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宫·佟妃传》独品清欢

10、孝庄太后

　　次日清晨，方用过早膳，便听咏苹通禀：“苏嬷嬷来了！”随后引过一位宫女服色的年长女子，年纪已过六十，两鬓花白，眉目间一团和气。

　　我知道她是太皇太后身边的人，便微微福一福身，叫了声：“苏嬷嬷好。”

　　她一愣，想是没料到我会这样以施礼与她。急忙向我请安，口中说着：“奴婢苏墨儿，参见容小主。”

　　心里不禁一动，原来她就是苏墨儿！电视上有关孝庄太后和她的故事实在太多太多，她也算得上一位传奇女子了。我从史书上知道，她也是蒙古科尔沁部人，名叫苏墨儿，又被称为“苏麻喇姑”，是孝庄太后的陪嫁丫头。据说她善女红，精通蒙古语和满语，当今皇上的满文便是她一手教的，皇上对她也颇为敬重，宫中的人都叫她“苏嬷嬷”。

　　我忙搀扶她，心中不禁多了几分敬重：“苏嬷嬷快起来，我哪里受得起呢。”

　　她笑道：“小主折煞奴婢了。”

　　我拉着她，微笑道：“嬷嬷是宫中的老人，又在太皇太后身边，自然与别人不同。我入宫时日不长，凡事有您的教导指点才好，今后有什么不明白的，还要麻烦嬷嬷呢。”

　　她一脸和善：“奴婢自当效劳。”虽只是短短几句话，我心中已觉和她亲近了不少。她前来正是奉了太皇太后的意思，请我随她到慈宁宫一趟。

　　听闻太皇太后要见我，浑身不禁紧张起来，却又是说不清的兴奋！孝庄，是我最喜爱崇拜的古代女性，如今真的得偿所愿，可以一见庐山真面目了！

　　我请她稍等片刻，回屋重新匀了胭脂水粉，换上一身透着淡淡绿色的素罗宫装，清丽淡雅，只袖口用淡粉丝线绣了几朵精致的小荷。想来太皇太后是修佛之人，定不会喜欢奢华招摇的颜色。

　　专心对着镜子照看一番，见自己的脂粉衣裳周全，挑不出半点儿差错，这才让咏苹跟着我，一同前往慈宁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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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乍进慈宁宫，眼前的装饰用品都极为朴素，独见正间偏殿放置了数十盆茉莉、素馨、玉兰等各种颜色的花草，恰如身处一座大花房中。一位上了年纪的老人正细心地取瓢为那些花草浇水，就像照顾自己的孩子一般。

　　金色的阳光从烟霞色窗纱筛进来，暖暖洒在她的身上，这一刻在我眼里，她并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太皇太后，而更像是一个和蔼慈善的邻家老奶奶。

　　我轻声来至近前，跪下叩头请安：“臣妾给太皇太后请安。”

　　她没有看我，依旧小心翼翼地浇着花，如聊家常一般说道：“什么时候改口叫太皇太后了？我还是愿意听你叫我“老祖宗”习惯呐。”

　　老祖宗？看来这“佟兰曦”与孝庄太后的关系不错。我低着头忙道：“老祖宗。”

　　她这才将水瓢放在桶里，转身问道：“容丫头，你知道为什么这些日子我不见你吗？”

　　我想了想，柔声答道：“老祖宗……您是生丫头的气了。”

　　她点点头，叹道：“是啊，我是生你的气了。你闹什么脾气都好，却不该把那宫女打死。”顿了顿，接着说：“可我知道，你的性情从不是这样的，怎么一入宫偏偏就变了！这其中的原委我不清楚，也不想知道。你也该长长这次的记性了。”

　　性情大变？！难道从前佟兰曦不是我想的那样吗？莫不是发生了什么？为何红秀碧晴从未向我说过？脑中不禁有种种疑问，而我其实是个局外人，从前佟兰曦经历的事我又怎么会知道。只得故意应付道：“老祖宗教训的是，臣妾知错了。”

　　她方笑道：“快起来吧，跪久了还不知道有多少人要心疼呢。”

