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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又相逢 ...


  •   隔了一日,依旧去御花园消磨时光。红日高高升起,兼之万里无云,平添了几分燥热之意。我最耐不得热,身上已生了几分津津汗意,便择了荫凉清静的小径慢慢边看了景色边走。

      待到了“翠带松荫”一带,路边松柏夹道、浓荫垂地,自然蕴生清凉宁静。景色既佳,又不炎热,难得有如此清凉之地,我踏了石子路来到树木深处的凝香亭小坐。

      刚进亭中,只见一张长条画纸赫然平铺在石桌上,纸的两角被夏日微风吹得时而掀起时而落下,亏有一掐丝珐琅异兽形镇纸紧紧压在上面,才不让它飞走。

      我好奇走进,用手轻按着画纸去看,不看还好,一眼落在画上心里陡然一惊!画上的女子竟然和前日我的穿着打扮一般无二,身量动作也全然似我!奇怪的是画上人物并无五官容貌,虽然如此,我心中也十分肯定画中女子是我不错。

      谁会将我的样子偷画了去?如此明目张胆地摆于此处岂不是要给我招来是非吗?心中大为气恼,突然脑子一闪,莫非作画之人是他?!

      忽而一个清朗声音徐徐来自身后:“姑娘,你是在想我么?”

      寻声望去,心中有了主意,我猜得不错,果然是他。我站在原地脸色沉沉的看着他,不悦显而易见。

      他却不疾不徐含笑看我:“看来姑娘不喜欢见到我啊。”

      我微微蹙眉,出声道:“听说昨日在御花园中作画的画师早已离开了,大人何故还留在此处?”

      他微笑:“园中景致如此美好,实在叫人舍不得离开,我已向皇上请旨晚几日再走。”

      心中早恼了他,正色道:“大人即贪恋如斯美景,怎么偏偏画的是别的?我看这画实在不好,奉劝大人尽快将它烧了才是。后宫之内人多口杂,众口铄金,大人不要徒惹是非。”

      他听着连连点头,却是反问道:“姑娘凭什么认定这画中的人是自己呢?我身为画师,画什么可是我的自由,姑娘管得是否太多了?”

      我辩道:“真是强词夺理,那你说为何画上的人与我那日的打扮一样?”

      他满不在乎,“你那日的打扮?呵,我早就记不得了,就算相似也是巧合而已。”说罢走近我,笑问道:“你这么想,是不是盼着我画你啊?”

      “你——你少自作多情!”

      他哈哈大笑,看向我的眼睛忽而闪过一道奇异的光泽,笑容渐渐收起,也不说话,只紧紧盯着我,一步步向我逼近。我心中大惊,此处寂静无人,我与他孤男寡女,莫不是……惊惶喊道:“你这是做什么?!”

      他弗如没听到一样,脚下的步子依然,此时离我愈发近了。大惊之下更是恼火,忙呵斥道:“大胆!你敢这样无礼!你可知道我……”

      “别回头看。”他凑近我,没有丝毫越礼举动,温柔耳语,眼神却死死盯着身后。

      我心中疑惑,本能回过头去瞧。只见探进亭中的一缕松枝上缠了一条环纹大蛇,离我不过两尺的距离,口中“斯斯”吐着芯子!我哪里见过这等可怕的活物,心吓得欲跳出来!

      “啊!”的一声尖叫转过身去,紧闭双眼不敢再看。

      “我可什么都没做,是你自己钻到我怀里的。”他的语气温软如四月春阳煦煦,却夹杂着戏谑嘲弄。

      我偷偷睁眼,迎面却见到一双乌黑的瞳仁,温润如墨玉,含着轻轻浅浅的坏笑。这才意识到自己方才一时害怕竟钻进了他的怀里,心里一慌,见他还抚着我的肩膀,双手一猛力使劲,推得他往后退了好几步险些摔倒。

      “过河拆桥,”他无奈摇头,“真是好心没好报。”

      回头扫了一眼,只见原先盘在树上的大蛇此时早已被匕首击中头部,血糊糊的摔作一团,没了半点气息。

      我这才放下心来,还是有些不自然道:“我失礼冒犯了,请大人勿要见怪。”

      阳光穿过层层花树落在他眉宇间,俊美的面容愈发灿烂,“算了,怎么说我们……也算是熟人。”

      我不以为然,“什么熟人,不过是见过两次而已。”

      “是么?我怎么觉得已经见过很多次了呢?”说着又是他“招牌”的坏笑,“‘似曾相识’就是这种感觉吧。”

      还拽上文了,真是鸡皮疙瘩散落一地。颊上浮起疏离的微笑,“我可没有这种感觉。相见不过偶遇,很容易就忘记的。再说今后有没有见面之日还不知道呢。”

      他闻言微微一笑,像是不赞同我说的话,“今后能否再见,就看缘分了。”

      我缓缓道:“我想我们之间应该没有这样的缘分。”说罢不愿再与他多聊,施了一礼道:“有人还在等我,先告辞了。”

      走开两步,听他道:“我无意冒犯姑娘,若有不妥之处我特致歉。”他的声音犹残笑意:“姑娘可不要认为我是轻浮之人。前日在绛雪轩……”

      心里不愿再提起,回首打断他道:“不知大人说的是何时的事,我已经不记得了。”

      他一怔,静默无语。风声在树叶间无拘穿过,漱漱入耳。我一字一句说道:“作画最重要的就是静心,大人若把心思错放别处,恐怕画不出佳作,还要自毁前程。”

      月白色曳地长裙如浮云轻轻拂过蒙尘的石阶。我踏着满地斑驳的阳光徐徐离开,身后他略带笑意的吟叹隐约传来,在我听来却是格外刺耳,这人是不能再见了。他如此性情,在这后宫之中太危险了,不仅会害了我,也会害了他自己。

