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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第 1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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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升的冬日太阳,柔和的温暖,空气新鲜清凉.脚踏在青草地,我张开双手站在迷漫着薄雾的山腰,享受着恬静的一刻.我不喜欢晨跑,因为徐北喜欢赖床,在忙碌的工作和学习下,我们相处的时间很有限,更别说那占了十之八九的冷战时间.
清晨的空气不管处于哪个季节都是那么舒心提神.
拒绝卡尔的陪伴,一个人围着房子的后院小跑,这个季节还能看到这么多的绿色,让人打心里觉得满足.我的恢复能力和抗打能力连雷炎都惊讶,这点伤碍不了太大的事.
头发在暖阳下飞舞,时而拂过脸颊, 手被固定在胸口,随着惯性敲打着自己的胸膛,感受着自己身上的疼痛,阻止去想任何问题,理不清道不明,就自动在心底屏蔽,一圈又一圈地跑,直到他叫我吃早餐.
在卡尔的视线下若无其事的用餐,尽量不去看他,也不想开口说话.
“怎么?这么安静?”他端着咖啡看着我,好整以暇. “大清早的就想什么?”不管他无意间做什么,随意的说什么,都不会让人产生紧张拘束的感觉,这时候的他和徐南真像.
“在想我该怎么回去.”这一次睡了三天多,不知道又欠上他多少,医药费,住宿伙食,生活用品等等,不是自己赚的,用得总不安心.
“你伤还没好,折腾什么?”他端过一杯果汁放到我手边,“好吃吗?”
喝上一小口,酸酸甜甜,“手艺不错.”
“当然,营养又丰富.我可是难得下厨,算你有幸.”
一顿早餐他也能自得,我低头笑,“如果你有个儿子,一定会很臭屁欠扁.”
“不是如果,我有,你不知道?”
我摇头,小吉没提过.第一次这么仔细的看他,想从他身上找出父亲的味道,窗外明媚的阳光,照得他的眉眼分外柔和.父亲两个字,应该像山,稳重的严谨的,像那人,像徐北的父亲.他也有,可不是现在.
他继续喝咖啡,笑意更浓, “我们这样的人,不可能不留个儿子给老爷子交代,不然哪有轻松日子.”
我不明白他所谓我们这样的人指的是什么,我看着他没说话.我想,我就不会因为想给别人交代而随便找个女人生儿子.他这样的做法,我没权力评价.
他将杯子一放,继续开口,“你说得真对,那小家伙和你有个共同点,就是欠教训.刚开始看到你,我就知道等他长大了,也绝对逃不了你这德行.有机会让你们两认识,现在他在学校.”
很想问他妈妈是谁,觉得这问题太过无聊,低头将盘里的食物切小一些,随意的问,“多大了?”
“恩,十岁还是十一岁,我算算.大概是十岁.”
“有这样当爸爸的吗?”
“怎么没有?你爸知道你在鬼门关兜了一圈吗?”
当的一声,餐刀掉进盘子里,我将它重新拿起来,沉默.鬼门关我兜过太多圈,轻车熟路,无人接送.顶着那样明显的黄头发,即使不惹事也是某些混混的攻击目标,索性保持着好成绩,所以学校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你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你看你这三年多过得多辛苦,未来的日子长着,想活轻松点就抽个时间和你爸和好.”他说这样的话,让我想到一个词叫道貌岸然.
“不用你操心.”
“小东西,我这是为你好,你别不识好歹.你难不成还想一辈子这样?”
“说不定哪回比赛就被人踢死了,有什么好计划的.”现在擂台上都是些要钱不要命的主,我就亲眼看见有人比赛不带任何护具,被一脚踢断脖子,当场死亡,一时观众欢声如雷.据说这样刺激了那些个有钱少爷纷纷加大赌注,就为了看到更精彩的.说不定为了还钱,我也可能选择这样带血腥的比赛.即使我不选择,自然有威尔帮我选择.
“现在你手这样,你还想比赛?我看你一回去保准被人围攻,我可事先告诉你,我的任期只到今年圣诞.”
“无所谓.”
“你说无所谓?西竞,你的命是我救回来的,别忘了我为了救你,可费了不少心思,你以为你和威尔可以就这么算了?你是无所谓,可我还没收回成本.”
卡尔说人总说到点子上,一击即中,效果一流,而我虽然偶尔抱有好心,可绕上一圈别人还觉得我这人有意挑衅,这是不成熟.所以面对他的这些话,我只好沉默.
“你住这里不会有人打扰你,没事不要出门,把你那张牙舞爪的德行收起来,林家也不会有人找你麻烦,你这性格丢哪都不让人省心.伤养好了再说,真是不听话.”他起身靠过来,在眉心蜻蜓点水的一吻, “小东西,吃过早餐该去拜山头了.”