　　我脸上一红：“丫头再也不敢了。若是今后再惹老祖宗生气，您就罚我跪在这儿三天三夜，还不给饭吃。”

　　她笑出声来：“你这张小嘴儿啊，就是会哄我开心！”说罢拍了拍我的肩膀，语重心长道：“容丫头，你是个聪明人，不用我再多说什么。只是你要知道，从你踏入后宫的那一刻，很多事情便由不得你了！你的身子不仅是皇上的，也是大清的！你一人身系着佟家满门的荣辱，你好，他们便好，你不好，他们也好不了。后宫中的女人从来就不是为了自己活着！”

　　我眉心微动，是啊，一切荣辱皆在自身，自然，佟家满门的荣辱也系于我一身了。虽然在此生活不久，而我却早已知道这后宫的可怕了。“老祖宗放心，丫头全记下了。”

　　她笑着递与我一只水瓢，“来，和我一起浇水。好几日没给它们水喝，它们个个儿啊，都渴坏了。”

　　她只管与花浇水，我却出神儿——她这样一个女子，是不是入宫的那一刻也由不得自己呢？

　　几十年的韶华岁月，后宫的腥风血雨她如何走来？她与皇太极，她与多尔衮，她与顺治，又是怎样的爱恨情仇？没人会知道，如今也不再重要，那些故事亦随她的青春一起飞逝了，只存在她的心里，或许只有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才会想起。

　　美人不再，江山依旧，可从她衰老皱纹的脸上，我依稀能够看到从前的美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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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留了半日，接近晌午的时候才回到景阳宫。方在榻上坐下，红秀忙端了酸梅汤来，“奴婢新做的酸梅汤，小主尝尝！”

　　我轻轻摇头，“你忘了，我是不爱吃酸的。”

　　红秀笑道：“奴婢怎么会忘，早就给小主加好了许多蜂蜜，一点儿也不酸。”

　　我接过饮了一小口，果然只是一丝丝的梅子酸味儿，满嘴充满了蜂蜜的稠滑甘甜。我想起在慈宁宫太皇太后对我说的那些话，多有不解之处，便与她问道：“那日究竟是什么原因我责罚了那个宫女？听说我从前并不是这样的性情，难不成是事出有因？”

　　红秀怔了怔，马上笑道：“小主进宫后是变了些，可能是因为离开家心情不好的缘故吧。那日小主也是无心之失，就不要放在心上了。”

　　我待要细问，忽见有人撩起帘子进来，正是月贞和慕儿。见她们来了忙招手道：“红秀新做的酸梅汤，你们来尝尝，比御膳房做的好。”

　　月贞笑道：“六月的天气竟这样热，只走这一会子就出汗了。”说着一饮而尽，问红秀道：“还有没有？再去盛一碗来。”

　　我笑说道：“姐姐只管喝，这东西管够。”

　　慕儿忙放下嘴边的酸梅汤道：“贞姐姐可别喝饱了，我带了几样儿小菜呢。”说罢，让她身后的丫鬟清云将东西摆在桌上：

　　碧螺河虾仁儿、酱烧桃花鱼、青笋小炒肉、凉拌水芹、松子小豆腐、还有一大碗碧莹莹的荠菜米饭。

　　肚子真是饿了，见了这些，肚子里的馋虫已忍不住了。我忙拉着她们坐下，挑了几样小尝，味道果然极佳，虽然是些南方家常小菜，却是我吃过最好的。我惊喜道：“好个慕儿！果然是深藏不露，我竟不知道你做菜的手艺这样好。真是‘一箸入口，三春不忘’啊！”

　　月贞也是惊喜，道：“若是御膳房的人尝了这味道，也要羞愧难当，拱手让位了。”

　　慕儿红着脸谦道：“给姐姐们尝尝鲜罢了，反倒叫姐姐们笑话。”

　　“你谦虚什么，就是皇上吃了这菜，也要离不开你了！”这话甫一出口，我自知失言：慕儿只侍寝一次便再无圣宠，后宫之中早已漠视了她这小小的答应，她心里自然不好受。

　　慕儿闻言身子微微一颤，眼中的光芒瞬间黯淡了下去。我心里不知说什么好，这个样子，怕她是真的在意我说的话。可若是赔礼，她脸上心里会更加过不去，反倒弄得我们之间生分了。

