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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第 1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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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尔看到我出来,对我挥手,示意我去观赏他面前的盆景,我将衣服裹了裹,正准备朝他走过去,一个清脆的声音让我停止脚步.“你醒了?我还以为你终于死了呢,没想到命还挺硬的嘛,手断了吧?要是残废了可就有借口死赖着小叔养你了.”一个十七八岁的男孩子从走廊那头走过来,白色的双排扣连帽雪绒大衣,帽子上的长绒毛衬着他的小脸,五官俊秀,双手插口袋里,气焰嚣张,满眼的冷嘲热讽,和这古香古色的回廊格格不入.
这人,我不认识.对于这种无事生非的,自然不用和他客气.发现卡尔正走过来,我双手抱胸,悠闲的靠在石柱上,对他挑眉微笑,“真是可惜,我能跑能跳,还能揍人,对付小兄弟这样干瘦软脚的,用手都算浪费了,哪还能贴上你们这高雅的林家,真是可惜得紧哪.”
他冷哼,尖尖的小下巴抬得高高的,“装什么清高,你这身衣服还是小叔昨天买的,一醒来就巴着来见我爷爷,还说不想进林家,真不要脸.”
我退开一步,“小兄弟切莫误会,谁要贴谁还有待商榷,只要你们林家别再盯上西园,我就万幸了.”
看来西园确实是他们林家一块心病,一听我提他就火了,瞪眼,右手紧握成拳,“你什么意思?”摆大幅度,一记左勾拳直朝我脸颊,料到他会出手,我侧身避开,足点栏杆腾空一个回旋踢,一脚将他踢出走廊,滚落草坪上狼狈的五体投地.
“就这字面上的意思,”我一只脚踏在栏杆上,一只手撑着下巴,俯视草地上的人,“啧啧,我只用了五分力,还高估你了,居然一招都接不下.”白色的衣服沾上泥土和草汁,看起来就像被丢到乱草堆里的小白貂一样不驯.他和西原一般大吧?这度量这修养可就差太多了.西原,我还没见过那小子动怒,一付少年老成,历尽沧桑的样子.
他爬起身,揉着被踢中的左肩,痛得冒冷汗倒没吭一声,仰望若无其事的我,双手撑地,双目赤红,“你踢我?爷爷都没打过我,我昨天就应该先掐死你这女人脸.”
女人脸?新外号?不太好听哪.我对着他的姿势摆手,“先起身吧,别拜,我怕折寿,学个十年八年再来,省得找你小叔哭我欺负了你,我可赔不起,你们林家人拔根头发都比腰粗,希罕着呢.”
“你还说.”他站起来,冲上走廊甩手就要一个巴掌,被跑过来的卡尔拽住手.
卡尔甩开他的手,把我拉后两步,对着他面无表情,“道歉.”我乐得站在后面,闭嘴沉默,欣赏卡尔露出来的手表,没有任何压花的褐色皮质表带,小吉说那可是产自瑞士的全钢手表.要是卖了的钱,估计够我在医院里住上好几年.当然首先是把我越滚越多的欠款还清了.
他难以置信,瞪大眼,“小叔,他踢我,骂我们林家,你还要我道歉?”对,我也好奇卡尔为什么会要你道歉.
卡尔不动如山,“道歉,不要我说第三遍.”
“小叔,你太过分了!凭什么?就因为他爬过你的床?小叔你滥交也比和这种人睡好.”这眼神可真是太妙了,三分不屑,七分愤怒,咬牙狠狠瞪着,恨不得剐了我.滥交也比我好,就某一方面来说,确实是.我基本毫无床上技巧.
“你的教养哪去了?是不是要我把你这个老师也辞掉?你一年换七个老师也够了吧?别忘了我昨天和你说什么了,他现在辈份比你高.”辈份?恩,很诡异的一个词.
“换七十个也比徐老师差远了!小叔,你瞎了眼.我讨厌你.”丢下话后捂着肩膀顺着来的方法跑了.
卡尔看了他的背影一眼,转回头看我,没说话,拉着就朝车子大步走去.我好心提醒,“你该给他找医生来,否则他胳膊这一个星期都抬不起来.”
