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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绛雪初遇 ...


  •   回到景阳宫,一连几日寝食不安,总是在脑海中浮现林氏惨死的画面。我素性最是怕热,心里更是发烦,有时连午睡也不安稳,身子消瘦不少。幸好有咏苹红秀她们悉心照顾,又服了安气宁神的汤药,整个人才渐渐有了精神。

      僖妃对我和月贞的态度显然是不喜欢,碍着我们并不专宠又保留了一定的态度。可是她那样刁滑,分明是她自己恨毒了林氏才出手,却把责罚她的理由说成是林氏得罪我和月贞,岂不是有意在宫中为我们树敌。

      林氏再嚣张狂妄,也是皇上的宠妃,她不请旨就擅自要了林氏的性命,皇上定要责罚她的,可结果却出乎我的意料,僖妃只是被削去半年的俸禄,别无其他。皇后的庇护?显赫的家世?也许僖妃早就料定皇上不会把她怎样,处死林氏并非她的意气用事。不管怎样,我只是心中感叹,皇上对林氏的宠爱终究是少了几分真心。

      ※※※※※

      十几日没有出门,红秀怕我憋坏了,说此时御花园中的景色正好,只拽着我出去散心。

      幽居在景阳宫内,不过是最家常的素淡衣裙,头上也只零星几点素净珠翠,远离盛装华服。临出门我也懒得打扮,只在脸上匀了一层轻薄的水粉,画了清丽的远山黛。穿了一身蜜合色细碎洒金缕桃花纹百褶细纱长裙,又挑了一枝羊脂色茉莉小簪插在髻边,细细的几缕流苏不时触在脸颊,传来阵阵冰凉。

      外面果然比殿里空气通透些,御花园又多百年古木藤萝,花木扶疏,假山嶙峋,浓荫翠华欲滴,比别处多了几分凉爽之意。这时节御花园里翠色匝地,花却不多,只有石榴花开到极盛,如夜晚燃烧的红烛一般鲜艳耀眼。

      红秀陪着我慢慢看了一会儿花,又逗了一会儿鸟,不知不觉走到了绛雪轩。此时身上的轻汗已透了纱衣,我口中干渴,红秀却忘了带水囊,急匆匆地回宫中去取。我独自一人站着无聊,便入绛雪轩中乘凉。

      绛雪轩建于御湖池东畔,临岸而建,大半在水中。四面空廊迂回,竹帘密密低垂,殿中很是清凉宁静。才进殿,便闻得清冽的湖水气息中有一股淡雅荷花香气扑面而来。

      我已走得腿酸,此时忽见这一汪湖水清澈见底,如玉如碧,望之生凉。看看四周寂静并无一人,忙随手脱了足上的绣鞋抛在一边,坐在青石上挽起裙角伸了双足在凉郁沁人的湖里戏水。

      御湖池碧波如顷,波光敛滟,远远望去水天一色,大片荷花婷婷玉立,凉风穿过荷叶自湖上来,惬意宜人。我的双脚上下踢动,溅起大片的水花,伴着笑声,整个人是从未有过的欢快。

      正在兴头上,忽听缓缓一阵脚步声音越来越近。我并不回头,依旧踢着水花笑道:“红秀,这水很凉快,快下来一起玩儿!”

      红秀不吱声,只在我身后默默站住,我心下奇怪,边起身边道:“你这丫头……”谁知竟是一陌生男子闯入眼帘,心中吓了一跳,足下滑溜不稳身子一斜便往湖中摔去!

      眼见得就要狠狠摔入湖中,忽地身子一旋已被人搂住了腰枝一把扯入怀中,还没回过神儿来,只见他怔了怔,目光炯炯地直视着我,在这一瞬间,我在那双瞳仁里发现了自己的脸孔。

      我大惊,见他还紧紧搂着我,双手使劲推他道:“你是谁?快放开我!”

      他却不放手,笑嘻嘻地说道:“你确定让我放开吗?”

      我大为羞恼,厉声道:“放开!”说着使出全身力气挣脱,没想到这时候他却突然松手,我一下子推空,往后一个趔趄整个人跌入水中。

      “咕咚——咕咚——”喝了好几口水,我不会游泳,惊恐中激灵一个猛子站起来,幸好水不深,不然我命休矣!

