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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施计 ...


  •   如是几日过去,忽一日明媚静好,我斜坐在窗下绣一个锦帕,身上穿一身雪青色双绣梅花的暗纹云缎袄,因是暗纹,远看只如雪青一色,配以月白底色绣星星点点鹅黄迎春小花朵的的如意长裙。为着怕颜色太素净,遂搭了一条玫瑰紫妆缎狐肷褶子大氅在肩上作陪衬,淡淡施了胭脂,头上只插一支白玉镶红珊瑚的流苏簪子,是家常的随意打扮。

      一会儿,咏苹捧了一碗冒着热气的阿胶红枣羹进来,笑盈盈道:“小主绣了半日,歇歇吧。红秀特意炖了阿胶红枣羹,冬日里吃着是最好不过,小主尝尝。”

      我放下手中的活计,笑道:“和苏嬷嬷学了几月的刺绣,以为自己的手艺还真有所长进了呢。只不过短短半月没碰着针线,今日绣起来倒是生疏了不少。可见是不能偷懒的。”

      咏苹打量着还未绣完的锦帕,是“连理枝”的图案,微笑道:“‘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好意兆全在上头呢。”

      我见咏苹看的津津有味,不由红了脸,忙伸手取回来按在绣箩里。“我初学不精,所以选了最简单的样式,不过是练手的。”

      咏苹含笑不语,我故意嗔道:“和碧晴红秀两个丫头呆久了,连你也学坏了。”说罢,拿起阿胶红枣羹低头舀了一口,又想到一事,心中虽已料到□□,还是忍不住去问:“皇上派下去清查的那些人可有什么消息?”

      咏苹摇摇头,叹气道:“还是老样子。”

      我心中失落,却见咏苹略略低下身子,在我耳边道:“这几日奴婢瞧着,咱们景阳宫周围来往多了几个生脸儿的,一个个儿鬼鬼祟祟的,好像是有意打探动静。”

      我的眼神一凛,沉声问道:“可瞧准了?”

      “错不了的。”

      我冷笑道:“没想到僖妃花这样大的力气,也真是难为她。”

      咏苹低声道:“小主放心。就算她们费了多大的力气,也打探不出半点儿消息的。”

      我抬头看向咏苹,温和一笑,“她这样煞费苦心,我当然也要还她一份情。”

      咏苹疑惑,“小主的意思……”

      我轻轻舀动手中的银勺,漫声道:“你和小晟子故意派人放出声去,就说是今夜天黑时分我会到同顺堂看望月贞。到时候你带了素馨一同去,素馨的身形和我差不多,又是新入宫的人,自然少有人认得。”又思索片刻,从手腕上退下常戴着的一只翡翠镯子递给咏苹,“把这个给她戴上,好好的打扮一番,僖妃的那些耳目必定深信不疑。”

      咏苹接过来,谨声道:“是,奴婢一定好好办妥。”

      我轻巧一笑,“自然要好好办,方能不辜负她的‘良苦用心’。”

      咏苹微笑道:“一旦得了消息,依僖妃的心性可要弄出好大的阵仗。到时候少不得惊动皇上。”

      “那可要多谢她了。”

      ※※※※※

      到了晌午,忽然听见外头红秀欢喜的声音:“给小主道喜了。”

      我诧异,“什么事?”

      红秀笑靥如花,“公子来了!”

      公子?我现在的身份是佟兰曦,而这个所谓的“公子”,想必一定就是清朝历史上颇有名气的人物——隆科多。不过,现在他还未授予重用,只是个皇上身边的一等侍卫。

      听红秀她们说这个哥哥比我长了五岁,对我这个妹妹是极好的,称得上兄妹情深了。如今我独自一人来到这里,他也是算得上我的亲人,可想着未来隆科多的下场,心里又觉得不是滋味。不过,那毕竟是很多年后的事情,现在暂且顾不上。

      我刚要起身去迎,咏苹忙道:“小主不能起来,这于礼不合。”心中一乱倒是把礼数忘了,我只好复又端正坐下。

      于是三四个宫女内监争着打起帘笼,哥哥大步跨了进来,行过君臣之礼。

      虽是初次见他,可碍着我眼下的身份还是要显得与他亲近些,故忙起身扶道:“哥哥快起来。”

      只见他眼眸深邃,眉目果毅,肤如小麦的脸透着棱角分明的英气,一身的侍卫打扮更显得英气勃勃。可是眼中瞧我的神色,却是满满的溺爱与纵容。

      我心下有所动容,说道:“哥哥来怎么不提前说一声,我这里也好准备着。”

      他一笑,“准备什么,你我之间何须那样麻烦。早就想进宫看你了,只是前些时公务缠身,今日才得了闲。”

      我点点头,问道:“父亲和母亲的身体可好?”

      他道:“爹娘都好,只是打你进宫之后一直担心你。听说你前些时染了病,我们都很是挂念,特别是母亲,每每提起你总是忍不住落泪。”

      后宫一向规矩甚严,与外界甚少往来。想来我失忆的事外人并不知晓,他言中之意亦是如此。我道:“放心,我现在一切都好。我不能常伴爹娘膝下承欢,还请哥哥多慰问爹娘,替我尽一份孝心。”

      他看着我温和道:“你这样说我就放心了,待我回去告诉爹娘,他们也必定欢喜。说实话,原本我还一直担心你不习惯宫中的生活,忘不了……”

      他没有说下去,可我心里明白他所指何事。只淡淡回复道:“过去的事,哥哥不要再提了。”

      他点一点头,不再多说什么。回身饮了口茶,似有想起什么,放下茶杯道:“前几日你差人来说让府上仔细盯紧太医阎有鉴,只是我们家与宁常在的娘家素无来往,妹妹怎么平白无故替她出头?”