“多得是人给他找.”卡尔潇洒的迈进去,再将右侧的车门一开, “被宠坏的小鬼.”
坐在车上,看着他关门,“徐老师?”我轻声琢磨,意识到自己发出了声音,扭头看外面,车开得很慢,在这复杂的山路上不停的转弯,窗外的房子漂亮精致,冷冷清清,倒是修整得很干凈, 像是一座座空荡荡的宫殿,主人大概特别的日子才会回来意思意思,住上一段时间.人说狡兔三窟,而做为林家人,怕是不会少于这个数字,就老板在中国就不少于四个住处,公司一个,父家,母家,听说还有一个名为蓝色城堡的关了一位漂亮海妖的别墅,在美国怕不少于两个,最起码这里有一个,而他并没住这.
这样的家族…亲情?存在吗?有是有,不过埋得很深,就老爷子对我眼前这个小儿子还是很维护.
对于他一个父亲的角度来说,或许他的话,我不能全信.
“他是南的学生.”卡尔提到那个名字前,明显的停顿了一下,“为什么打他?他说了什么?”刚才那会什么原因都不问就站在我这边,这会问了有什么用.
“突然手痒.”
卡尔听到我的答案,轻笑一声.“这就得罪小霸王了,以后可就热闹了.”
“我可不喜欢这样的热闹,你看我一来就得罪人,还是早点回去好.”
“得罪得好,那小家伙我早就想教训了.”
“你让我住在这里,我会把所以人都得罪.”
“无所谓,收拾你的烂摊子能力我还有.”他的声音轻松无比.
“这种能力得牺牲多少人才换来,可不能浪费在我这种人身上.”
“你这种人?”卡尔一脚踩下刹车,在刺耳的刹车声中皱眉盯着我,“我牺牲谁了?你想说谁?老爷子和你说了什么?”
我顿住,我又说错话了,真是,我换上笑脸,“他说他年纪大了,对你不放心,让我多多照顾你,我答应他我尽量.”
他见我没说实话,也不再追问,大概是想到了,也换上恶作剧的坏笑,“你会照顾人?把你自己照顾好再说,你看看,腰细得都快没了.”
伸手打掉他的魔爪, “我说你别往这方面扯行不?”
他身体凑过去,揽过就要亲下来,“不行,你的样子太招人.”
“中文学得不错,还知道什么叫招人,可惜用错地方了.”我用完好的那只手推开他.
暧昧的声音贴上耳边,“是吗?昨晚红着脸害羞得不敢睁眼的那个人…”
我猛力按下喇叭,声音在这安静的水泥山道上格外突兀.“你退化了么?听不懂人话?要不要我用拳头和你说话?”
“张牙舞爪的小东西.”他启动车子,乐呵呵的笑,“放心,我不欺负病人,更舍不得欺负我的小东西.”
我看着窗外的风景,懒得理他.那还不叫欺负?这人的脸皮和他的年龄成正比.
“对了,”他空闲的手横过我的肩膀,将我往他那边一带,然后松开,“我正愁给小马取什么名字呢,没几个月又有小宝宝出生了,难得的纯血,恩,就叫它小东西,希望是个活力十足的小东西.”
我坐直,盯着他的侧脸,“马?你养了马?”马,我一直想得不得了的,从十岁想到现在,可运气太差,连摸都没机会摸上两把.西家客厅正面就是徐悲鸿那神采飞扬的骏马图,那奔腾的骏马,飞扬的马鬃,犹如冲锋陷阵的战士,豪气万千.
他开着车,漫不经心,“恩,数量不多,有机会带你去看,有一匹和你一样脾气暴躁的阿帕卢莎马,我想你一定会喜欢.”
我再凑近一点,“它叫什么? 骐骥?赤兔?乌椎?”
“你这小脑袋想的都是什么?”
“大将军.那些马背上横马挽弓的将军,驰骋沙场的卓越风姿,帅!”估计我现在两眼冒光.
“西家出过带过兵打过仗的将军吧?”要说西家的家谱,金装砖头书有一整箱,这是必修课.
“恩,可惜后来都是些文官.骐骥一跃,不能十步:驽马十驾,功在不舍.锲而舍之,朽木不折:锲而不舍,金石可镂.西家家训.”