      我狼狈地蹿出水面,他先是一愣,随即坐在岸上“哈哈”大笑起来。这明显就是幸灾乐祸嘛!我气冲冲地挪到岸边,他一边伸出手来似要拉我,一边笑看着我问:“你还好吗?”

      我挤出一个笑容,压着怒火道:“我很好,凉爽得不行。”说罢,狠狠瞪了他一眼,自己吃力地爬上了岸。

      从头到脚全都湿透了,水沿着衣裙一直往下淌,我忙拧了拧衣角,暗道自己怎么这么倒霉啊!抬起头没好气的质问道:“你究竟是谁?”

      只见他悠闲站起,身上穿了一件宽松的如意流水锦纹玉色绉纱袍,两枚碧玉滕花玉佩系在腰际,双目湛湛,面目极是潇洒俊朗。

      我这般语气他却不恼,和言道:“我是宫中的画师,名叫罗玄,皇上特命我在此描绘御花园的胜景。不知姑娘怎样称呼?”

      “姑娘”?他原来没看出我的身份,我这样的打扮也确实不像宫中妃嫔。这样也好,让他知道了也没有什么益处。

      我并不回答他的问题,正色道:“大人很喜欢悄无声息地站在别人身后么?”

      他含笑反问道:“我在此作画,是姑娘不打招呼闯了进来,怎么赖到我身上了?”说着目光忽然驻留在地上,嘴角浮起一缕浮光掠影的笑:“是姑娘方才嬉笑之声把我引了来,我可没有偷看的意思。”

      我一低头,见他双目直视着我的裸足,才发现自己慌乱中忘了穿鞋,雪白赤足毫无遮掩的立在青石上,倒被他轻浮看见。又羞又急,忙提过绣鞋穿上,心中早就恼了,也不看他一眼急匆匆向外就走。

      身后朗声一笑:“果然是女中豪杰,衣服都湿了也敢到处乱跑。”

      我这才意识到现在自己是个“落汤鸡”,顿时尴尬,羞愧的僵在原地。

      “你在此呆上一会儿,衣服也就干了。怎么样,要不要喝杯茶?”

      我心中虽羞恼,口中却是真的渴了。转过身来嘴硬道:“好啊,看看你能有什么好茶。”

      他淡然一笑,果然取来了品茶的一众物品。我与他对坐下,只见桌上是玉八仙纹茶壶,翡翠缠枝莲纹盖碗,储茶用的是白玉题诗梅花纹茶叶罐。他一个画师,如何用这等上好的东西?暗自觉得不对,疑云大起。

      他似乎是发觉了,道:“皇上瞧着我画得不错,有意打赏与我。可我这个人不喜欢别的,就独爱玉瓷书画这些东西。皇上知道我素来喜欢喝茶,便赏了我这些。”我这才放下心来。

      我接过打开通透葱翠的玉碗一看,盏中盈盈生碧,似有烟霞袅袅,茶香袭人肺腑,暗道“好香的茶”,饮了一小口,抬头说道:“是西湖龙井。”

      他呵呵一笑:“西湖龙井分“狮、龙、云、虎”四品,此为狮峰龙井,是清明之前采的头春茶,其茶嫩芽初绽,形如莲心,故又称之为“狮峰莲心”。香气幽雅,甘鲜醇和,这时候喝它最能消暑了。皇上特赏了我半斤,不然我也没这等口福。”

      狮峰莲心产于龙井狮子峰,采摘不易,数量极少,是茶中的珍品。每年皇家进贡得来的不过十几斤,没想到我也有这等口福,倒是沾了他的光。

      饮了两杯茶,身上的衣服被暖风熏得已干了八九分。在此久留被人看见了终归不好,起身便欲离开。远处见红秀正快步过来,心中怕她一时口快说出了自己的身份,忙道:“我还有事要做,先告辞了。”

      他见我要走,起身迟疑了一下,眉头微蹙,嘴角却带着笑意:“你叫什么名字?”

      我向外走了两步,停下侧目道:“我不过是一名小小的宫女,贱名恐污了大人尊耳。不过还要谢谢大人今日的香茶。”说罢拂袖而去。

      走出不远,红秀迎上前来,瞧了瞧绛雪轩,问道:“小主,殿中的人是谁啊?”