　　也不过那么一瞬，她已伸手紧紧攥住了桌子，神色如常，淡淡微笑如花：“容姐姐就爱说笑，难不成是要我到御膳房当差？我可不依。”

　　月贞见此忙将话题转开：“好几日没有胃口，今日可要饱餐一顿了。”

　　我借此接道：“京中夏日暑热，皇帝每年六月前皆幸承德行宫避暑，至初秋方回銮京都。怎么今年倒免了？”

　　月贞蹙眉道：“三藩作乱，前方军事吃紧，加之去年这时赫舍里皇后崩逝，想来皇上也没什么心情。”

　　我随口道：“听说皇后娘娘和僖妃的两位兄长十分骁勇善战，是治军之才。平定三藩他二人也被委以重任。”

　　月贞点头称是，夹了一小块鱼肉入口，忽然沉声说道：“虽如此，他二人却是不和已久。皇上顾忌于此，特派他们分兵两处。”

　　慕儿饶有兴致问道：“这就奇怪了，他们是亲兄弟，怎会如此？”

　　月贞放下手中的筷子，轻声道：“我听闻遏必隆的次子尹德是庶出，其母不过是从前府中的一个侍婢。因其母被残害死于非命，故痛恨其父及其原配。在他母亲去世后，嫡子阿灵阿还不让其入祖坟，于是他和阿灵阿之间彼此遂成仇敌。”

　　我拨弄中碗中残留的几粒饭粒：“‘爱屋及乌’，恨亦如此。皇后与僖妃俱是嫡出，尹德和她们也绝非一心。”

　　慕儿压低声音，凑近道：“听说皇后曾是鳌拜的义女，可是真的吗？”

　　我心里一动，从未听说皇后还有如此身份！遏必隆与索尼、鳌拜、苏克萨哈同受先帝遗诏为辅政大臣，康熙六年皇帝亲政，四大臣当国，鳌拜独断专行，屡次矫旨诛戮大臣。遏必隆知其恶，保持缄默不加阻止，亦不弹劾。康熙八年，皇上惩治鳌拜，康亲王杰书献遏必隆十二大罪，论死，皇上念其旧情，只削去他太师之职，夺去爵位。十二年遏必隆病逝，倒也得善终。

　　月贞忙对慕儿说道：“千万别再说这样的话。”

　　我看着月贞笑：“偏你这样谨慎，如今我这里是最能说话的地方了。”

　　慕儿也道：“姐姐放心，我自然不会和旁人说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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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间，我倚在榻上与小晟子他们说笑，正热闹间，有人掀了帘子进来请安，正是月贞身边的宫女曲露，手里捧着一束蝴蝶堇进来说：“永和宫里的蝴蝶堇今夜开花了，我家小主看着颜色好，就让奴婢摘了些来让容小主插瓶。”

　　我笑道：“可巧呢，我正说这屋子里少了些颜色，你家小主就打发你送了花儿来。慕答应那里送了吗？”

　　曲露答道：“已经让静钏送过去了。”

　　我点点头：“回去告诉你家小主我喜欢得很，再把我这儿的酸梅汤带回去，你家小主临走时还吵着要喝呢。只别让她贪饮，那东西酸，喝多了胃不舒服。”曲露答应着下去了。

　　慕儿与我一样，也不喜欢吃酸，前几日一直说我这儿的蜜瓜椰盏好吃，我特意吩咐红秀做了新的给她送去。

　　半夜却是下起雨了，起先只是如牛毛一般，后来竟是愈下愈大，渐成倾盆之势，哗哗如柱，无数水流顺着殿檐的瓦铛急急的飞溅下来，天地间的草木清新之气被水气冲得弥漫开来，一股子清冽冷香。

　　我只道清晨雨过天晴，谁知这雨淅淅沥沥竟下了四五天，倒称了我的心意，免得出去再与罗玄碰上。本就是不可能有任何交集的两个人，即便我只是一个幽居无宠的常在，也断然不想与他牵扯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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