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宫·佟妃传》独品清欢

23、惊宠

　　醒来天色微明，却是独自在床榻上，玄烨已不见了踪影。

　　我坐起身唤人，咏苹和红秀闻声进来，脸上俱是喜不自禁的模样。咏苹含笑道：“皇上五更天就去早朝了，见小主睡得沉，特意吩咐了不许惊动您。”

　　我“哦”了一声，咏苹喜滋滋道：“奴婢侍奉小主更衣。”说罢与红秀一边一个扶我起身。

　　我由着她们梳洗罢了，方问咏苹：“怎么没见苏嬷嬷？”

　　咏苹道：“天还未亮苏嬷嬷就走了，我请她留下用膳也不肯，想是着急回慈宁宫了。”

　　我点点头，咏苹又道：“早膳已备下了，用完早膳小主即刻就要去坤宁宫给皇后娘娘请安。”

　　我疑道：“怎么今日这样着急？”

　　咏苹笑道:“按规矩妃嫔侍寝次日要向皇后问安。”

　　我心中这才明了，怪不得瞧着咏苹她们不对劲呢，竟是把昨晚的“侍寝”当真了！顿觉尴尬难当，羞得低下头去，此刻真是有口难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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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后素性不喜欢艳丽，又嫌宫中女子过于刻意打扮，脂粉香气太俗，所以平常一贯穿着素雅。今日却是一反常态，着了一身大红色如意宫装，一下子把坤宁宫也衬得喜气洋洋。

　　按规矩妃嫔侍寝次日向皇后初次问安要行三跪九叩大礼，锦垫早已铺在凤座下，皇后端坐着受了礼。礼方毕，忙有宫女搀了我起来。

　　皇后很是客气，嘱我坐下，和颜悦色道：“身子方好本不该行这样的大礼，只是这是祖宗留下的规矩不能不遵。”

　　我轻轻答了“是”，道：“皇后娘娘如此说，嫔妾实在有愧。皇后娘娘母仪天下，执掌六宫，能日日见皇后安好，便是嫔妾们的福气了。”

　　皇后闻言欢喜道：“以容嫔你的才貌家世，这份恩宠早该有了。虽是好事多磨，总算也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微红了脸低头依言谢过，暗道：“慈宁宫果然口风森严，如今连皇后也被瞒了过去，想来侍寝的事在后宫中已是人尽皆知了。我一心躲避这后宫争宠暗斗的漩涡，不料却弄巧成拙，一连七夜，足以招致怨恨了……”不由得心中苦恼。

　　皇后又道：“如今侍奉圣驾，这身子更要好好将养，方能上慰天颜，下承子嗣。”

　　“嫔妾谨记皇后娘娘教诲，不敢疏忽。”

　　皇后言罢，有梦春奉了茶盏上来，皇后接了饮着，梦春含笑道：“皇后对容小主一向看重，如今容小主荣得圣宠，皇后娘娘也为小主高兴呢。”

　　皇后笑着点了点头，“宫中女子从来得宠容易固宠难。容嫔侍奉皇上一定要尽心尽力，小心谨慎，莫要逆了皇上的心意。后宫嫔妃相处切不可争风吃醋，坏了宫闱祥和。”

　　我一一听了。絮语半日，见陆陆续续有嫔妃来请安，才起身告退。

　　转眼到了坤宁宫外，咏苹扶着我的手慢慢往景阳宫走，我转念道：“去慈宁宫，今日该向老祖宗问安。”

　　咏苹点头，扶着我转向慈宁宫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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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慈宁宫中一如往常的清静，刚要进殿请安，却被出来的苏嬷嬷拦下，道：“太皇太后刚吩咐了，今日谁都不见。”

　　我道：“我是特来向老祖宗请安的，还请嬷嬷通禀一声。”

　　“太皇太后已经知道了，特命奴婢转告小主，今日太皇太后不想见您，还请小主回去吧。”

