知道他爱的是别人…那年我妈把我关在家里,不准我去找他,不给饭吃,连水也不给…整天面对着墙壁,那时候很绝望,我对着我妈骂,我说她偏心,我说她嫁人了只顾着讨好那个一点关系都没有的人,我说她是不是嫌我拖累早就不想要我了,我说她把我关起来就是让信哥去和他在一起,我说我除了他谁也不要我,我说如果连他也不要我了,我活着干什么,我说我什么都没了,我说是我先爱上他的,是我先对他好的,是我先和他约定好的,是我,是我…我说我那三年在他们之间,是多么难堪的努力着,是多么难堪的被他一次次拒绝,是多么厚着脸一次次缠上去,是怎么为他一点一点的改着自己,想让自己能变得和哥一样优秀…有段时间我天天穿着他喜欢的那种浅色衬衫,学他的动作,照他的习惯生活着,我都忘了自己是谁,甚至我以为我就是他了…我就是这么爱他,我也没办法,而这一切的痛苦,我不知道应该和谁去说…离过年就差那么几天,我说了很多过份的话,我只想说,将这一切都说出来,我实在受不了了,我跑到厨房拿刀想让丢脸的自己消失掉…我妈哭了,她说她不怪我,她说只要我好好的…西竞,你知道吗?我一直活在我哥的阴影下,虽然他是无辜的,无心的,可是我无法不去怪他…他做梦都在喊我哥的名字,可是我还是想让他回国…西竞,你能体会吗?”
看着他泛红的眼睛,我点头,“我能.” 我能体会他的执着,无可救药的痛苦,我也曾一次次被推开…
“那你答应了?”
“我不保证我能做到.”我迟早是要出去,看着吃不到一半的晚餐,轻敲勺子,“我需要徐北的资料,那个真正的徐北,越全越好.”
他马上拿起电话,使大力按着号码,通了之后就迫切的对着电话那头的人说话,带着未干的泪痕,笑得单纯而灿烂.
等我比赛回来,他已经不在,传真机一张一张的吐着徐北的资料.白纸上密密的黑字,一条条,出生,经历,爱好,得罪过的人,还包括医院开出的死亡证明书.
徐北,在徐家没有地位,不受家人重视,父母早逝,徐南聪慧柔顺遮住了他所有的优点.在小学就开始打架,打架原因是被老师拿来和哥哥比较,对,他打的第一个人是他的数学老师.中学开始和不同的社会人士接触,打群架,他经常接济乞丐.
他和威尔认识缘于一时意气之争,他砸了威尔的车,当时威尔正坐在后座翻看那一街区的资料,他准备买下那条街,送给一个朋友开俱乐部.威尔将他关了一个月,那一个月自然是精彩纷呈.
他养了不下十条流浪的猫和狗,为它们每一个都取了名字,可在那一个月被威尔当着他的面一刀一条解决了.
徐北在医院里神智不清,体无完肤,躺了足足半年,才恢复过来.这样的徐北,是他身边所有男孩都比不上的,所以他被吸引,威尔用尽手段,导致徐家一而再再而三和徐北脱离关系,徐北一次比一次偏激.几个兄弟一起和当地一个有些名气的小帮派谈判,想要从他们手里救出一个和他说了不到十句话的妓女,双方打起来,最终被闻讯而来的警察误杀.
徐北,好像另一个我.他骄傲偏执绝不妥协,他分明的棱角刺伤了他身边的人.
他比我善良勇敢,可他最终走向绝望和崩溃,导致了徐南和雷炎的分手,卡尔三年来依旧求之不得, 导致他以徐北的名义入住徐家,回到中国,遇见我,这一出悲剧,牵扯了太多人.
我,遥锦,徐北,我们都错了,错在只知强求,不知退一步海阔天空.求得一份纯粹,这终究是强人所难,人生数十载, 没遇上你之前,他也是活者的,他有思想他就能爱人或被爱.他有过去,现在和未来,你能占据多少载?
我想,我应该换一种方式生存,在我还能拥有的时候,小心的依靠.
我比徐北,还是幸运得太多.
我拿起电话,拨打那个遗忘半年的号码,“威尔,我用一个问题的答案,换你停掉我一个星期的比赛.我们比一场.”
“什么问题?”
“徐北为什么不接受你.”
对面沉默,然后平静的一声, “好.”
我想,这个困扰他这么多年的问题,一定能让我赢的机率最少多上百分之十.或许,他会选择败在我手里.因为这场无聊游戏的根本,就在于这个问题的答案,因为他而起,那么就由他来结束.
我赌赢了.
威尔主动解除合约,连比赛都不需要,他干脆宣布他输了.
餐厅的顶楼,我将手中的纸一分为二,二分为四…慢慢的撕成碎片,威尔坐在长桌的另一头,隔着漂亮的白色蜡烛,端着高脚杯等待着.窗外阳光灿烂,不远处的山坡上开始悄悄的盛开大朵大朵金黄的向日葵,迎着太阳,怒放.
我将碎纸片一片一片的投进酒杯,白色漂浮在血红色的液体上,摇摇晃晃,“他要的东西,你一样也没有,你给不起.”
他将酒杯放下,“什么东西?”
我隔着长桌对他举杯,一字一句,“信任,理解,关爱,以及最基本的平等.”每说一个词,威尔的脸色便白上一分, “你知道他需要这些,如果你给了他其中任何一样,他也不会冲动到自寻死路.”
将酒杯倾斜,液体浇在白色的厚厚的餐布上,随后清脆的一声,杯子摔落地面,粉身碎骨.
徐北,已经死了,再也不会重来.
而我,还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