他准备带我去见他爸?我一愣,随后释然.思考对于我来说,是多余的行为,想得太多,从不会有好结果.再说也确实饿坏了,敞开胃来大口吃菜,最后留下一桌子的菜风卷残云,满足的站起来,上楼换衣服.
我发现我这人的品味很不讨喜,从徐北到威尔,再到卡尔,他们都喜欢给我换不同类型的衣服,徐北的时尚花俏,我压根就不能穿进打工的地方,威尔的复杂华丽,最适合把他自己衬得更突出,而卡尔的选择休闲明快,看似简单却都是大手笔,就连一件内裤都得是最好的.
将衣服换好就随卡尔开车出门.
林家,盘踞于一大片的山腰上清雅幽静,精致的房屋林立,非常民主,造型依主人品味爱好,各有不同,处的位置随意,有靠拢的,有相隔数十丈遥遥相望的.一路散步下来,会有误入世界之窗的错觉.尤其是主屋采用的是中式设计,虽然占地不大,可前院后院,亭台楼阁水榭长廊一个不少,走得不好非得迷路,搞得和什么将军王爷府似的.
卡尔的房子,在不起眼的小角落窝着,像被故意冷落,离主屋群开车也得花上半小时.他房子的风格我很欣赏,简单明快,现代阳光充足,决对正常的人生观.
林凯上有三位哥哥,两位姐姐,最大的长孙就是周信,最得老爷子喜欢的也是周信,这从他对信集团的投资上可以看出,周信颇有他当年打拼的风格,手断绝对的干脆利落冷酷无情.林家还有异姓的兄弟姐妹无数,是当年林父的结拜之交,各有公司,表面上是分散的,不过都是林氏最终掌权,脱离林氏寸步难行,足见老爷子的手段.
总而言之,是非常旁大复杂的家族.有一次我问卡尔是怎么管理这些的,他得意的笑,方法就是不让人知道谁才是真正的主事.居然连周信都不知道,难怪上回见周信,他一脸的怒气.找错了主,自然是谈不成.
刚到美国时在机场见过老爷子一面,没有太注意,而今天算是正式拜访,不知道算是以什么身份,大概就是个寄宿者吧.我站在大厅右侧,红木桌椅摆放整齐,像三堂会审,身边的古董花瓶近一人高.这布局,总觉得主屋和西园有点像.站在这,我总觉得回到了中国,站在西园,看那人负手沉思.
老爷子一身深色唐装,负手走进来,在主位上坐下,对于我这样的小辈,丝毫不留情面,那威严的目光好像恨不得在我身上打出洞来.卡尔示意我先开口.我正准备和他客套两句,说说他精神不错之类的废话,他挥手打断我,身后的管家当着我的面,用没有任何起伏的语调把我的家底一条条报出来.
我想表明我已经和家里脱离关系,卡尔圈紧我的腰身,示意我只管听着就好.经历了威尔连环事件后,冲动害死人,这话我把它刻在心里.何况现在寄人篱下,只得皮笑肉不笑的听着那些耳熟能详的名字.
当听到一个名字时, 老爷子的目光明显冷上数分.卡尔放在我腰上的手也不觉收紧.
老爷子听完之后,同样没有太多起伏的声音,“你爷爷是西林?西园望族的西林?你有不错的身世,脾气看起来不错.我能来美国还得感谢当年你爷爷任市长时颁布的新政策,让我们兄弟几个无家可归,不然我们也不会有今天.上次派人去买你们家的西园祖宅,你爸他不肯卖,你有兴趣谈谈?多少钱你开口.”
我选择无视这些,睁着眼睛说瞎话,“对不起,您刚才说什么?不好意思,我没听清楚.” 爷爷性格耿直,政敌无数,得罪一些人也无可厚非,从小就听那人提起过一些家事,让我遇上这些能避则避.西家树大招风,在爷爷那一代早因为政治问题,最后死的死,散的散,勉强保住爷爷这一个幼子,西园也是他花了近十年,临终前好不容易才拿回来的,若大的西园最后收回来也不过十分之一二,那人自然不会卖.
我对老爷子的印象跌到谷底,看来这主屋确实是照西园设计的.
他高深莫测的笑,眼里却没有丝毫笑意,“怎么不想知道一些往事?你们西家后人别的没学会,倒学了一身最没用的骨气.”
我抬头看屋顶, “我想心眼小也是有遗传的吧,就好比我爸爸和我,所以请老爷子不要再对西园挂念,我们会妥善处理的.”他当年来美国自然不是通过什么合法途径,而现在虽然爷爷去世很久了,可那人还有些权势和门路,找些海外华侨的麻烦也不至于太难.当然,以他为人,他不会这么做.