“确实可惜,这个用来做人不大合适,大丈夫应该能屈能伸.”
“你说的那匹马它多大了?”
“四岁半.”
“听说养它们要很有爱心啊,你也有爱心阿?”我就是因为缺少这个,所以那人才没给我买.
“说的什么话?我要是没爱心,你还能活着?”
我选择无视他的话,开始五音不全的唱歌, “蓝蓝的天上白云飘,白云下面马儿跑…”
卡尔马上打断,“我倒比较喜欢这句,天似穹庐,笼盖四野,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
“这句我也很喜欢阿,我想到一部十年前的老片,<悲情布鲁克>里面有一段黄昏下胜利后策马狂奔的长镜头,很精彩,特漂亮,豪爽不羁的草原汉子放声高歌,向空中抛掷酒壶豪饮,酣畅淋漓,靠着精湛的骑术在马背上腾挪辗转,黄昏辽阔的大草原,还有那马头琴,蒙古长调,万马奔腾的时候震天撼地,九曲十八弯的河水泛着金光,金黄草地上边还有雪白的高山…那时候就特想学骑马,可惜后来忙得忘了…”我边说边手舞足蹈.他中文学得真的不错,能和我沟通无障碍的人很少呢,不知不觉我话多了起来,好久没痛快的和人聊天了.
“说得不错,看来我们还心有灵犀,也是十多年前,看了Legends of the fall,中文名你们翻译的是叫燃情岁月吧?我都不太记得了.那时候的梦想是当一个西部老牛仔,所以生了个儿子换了几年的自由想过自己的生活,不过,最后也就这样,梦想就是梦想,想来好玩的…”
燃情岁月?徐北最喜欢的电影,我自然看了不下五遍,一部关于传奇的电影,一个从容的人性故事,一种粗犷野性而又质朴的生活.落叶的季节,老人操着沉重的印第安语,为我们讲述一段传奇,从篝火前的信件开始. 辽阔壮丽的美国西部大草原,奔腾的蹄声,主角的出现同壮丽辉煌的自然景观在一起,静穆的地平线,风和日丽,跃马疾驰,金色的长发,原始野性.他的父亲,灵魂的缔造者,他给予不断寻找救赎的主角理智的启发, 豁达的容忍着儿子的放荡,他懂得生活的价值, 他的一生都在为印第安人的自由和权利与政府进行斗争,父子之间最后像是同仇敌忾的兄弟.苏珊娜,她的爱情就是悲剧的源头, 她爱上了自由奔放狂放不羁主角,苦苦等待,杳无音讯,直到心灰意冷.她终于听到主角的回答,回家吧,回到你丈夫身边.可望不可及的错爱最后,她的结局就是在一个肃穆的秋日举枪自尽.
徐北喜欢的是里面的主角,而我看后就开始琢磨,爱要等多久才不会遗憾终生?无望的等待,最是磨人.
卡尔将车停好,我跟在他后面进门,“我记得一句话,有些人能够听见自己内心的声音,非常的清楚,他们依循着自己的内心来说话、做事,这些人变得疯狂,或者成为传奇……我不喜欢这句话.”
卡尔停下脚步看着我,“小东西,逃避自己不是好事.”
这人有看透人心的魔力吗?我弯腰换鞋,接他的话,“也不是坏事.”
他将我换下的鞋摆进柜子里,拍我的脑袋,“小东西,我不和你争,倒时候有你后悔的.”
将大衣脱下来,丢到沙发上, “倒时候是什么时候?等待答案会让人老得很快.”是的,我不会等,就算竞争会让我头破血流,即使自欺欺人,我也不会安静的等.然而这时的我,并不知道这句话在一年后得到最好的印证.因为等待的结果,无论好坏,都注定会是另一场悲剧.
“没耐心的小东西,你最少得等到明年夏天我才有时间教你骑射.”他将我换下的衣服整理清楚挂到衣架上,
我一把揪住衣服的下摆,“说定了哦.”
“什么时候骗你了?”他揉乱我的头发,“气消了没?你先休息,我去处理一点工作.”他还挂着我打人的事?我可没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