　　我见她脸色语气不似平日，忙近身轻声道：“兰儿愚钝，还望苏嬷嬷指点。”

　　她顿了顿，蹙眉道：“太皇太后对小主是一片苦心，小主切莫要辜负了她老人家的心意，小主是聪明人，应该知道其中缘由。”

　　我心下一沉，半晌道：“有劳嬷嬷了。”

　　路上悻悻走着，脑子里像放电影般闪现着穿到宫中至今的一幕幕，不知过了多久，方缓过神来打破沉寂：“咏苹，这皇宫里的女人整日争风吃醋，就算获得了皇上的宠爱，不过也是昙花一现，真的会幸福么？”

　　“奴婢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幸福，可即便是不幸，依靠皇帝的力量，她和她的家族都能有更好的前途。若是无宠一直沉寂下去，在这寂寂深宫里只有终老而死。”

　　我不禁转头去看她，“难道自己所爱之人的真心就不重要了么？”

　　咏苹轻叹，“小主别忘了，这里是皇宫啊。后宫步步陷阱，想凭一己之力生存实在是如履薄冰，若和生命前途比起来，真心……便不那么要紧了。”

　　我苦笑：“你这样说，是要改变我的心意么？”咏苹一向心思敏捷，适才苏墨儿的话足以让她了解实情。

　　咏苹一笑：“奴婢不敢，您这样做自然有您的道理。奴婢只想说，皇上虽然贵为天子，可终究是人啊，也是有真心的，小主不要因为皇上的身份而心存偏见呐。”

　　“许是我过于执着了吧。”花无百日红，一时的宠爱如过眼云烟，那种夜夜都要盼着自己的夫君到来的生活我丝毫没有向往过，与其如此，倒是不如平凡的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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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连三夜，皇帝玄烨如时停留在我的景阳宫。这样接连“召幸”同一人是后宫少有的事，即便盛宠如僖妃、淑妃，皇帝也从未连续召幸三日以上。如是，后宫之中人尽皆知，新晋的容嫔分外得宠，已是皇帝跟前炙手可热的人了。

　　偶尔走在路上，明显感到连我遇到的宫人的眼神语气也忽然多了十分巴结趋奉的意思，旁人看来是风光无限，我却是叫苦不迭。

　　一连三夜的“召幸”，慈宁宫那边也是一连三日的闭门羹。

　　第四日早晨，循例去给皇后请安。依礼见过，守着自己的位次坐下与众嫔妃寒暄了几句，不过片刻，也就散了。

　　月贞与我一同携了手回去，才出坤宁宫，见僖妃与通嫔缓缓走在前面，于是请了安见过。

　　僖妃吩咐了起来，通嫔道：“容嫔妹妹真是盛宠，姐姐我向你道喜了！”

　　我有些窘迫，含笑道：“妹妹入宫不久，怎敢在僖妃娘娘和通嫔姐姐面前受‘盛宠’二字。”

　　通嫔冷冷一笑：“妹妹果然言语举动讨人喜欢，难怪皇上宠着你呢。妹妹沉寂了这么久，如今却是一鸣惊人，暗地里下了不少功夫吧？”

　　心头大感不快，紫涨了脸。这个通嫔说话这样露骨，半分忌讳也没有。原以为经过缕月湖的事她能够检点些，今日看来却是本性难移，我的求情不但没换来她半点感激，反而使她更加针对我了。

　　这样的人一味忍让益发兴得她无所顾忌，于是慢里斯条道：“妹妹愚钝，哪里有通嫔姐姐那般聪明。姐姐这样说，从前定是下了不少功夫，不然，怎得了纯禧公主这样好的女儿。”

　　通嫔脸色一沉便要发作，我笑道：“妹妹年少无知，若是言语有失，还望通嫔姐姐大度，莫要见怪。”通嫔看一眼僖妃，终究不敢在她面前太过出言不逊，只得忍气勉强一笑。

　　僖妃笑道：“容嫔不过在皇上身边呆了几日，口齿越发伶俐了。”