这么说,只是不想被人看扁.我也好,那人也好,爷爷也好.
西家人都是挺着腰板站直的人.
“意气之争和愚蠢无知对你们西家来说只有一线之隔…”他接过管家端上来的热茶,闻了两闻,喝了一口,很满意的半合眼, “你之前鲁莽的行为让我们林家损失不少…所以我无法欢迎你,你好自为之…”
我没有骂他爆发户的意思,只是好心提醒. “茶叶放多了,这么名贵难得的东西真是糟蹋了.”
这茶那人很喜欢,常常得到少许就能愉悦一个月,要是知道它们被这样浪费一定比失去儿子还痛心.
他将茶杯一摔,“你的教养到哪里去了?这就是你们西家教出来的好孙子?”教养?那东西早八百年就没了.
“好了,爸,”卡尔看够了戏,开口缓和气氛,搂过腰的手,安抚性的轻轻拍两下,“我带他来看你,不是听你那陈年旧怨的,当年要不是西市长不追究,爸你现在还不知道在哪里做流水线.”
老爷子被卡尔明显偏袒的话激怒,脸色更青, “好啊你,出息了,就为了一个玩物顶撞我?”
卡尔皱眉, “爸,你越活越回去了,是个玩物我会带他回林家吗?我认真的.”
“你哪回不是说你认真的?这次你能认真多久?”
“爸,有些话我不想和你谈,你也不要提.”
“不想谈?不要提?你反了你?”
“爸,你就不能尊重你儿子吗?小东西是我带来的,你要是给他难堪,就是给我难堪,”
我对他这么严肃的声明有些吓到,看着这父子两对立横眉冷对,做人不能忘恩,卡尔确实为帮我摆脱威尔损失很多,我沉默了一会,低声道歉, “对不起,我只是有些不习惯新环境.老爷子请见谅.”
“哼,”他冷哼一声,顺着台阶发难,“林凯你先回去,我有话和他说.”
卡尔轻拍我的肩膀, “没事,我等下就来接你.”我对他点头,目送他走出大门.
一室的安静,我和老爷子大眼瞪小眼,我自然不会先开口说话.
老爷子的视线咄咄逼人,“西家怎么会有你这样丢人的孙子?混帐到和我儿子玩感情?两个男人还指望一辈子不成?”
我们之间不存在感情,有的也只是债.我直直的看着他,不带一点情绪,继续保持沉默,他有话和我说,而我没话和他说.只是我想我可能笑得有些勉强.
“我记得西家人都斯斯文文的,怎么你这么任性跋扈?没事和个男人混在一起,丢人.周信也是,都不知道被谁带坏了.你爷爷要还活着非得被你气死.”他见我没有说话的意思,看了眼茶杯,没再喝,估计怕又被我说他外行,将茶盖拨弄得哗哗响,最后开始将话明说,“你进林家我也不干涉,但是,你要清楚,徐南是我逼走的.”
我有了开口的兴趣,“哦?他知道吗?”我在想,徐北会不会有一点认为我离开也是逼不得已的?不会吧?他应该会放烟花庆祝,再也不会有人去烦他,喜怒无常的让他侍候了.
老爷子将桌子敲得唪唪响,说话声音倒还是那样不上不下,“他要是想知道怎么会不知道,他宁愿选择不知道.他要是追去中国,他还能站在这里?我手下能代替他位置的大有人在.我不是不喜欢徐南,那确实是个配得上他的人,在美国生活这么多年,我也不反感这些年轻人的玩意,这些玩玩也就算了,他们在一起三年,还不是得分开,都是他自己选择的.你又认为你在他心里能占多重?我以前还挺崇拜你爷爷的,那会也就他一个帮我们这些人说话,看在这份恩情上,我现在提醒你这个小辈,这些可能多此一举,我儿子为人什么看得比较重要,你不蠢,该比我清楚,你看着办吧.其它的你不用说,我也不会同意.我不看好你们.”他摆摆手让我离开.
我走出大厅,看着站在花坛边和花匠说话的卡尔,看样子两人正讨论脚边的盆景,被修剪整齐的松树长在假山上,墨绿色的盆上刻着“岁末初春”.
抬头看看,阳光已经消失云层,山腰处刮起了冬天特有的冷风,风不大,但凉意十足,将衣服收紧了一些,不由想着那句话, “他要是想知道怎么会不知道,他宁愿选择不知道.”很简单的一个事实,很残酷的一个事实,为徐南哥不值,他的爱被牺牲在复杂家庭的生存条件下.
我想,我不应该继续去了解卡尔,因为没那必要.
冬天不会太长,我们总会分开,我要做的就是,做一个清醒的贪求者,演一出荒谬的折子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