      ※※※※※

      沿着原先来时的路回景阳宫,出了御花园刚过长康门,却见一群宫女内侍围在一起,不知在瞧什么。好奇驱使,我迈步停在他们身后,透过身体空隙抬眼去看。

      只见不远处是一口再普通不过的水井,两个内侍太监凑在井边似在打捞什么。我暗想这宫里的人真是无聊,只是一口井罢了,竟围了这么多好事之人,这井里除了水之外还能有什么珍奇宝贝。

      欲要离开,那两名太监好像真捞到了什么东西,十分用力的拽着绳子往上拉,我也好奇起来,目不转睛地一看究竟。

      “啊——”还未等我看清是什么,站在前面的宫女已失声叫了出来,有的闭上眼睛不敢再看,有的转过身用手帕遮脸,俱是惊慌之色。

      我往前定睛一看,吓得也要喊出声来,哪里是什么宝贝,水淋淋的一具女尸!

      我吓得瞬间渗出一身冷汗,腿瘫软的往后退了几步,发上别着的一支金镶玉蝶翅步摇振颤不已,冰凉的须翅和圆润珠珞一下一下轻轻碰触额角。

      一把被人扶住,抬头去看却是咏苹,她面色难看,慌忙道:“小主看不得这污秽吓人的东西,身子刚刚好可要被吓坏了,奴婢扶您赶快回宫吧。”

      我止住她,目光死死盯着那具女尸。那尸体想是已在井中泡了一两天,整个身体浮肿得厉害,面目狰狞,嘴唇铁青,早已没了生前的容貌。可我认得,她是钟粹宫的丫鬟琪鸳,每次见到惠妃的时候她总是跟在左右,是惠妃身边得脸的宫女。她虽然样貌平平,可笑起来却十分好看,故而印象深刻。

      我恶心得几乎要吐出来,后宫真是太可怕了!

      耳边传来两名宫女的嘀嘀细语——“这不是钟粹宫的琪鸳嘛,现在的样子可真吓人。”

      “前日就听说她不见了,原来竟是投井死了!”

      “我也没想到呢。”说罢压低声音道:“听说她手脚不干净,总是偷拿宫中的东西,前些时被惠妃娘娘逮了个正着,一定是她心中害怕,才做了这傻事。”

      “哼,她是个没福分的。摊上惠妃那样风光的主子还不知足,背地里竟做出见不得人的事来,如今这下场也是活该!”

      “小声点儿,别被旁人听去。宫中死个宫女算什么,我们赶紧走吧,别被她的鬼魂缠上了。”说罢,二人匆忙离开。

      我轻扫了一眼她们离去的背影,感叹宫里之人实在是冷漠无情。心中更是涌起阵阵不安,一个偷东西的宫女的下场尚且如此悲惨,那我与罗玄两次“不寻常”的相遇……若被居心叵测之人瞧见,我当真是要死无葬身之地!

      两边宫人窃窃私语之声不绝,忽而鸦雀无声,原来是惠妃急匆匆走了过来。瞧了一眼躺在井边的琪鸳,默默垂泪,不忍再看。见我在一旁,便问:“妹妹打哪里来?”

      我福了一礼,答道:“打御花园来,正要回景阳宫。”

      惠妃点头叹道:“妹妹也看见了,琪鸳她投井死了!”

      我顿了顿,问道:“怎么好好儿的投井呢?”

      惠妃忙扯了绢子拭泪道:“原是前日她手脚不干净被我瞧见了,我一时生气,打了她两下子,撵了下去。我只说让她长长记性,还叫她到我身边伺候,谁知她气性这么大,就投井死了,这不是我的罪过嘛!”

      琪鸳死因不明,见惠妃向我如此哭诉,我只能宽慰道:“娘娘是慈善的人,固然是这么想,据我看来,她并不是赌气投井,多半是在井旁边儿玩,失了脚掉下去的。她哪里有这样大的气性呢?”

      惠妃悲伤道:“虽然如此,我心里到底不安!”

      我安慰道:“娘娘不要过于伤心了。人死不能复生,不如多赏她家里些银子,好好发送她,也算尽了主仆之情。”

      惠妃说道:“我已经派人送了五十两银子给她家人,自然要好好将她发送下葬。琪鸳虽然是个下人,可素日在我跟前,比我的亲妹妹差不多!”口里说着,不觉流下泪来。

      我道:“娘娘如此情深意重,琪鸳地下有知,也该瞑目了。”

      又劝慰了几句,惠妃才稍稍宽心,忙吩咐下人打点琪鸳的后事。我不宜在此久留,便吩咐咏苹扶我回宫。

      ※※※※※

      远离了钟粹宫,咏苹向四周扫了一眼,见是无人,方凑近我低声说道:“惠妃娘娘如此伤心,倒叫奴婢生疑了。”

      我侧目瞧着她,蹙眉不解。咏苹正色说道:“小主不知,琪鸳本是皇后身边的人,三个月前才派她到惠妃娘娘身边服侍。不过三月,怎会有惠妃娘娘说的姐妹情深?就算是有,琪鸳一向是稳重本分之人,是断不会做出偷窃之事的。”

      咏苹素来细心谨慎,这一番话自然可信,心中疑云大起,难不成琪鸳是被人所害?那害她之人又是谁呢?

      是皇后?!是惠妃?!还是另有其人?!皇后宽和,惠妃亲善,是绝不会做出此事的,也许真是如我所说的失足落水也未可知。

      心中烦乱如麻,人都已经故去,如今想什么都是无用的了。而我唯一能做的就是保全自己,万一我获罪,连佟氏一门和身边亲近之人也免不了要受牵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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