      我淡淡答道:“是偶遇的一个画师。”只字不提别的,红秀扶着我分花拂柳而去。

      直到走得远了,我才问红秀:“你见过皇上吗?”

      红秀摇头道:“进宫以来从未来过皇上,虽说从前到过府上一次,奴婢也不得近前。小主原是认得皇上的,只是现在得了失忆的病,怕是也记不清了。”忽而疑惑道:“小主以为今日与您在绛雪轩中相遇的人是皇上?”

      不知为什么,心中有些惴惴不安,总觉得他不像是个画师。我道:“只是随便问问,若是皇上,如你所说,他见了我不会不认得。只是感觉那人不像画师,一会儿你去打听一下,皇上有没有派画师在御花园中作画。”

      红秀答应,我又郑重对她道:“今日之事你一个人也不许提起,绛雪轩中始终只有我一个人。”
      红秀见我如此神色,慌忙点了点头。

      ※※※※※

      眼见景阳宫就在前头,忽然从钟粹宫的门里走出一人,两名宫女紧紧跟在身后。景阳宫位在东六宫,西面紧挨着的就是钟粹宫,再往西便是坤宁宫了,而御花园正是坐落在坤宁宫的身后,所以打御花园回来必然经过钟粹宫,惠妃和宜贵人正居于此。

      我抬眼去看,芙容秀脸,身量丰腴,甚是娇美,可是她的容貌算不得上等,与僖妃相比远为不及,较之月贞之柔,慕儿之俏似乎也微见逊色。宫中嫔妃我也认识了十之八九,却不知道她是谁。

      红秀忙在耳边小声提醒,这正是宜贵人。我心中一动,她原来就是和我先前交好事后疏远的那一位——郭络罗宜雪,心中不免多了几分嫌恶。

      不慌不忙行下礼去请安,宜贵人忙扶了我起来。她脸上虽堆着笑容,却难掩尴尬之色,“听说妹妹的身子大好了,我还时常惦记着呢。”

      我一笑说道:“托姐姐的福,身子自然好得快。姐姐从前总去永寿宫看我,怎么自打我病了竟一次也不来了?”

      她微微一愣,立刻笑道:“妹妹病了就该静养,我是怕去了吵扰到妹妹,反而不好了。”

      我微笑道:“是嘛,还是姐姐想得周全。”又见她手中拎着一个食盒,故问道:“大热天的,姐姐拎着这个要去哪儿?”

      她轻轻“哦”了一声,答道:“惠妃娘娘找了皇后娘娘说话,我特意做了碎冰西瓜汁,正要送到坤宁宫去呢。”

      我笑言道:“这东西耽误了时间就不好了,姐姐快走吧。”

      她顿了顿,说道:“妹妹的失忆症还没有起色,可要保养好身子,我过些时去看你。”

      她言语温柔,愧疚之情多于关心。我并不领情:“姐姐这么忙,怎好劳烦姐姐,依我看就不必了。我虽然记不得从前的事,可此时方知这记不得的好处。”

      她羞得脸色泛红,似乎有话要说,却又生生咽了回去,幽幽叹了口气转身走了。

      ※※※※※

      红秀扶着我回到宫中,才进翠怡轩坐下,红秀立即出去打听我方才交待之事。

      咏苹见了疑道:“红秀怎么刚回来又出去了?”

      我对咏苹虽然放心,此事却难以开口,越少人知道越好,故而瞒道:“哦,我让她去太医院告诉徐太医不用再送安神的汤药了,那药苦的很,弄得满屋子都是药味儿。”

      咏苹不再多问,笑着端上一碗盛着浇了蜂蜜的黄桃冰羹,我素来畏热贪凉,又最喜欢甜味,所以这冰羹是日日要备着品尝的。

      红秀去了半日,回来悄悄告诉我道:“前几日皇上派了几名画师在御花园中描景,现正在御花园的绛雪轩里与皇上品画。只是那几人的名字倒不甚清楚,想来那人是画师不错。”

      我暗暗点头,心道自从亲见林答应惨死之后,自己未免太过小心谨慎了。这才舒了口气,放心去用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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