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宫·佟妃传》独品清欢

12、容嫔（一）

　　从那日以后再没碰见罗玄，日子又恢复如常。已是七月末的时候，天气渐渐不复暑热，初有凉意。

　　一日上午的天气很好，天空碧蓝澄澈如一方上好的琉璃翠，蝉鸣稀疏，木槿开得如满树粉果一般在风中轻轻颤动。

　　红秀扶着我顺着游廊一路行去，但见四面俱是游廊曲桥，绘有描金五彩图案，甚是美丽。缕月湖中，鸳鸯、鹭鸶浴水游乐，满眼望去一个个羽毛丰艳、文彩炫耀，只觉眩目缤纷，十分好看。

　　凉爽的风遥遥吹拂，簇簇碧绿的莲蓬在阳光下生机勃勃，活泼的如要伸到岸上来。我轻点着脚尖折了一支，缓缓拈在指尖轻嗅，果然满是荷叶夹着湖水湿气的清香。

　　心神愉悦，冷不防有人在背后轻轻拉扯我的衣角。我不禁回过头去看，没想到原来是一个可爱的小女孩儿，小小三岁年纪，眼晴笑弯弯的似一际月牙，很是招人喜欢。

　　我破疑为笑，俯身下去蹲在她的面前，“你叫什么名字？”

　　她呼扇着长长的睫毛，没有半点儿的认生：“我叫纯禧！”

　　听到回答，心中知道她就是皇帝的三女儿，因为皇长女和二皇女均已早殇，纯禧虽是皇三女，如今却是长公主。听闻皇帝玄烨很喜爱这个女儿，她的母亲通嫔因此也得到了皇上的眷顾。笑着把手里的莲蓬递到她面前：“这个给你，好不好？”

　　纯禧欢喜地点了点头，高兴的把莲蓬接了过去。我微笑着摸了摸她的头发，打心底里喜欢这个小丫头。

　　忽有一把脆亮的女声冷冷在身后响起，似抛石入水激起涟漪：“你这丫头就知道乱跑，还不过来！”

　　闻声转去看，容色娇艳，身形苗条，不是通嫔是谁？通嫔身侧正是瑞贵人，相形之下，瑞贵人虽是姿形清丽，不免也输了几分颜色。不慌不忙行下礼去请安，通嫔只扶着宫女的手俏生生站着，微微冷笑不语，倒是瑞贵人，忙让了我起来。

　　纯禧眼巴巴的看了我一眼，有些无奈地走了过去。

　　通嫔朝向我道：“容常在倒是好兴致，也难怪，宫里闲着的人还真是不多。”

　　知道这话是有意嘲讽，我微微一笑：“妹妹福薄，自然比不上通嫔姐姐能够日夜服侍在皇上身边，没一分的清闲。听贞姐姐说，前些时皇上偶感风寒，想来通嫔姐姐一定照顾在左右，不知皇上的龙体可好了？”

　　心知通嫔早已不得玄烨的宠爱，如今宫中又添了这么多新人，她的日子更不好过。只是有着纯禧的缘故，才维持着仅剩的一点儿恩宠，□□日也难得见上皇帝一面，病中侍驾自然也轮不到她。

　　听我这一问，通嫔神色羞恼，杵在原地哑口无言。瑞贵人在一边静静听着，却也不接话，只拿着绢子拭着嘴唇掩饰笑意。

　　纯禧并不懂我们之间的说的是什么，只拉住通嫔的手含着奶音开心道，“额娘，你看！”笑着高高举起莲蓬说：“是那个漂亮娘娘给我的。”说着还不禁高兴地望了我一眼。

　　通嫔低沉着眼皮扫了一眼纯禧手中的东西，登时满脸怒气的一把抓过来狠狠丢在地上，训斥道：“这下贱的东西你也喜欢！”说着朝我冷哼一声：“娘娘？一个无宠位低的常在，也配？”

　　我登时恼怒，正要张口，不远处一个熟悉的声音冷冷道：“别人不配，你便配了么？！”

　　随声望去，通嫔神情陡变，慌忙和瑞贵人等一众宫女跪在地上，恭谨的道：“皇上万福。”

　　那一张脸再是熟悉不过，心头顿时纷乱迭杂，从前种种恍然的交替着，只不自觉攥紧了手边的衣裳。仿佛是不信，却由不得我不信，众人口中的“皇上”两字真切而明彻，我这一刻，什么都明白了。

　　随在身旁的皇后忙过来抱住被吓哭的纯禧，不悦道：“通嫔，你在孩子面前怎么也发这么大的火，真是有失身份。”

　　皇帝遂命众人起身，只叫通嫔依旧跪着。她小心翼翼的问：“闻听皇上身体抱恙，怎么今日出来了？”

　　皇帝眉毛一挑：“朕何时出来还要事先通知你吗？”

　　通嫔忙怯声道：“臣妾不敢。臣妾只是担心皇上的龙体。”

　　皇帝一笑，语气冷含讥诮，道：“你若真挂念朕，就安分地好好呆着，不要惹事生非。”

　　通嫔羞愧难当，脸色潮红，身子一颤，立刻俯首不再言语。

　　他朝我凝视浅笑，我只愣愣的看着他不说话，红秀情急之下忙推了一下我的胳膊，我才醒过神来，忙朝他跪下去，道：“臣妾景阳宫佟氏参见皇上皇后娘娘，皇上万福，皇后娘娘万安。”红秀也急忙跪下磕了头请安。

　　他一把扶起我，言语温和道：“你的身子尚未痊愈，不必行如此大礼。”