      我婉声道:“哥哥不知,其实我与宁常在小时便相识了,没想到一同入了宫,我们心性相投,早已视彼此为姐妹。她如今出了这样大的事,我自然不能坐视不管。”

      他想了想,复问道:“她的娘家人呢,此刻他们也该为她出头才是。”

      我言道:“她家不过是个包衣,想来是借不上什么力。此事重大,还要劳烦哥哥上心谨慎。”

      他“哦”了一声,笑道:“放心,你吩咐的事我必定尽力而为。”

      我灿烂一笑,“谢谢哥哥。”

      他宠溺地伸手抚一抚我的额发,“这样撒娇,还像是以前的样子,一点也没有长大。好啦,时候不早,我也该走了。”

      这些日子以来,我是第一次感受到家人的温暖,眼见分别,我竟有几分不舍。我拉住他,急道:“这么快就要走,好歹一起用了午膳哥哥再离开。”

      他拍了拍我的手,温言道:“有公事在身,实在不能久留。如今我在皇上身边,出入皇宫方便了许多,再过几日说不定咱们又能见面了。”他觑着周围的宫女内监,小声道:“这么多人,别像小孩子似的。”

      既如此,我再不能多说什么。亲自送了哥哥至景阳宫门外,又说了些彼此保重的话他才转身离去。

      不远处有个同样穿着侍卫服装的人,见哥哥来了上前迎了迎,旋即两人并肩而去。看着他和哥哥很熟络的样子便留心瞧了一眼,但见此人约莫比哥哥长了两岁,身形颀长略显清瘦,眉如春山,眸似朝露,虽是一身侍卫打扮却难掩其书卷之气。匆匆一眼,忽然想起一个曾经看到过的词“温润如玉”。不错,便是“温润如玉”。

      “妹妹瞧什么呢?”一句流声悦耳带着笑声从身后传来。

      我回身一瞧,却是瑞贵人满面春风俏生生的站在面前。她轻福一礼,我笑道:“姐姐怎么悄无声息就来了,倒吓了我一跳。”

      瑞贵人抿嘴笑道:“哪里是我悄无声息的,是妹妹瞧着什么入了神儿。”

      我道:“方才哥哥来过,怎奈只坐了一会儿。眼看着哥哥离去,心中实在不舍。”

      瑞贵人朝我一笑,“妹妹无须伤心。皇上宠爱妹妹,往后亲人相见的机会多着呢。不像我,只能眼巴巴盼着一年见上一回。”

      我含笑道:“姐姐玩笑了。我入宫时日尚浅,怎比得皇上与姐姐日久情深。”

      “妹妹的嘴果然是惯会哄人的。”瑞贵人露出羡慕神色,接着说:“到底是钟鸣鼎食之家,妹妹兄长所接交之人也非同寻常啊。”

      “姐姐何出此言?”

      瑞贵人道:“早听闻妹妹的兄长与恭亲王甚好,没想到还是咱们大清第一公子的朋友。你说,这岂是寻常人家能比的?”

      “大清第一公子?”

      瑞贵人点头,“刚刚所见之人就是礼部尚书明珠的公子——纳兰容若。这大清第一公子的美誉自然是非他莫属。”

      我心中惊讶非小,原来他就是纳兰容若。

      辛苦最怜天上月。一昔如环,昔昔都成玦。若似月轮终皎洁,不辞冰雪为卿热。
      无奈钟情容易绝。燕子依然,软踏帘钩说。唱罢秋坟愁未歇,春丛认取双栖蝶。

      那是我第一次读他的词,从此便一发不可收拾。每每读起那明净清婉、感人肺腑的词句,仿佛穿越墨迹能看到那个拥有着绝世才华的人站在那里,散发着一股遗世独立的气息。刚刚就那样一撇而过,若是今后再无缘相识,实在是遗憾之极!

      只一瞬间,我已觉得不妥,忙收了心神如常道:“瞧我,只顾着说话了,姐姐快到屋里坐吧。”

      瑞贵人笑着拦道:“不必了。只是给妹妹带了些东西,谁知在门外瞧见了便多说了几句。”说着吩咐身后跟来的流雨把手上的东西呈上,又道:“这是我去年中秋时酿的葡萄酒,今天才启封,特意拿来给妹妹尝尝鲜。”

      咏苹接过,我忙道:“多谢姐姐。里面已经备好了午膳,姐姐用过再走吧。”

      瑞贵人道:“真是不巧,我还要去皇后娘娘那儿,只能以后再来叨扰妹妹了。”

      “瞧姐姐说的,我请还请不来呢。”

      瑞贵人笑道:“对了,今晚坤宁宫摆了戏台,妹妹也过来凑凑热闹吧。”

      我思索须臾,已经明白过来,只含笑道:“风寒露重,我就不去了。见了皇后娘娘,还劳烦姐姐代我问安。”

      ※※※※※

      待送走了瑞贵人,咏苹扶着我去西暖阁。咏苹微笑道:“这瑞贵人是最善于酿酒的,葡萄酒味道醇香不易上头,小主倒可以多喝几杯。”

      我淡淡道:“我只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咏苹迟疑片刻,我说道:“郑氏小产身体虚弱,通嫔又要照看受了惊吓的纯禧,无暇顾及其他,眼下僖妃身边便只有一个瑞贵人。自我入宫以来瑞贵人从未到过景阳宫,今日怎么这样凑巧?”

      咏苹想了想,低声道:“瑞贵人是来探听虚实的……那么小主故意放出的消息定是已传到了僖妃那里。”

      我点头一笑,“她请我看戏,殊不知我已经搭好了戏台只等着她们粉墨登场了。”

      咏苹打趣道:“这戏倒热闹,就不知这戏名儿是……”

      我美目一转,徐徐几字,“请君入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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