　　我欠欠身：“娘娘谬赞了，嫔妾一向拙笨，口齿即便是比从前伶俐些，那也是娘娘时常提点的缘故。”

　　僖妃只做一笑，向月贞道：“听说宁常在香囊做得最好，近来难得清闲，正巧御花园中茶梅盛开，不知宁常在有没有空替本宫做一个茶梅香囊。”

　　月贞顺从道：“娘娘吩咐，嫔妾怎会不从。过两日做好了，嫔妾亲自给娘娘送去。”

　　僖妃道：“那就有劳宁常在了。”说着以手抚一下脸颊，看着月贞道：“这几日皇上没有召见妹妹，宁常在的气色怎的如此暗淡？”

　　月贞大窘，“娘娘见笑了，不过是秋日天气干燥，如今又被风吹得略黑了些才显得脸色不好。”

　　僖妃轻轻一笑，丽色顿生，徐徐道：“原来如此。宫中谁不知道宁常在与容嫔一向交好，本宫还以为容嫔这厢才蒙圣恩，宁常在心里便不自在的缘故呢。”说着又向我道：“容嫔聪敏美貌，家世一流，得皇上眷顾也是情理中事。”

　　她话锋一转，对我道：“旁人也就罢了，容嫔专宠之余可别忘了分一杯羹给宁常在，要不然可是对不住你们的姐妹情深呢。”

　　僖妃蓄意挑拨，不知月贞是否也因为此而生不满，不由得抬眼去看她，只见月贞对我温然一笑，我顿时心意了然。

　　月贞淡淡笑道：“嫔妾从小熟读《女诫》，又怎能不知嫉妒怨恨为女子德行之大亏。月贞虽无才愚钝，德行却万万不敢有亏。”

　　僖妃目光如炬瞧着月贞，“宁常在与容嫔处得久了，嘴皮子功夫也日渐伶俐，真是不可小觑啊。”说罢，唇边的笑意略略一凝，通嫔察言观色，上前一步立即要启唇相讥。僖妃眼角斜斜一飞：“通嫔妹妹的话也说得不少了，小心闪了舌头。”通嫔闻言身子一怔，只得面色不自然的默默退后。

　　僖妃揉一揉太阳穴，道：“一早起来给皇后问安，又说了这么会子话，真是乏了。回去罢。”说着扶了宫女的肩膀，一行人浩浩荡荡去了。

　　见僖妃一行人远了，月贞苦笑一声，携了我的手，“一起走走吧。”

　　月贞的手如秋夜般渗着凉意，我凝视着她，她的脸上的确多了几分憔悴之色。在几日前，他还是玄烨的宠妃，而此时……在这宫里，我只有月贞和慕儿两个能够相信的人，而相较之下，月贞又比慕儿近了几分。我知道，她心里是爱着玄烨的，若是因玄烨的缘故与我生分了……不再想下去，攥紧月贞的手正色道：“贞姐姐，其实我——”

　　月贞笑着拦住我要说的话，“傻丫头，我早就盼着你有这样出头的一天。”又轻拍我的手，“没有你，还会有别人。如果是别人，我宁愿是你。”

　　我生生咽回欲出口的话，愧疚道：“对不起。”

　　“不要说这样的话。你如今得宠，我是真心欢喜，若是连你的醋都吃，那还谈什么姐妹情分？”

　　“贞姐姐……”我心中感动，“有些事虽非兰儿意料之外，也并非兰儿一力可以避免。但无论是否得宠，我与姐姐的心意一如从前。纵使皇上宠爱，姐姐也莫要和我生分了。”

　　月贞握住我的手，“从古至今宠眷不衰的能有几人，保住性命才是最重要的。”

　　我苦苦一笑：“僖妃一流早已将我二人视为眼中钉、肉中刺了。”

　　月贞点一点头，“不只你我，只怕在旁人眼里，连慕儿也是脱不了干系的。”

　　我仰起头看着空中一轮红日，轻声道：“真是越陷越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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