　　我轻轻将手从他掌中抽出，恭敬道：“谢皇上。”

　　他淡淡一哂，唤了红秀起来，道：“照顾好你家小主，她身子弱。”即刻转身，看着跪在地上大气也不敢出的通嫔，缓缓道：“你说话行事如此粗俗暴戾，若不惩罚，怕你难长记性。”

　　通嫔额上的汗早已涔涔而下，如今听皇帝的语气中大有严惩之意，忙跪行上前两步，扯住皇帝的袍角哭喊道：“皇上，臣妾知错了。臣妾愿意向容常在赔罪，还请皇上恕了臣妾这一回。”

　　皇帝厌恶地看了她一眼，并不答话。通嫔见势不对，忙转身向我哭泣道：“姐姐有口无心，言语有失伤了妹妹。但求妹妹看在与我都是一同侍奉皇上的份上，求皇上饶了我吧。”

　　我瞥一眼妆容凌乱、哭得狼狈的通嫔，又瞧见缩在皇后怀里的纯禧，不禁动了恻隐之心。推开红秀的手走到皇帝面前婉声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臣妾想通嫔姐姐是真心知错了，况且纯禧公主年纪尚小，还请皇上饶了她这一次。”

　　皇帝瞥她一眼，道：“既是容常在亲自开口替你求情，亦是看在纯禧的面上，朕就先饶你一次。若你今后再犯，严惩不贷！”通嫔急忙叩头谢恩，皇帝又道：“通嫔，你不是以位份压人么。李德全，传旨下去，晋常在佟氏为容嫔。”

　　闻此，众人皆是吓了一跳。皇后面色为难道：“皇上，容常在她尚未侍寝就晋封，恐怕……”

　　皇帝变了神色，言语间顿生寒意：“怎么，皇后觉得不妥吗？”

　　皇后微微一怔，忙笑道：“臣妾不敢。容妹妹入宫时便是嫔位，今日复位也是应该。”说罢，侧目对内侍总管李德全道：“快下去办吧。”

　　身后站着的李德全恭身称是，忙退下去传旨。

　　皇后笑吟吟的看我：“容嫔可是欢喜过头了？还不赶快谢恩。”

　　我跪了下去正色道：“臣妾有愧，实不敢领受皇上天恩。”

　　皇帝牢牢看着我，言语坚定：“你堪当此位。”

　　我心下不知如何，皇帝皱眉对着通嫔，只口气淡薄道：“朕懒得看你，还不退下！”

　　通嫔赶紧谢了恩，拉过纯禧抱着跌跌撞撞的走了。

　　皇后看着玄烨，犹豫片刻，开口轻声问道：“皇上是否还去慈宁宫请安？”

　　皇帝点了点头，又对我道：“你身边伺候的人手太少了，朕明日叫内务府挑几个老成的内监和宫女到你宫里。”

　　我福了一福，道：“谢皇上。只是求皇上能让我宫里的小晟子做景阳宫的首领太监，臣妾用惯他了。”

　　皇帝温和的道：“依你，只要你喜欢便好。你回宫早些歇息，朕……过两天再去看你。”

　　众人见事毕，一齐跪下请安，我屈膝恭谨道：“恭送皇上、皇后娘娘。”

　　见那一群人迤逦而去，那明黄一色渐渐远了，众人各自散去。红秀满脸难掩喜色，“恭喜小主，日子终于熬出头了！”

　　我只一笑，让她扶我回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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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晋封的旨意还没下来，景阳宫已欢天喜地。众人一齐跪下向我道喜，小晟子含泪道：“恭喜小主，可算苦尽甘来了。奴才谢小主赏识，今后一定尽心竭力伺候好小主。”

　　众人眼中俱是泪光，我含笑道：“我最见不得别人哭了，快抹了去。”又看着小晟子道：“如今你顶了这差事，说话行事可要更加仔细，别一味的油嘴滑舌，该学着沉稳。”

　　小晟子郑重其事的答应了。

　　我道一声“乏了”，便吩咐他们散了。

　　我信步走进西暖阁里，隐藏的心事渐渐涌了上来。这样的结果是我万万没想到的，这宫闱间无尽的斗争真是叫我害怕和头痛。尚未侍寝而晋升为嫔，想必后宫之中已尽人皆知，议论纷纷了吧。

　　玄烨，这样的“千古一帝”我并非不喜欢，却也只是停留在历史上的敬仰和钦佩，我终究是个现代人，实在接受不了这样的婚姻，更是不想让拥有后宫三千的皇帝做我的丈夫。我望着窗外满园花树，心里如一团乱麻搅在一起。

　　正在心神不定间，却听得窗外通禀有内侍总管李德全前来宣旨。

　　我领着一众人来至正殿接旨，李德全宣道：“朕惟协赞坤仪，用备宫闱之职佐宣内治，尤资端淑之贤爰考旧章、式隆新秩。佟氏，德蕴温柔，性娴礼教，位在掖庭之列。克著音徽礼昭典册之荣，宜加宠锡兹仰承太皇太后慈谕，册封为容嫔。尔其益修妇德、矢勤慎以翼宫闱。永佩纶言、副恩光而绵庆祉，钦哉。”

　　说实话，他叽里咕噜念的什么我一点儿也没听懂，反正是晋封旨意就是了。我心中并不欢喜，只静静地接旨谢恩。

　　咏苹早已准备了银子送与李德全，他虽推辞终究收下，欢喜地向我道喜，说了几番客套话便退下了。刚送走李德全，就有月贞和慕儿携了手进来为我道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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