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三文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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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所当然的，小气鬼病了。
他竟然还问我，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难道是我让他去吃已经坏掉的剩菜的吗？！
我看着他一脸苍白，有气无力的样子，突然就觉得心情大好。
“相公，你以前就从来没有吃坏过么？”我问他。
他眨眨眼，摇了摇头，一双桃花眼里简直要氤氲出水气了，“……我哪里还剩过饭啊……”
不知为什么，我心情更好了。
只是这样一来他的日子就有些惨。每日里只能喝粥和药，大夫来帮他扎了一次针，第二次的时候，他就坚持不让大夫扎针了。
他躺在床上，虚虚地扯了扯我裙摆，弱弱地对我道，“娘子啊，别……别老是麻烦徐大夫了……”
徐老大夫看来是个熟人，当即心领神会，“夫人啊，我开的那个方子多吃个两日就行了，侯爷是个练武的，不用一直扎针了。”
哪个练武的会虚弱成现在这副模样？
倒是小妹这下是急上了天，一会说，哎呀姐，是不是该给姐夫买只鸡补一补？一会说，姐，我们是不是该回家看看姐夫了？
笑话，我难得出个门逛逛，锦绣坊的新衣裳还没去瞧过呢。谁还惦记他呀？
“姐，我累了，我……走不动了，咱回去吧。”
身为燕擎天的女儿，她竟然说自己走不动了？她从小到大哪一次出门是有轿子的？
我真没听过比这更没诚意的借口了。
“好吧。”我只能给了她点铜板，“要不你去东市买两只鸡，直接带回去。姐晚点回来。”
小妹接了钱，立刻欢天喜地地走了。
女大不中留，古人诚不我欺。
小妹走了之后，我一个人自然更逍遥自在。
我成了亲后头一次再见那些街坊们，大家自然都极为热情，拉着我聊了半天。
我正谈得高兴，刚巧，我爹的左膀右臂燕戒来了。
“来谈生意啊？”我好声好气问他。
他给了我一个明知故问的白眼。
燕戒此人一直与我不大对付。
不知为什么，打小时候开始，必然是我说往东他偏往西，我让他上房，他偏要下河，总而言之，怎么不让我高兴，他就怎么来。
我一直不明白身为一个卖身契还攥在我老爹手里，而且估计一辈子都拿不回去的人，他这种气质是怎么来的。
“顾老板，你们谈生意呢啊？”我只能问锦绣坊的顾明珠。
原先因为锦绣坊的老板是个女子，所以这儿的生意都是姨娘们来谈的，后来我与顾明珠一见如故，一度也曾让我全权打理。
自打我准备嫁人之后，便由我爹自个儿再寻人来谈了。
顾明珠对我自然周到，全然没有要避开我的意思，但左膀右臂就不同了，“方夫人，我们谈生意，有你在此处不太方便。还请你回避。”
自从知道我要嫁人之后，他就不再呼我大小姐了——当然，他本来也不怎么爱叫。头先我成亲的时候这人还假托在外县脱不开身，简直的，没有比他更不给我面子的了。
我心想既然你不给我面子，我哪还给你面子？
于是我离开的时候对着顾明珠笑嘻嘻道，“顾姐，我爹跟我说了，虽然这阵子养蚕的收成不好，但明年要是涨价钱，怎么着都不会超过一成哩，你放心。”
话音刚落，左膀右臂果然瞪了我一眼。
顾明珠自然眉开眼笑。
我耸耸肩，给了他一个无奈的白眼。
我爹虽然吝啬，但还算是个好爹。
只因那么多年来，我不知坑了他多少生意，他除了埋怨，当真没有跟我红过脸。但唯有一次，我小时候与左膀右臂吵架，我气不过他，摔了他的宝箱，被我爹狠狠地抽了一顿。后来我才知道他那么宝贝的箱子里装的不是别的，是他阿爹和阿妈。
想到这里，我突然发觉左膀右臂不给我面子，其实还是有那么几分道理在的，毕竟我们宿怨颇深呵。
我揉了揉脖子，见天色不早，终于慢慢悠悠地回了侯府。
我没想到的是，侯府里竟是一片惨象。
王叔一个人正在院子里打扫鸡毛，“夫人啊，小小姐买来的两只鸡都飞走了……”
“人呢？”我问他，“怎么一个人都瞧不见？”
“老婆子和闺女在后院呐，唉，太惨了。”
后来我才知道，他这一声太惨了，简直概括了所有人的遭遇。
我到了后院，瞧见王婶正洗着三大盆的衣物，而小蜷正赤脚在其中一个盆子里卖力地踩着。
于是我终于知道，小气鬼吐了，还是前所未有旷古烁今沁人心脾地吐了。
小妹急于给小气鬼瞧那两只肥鸡，几乎是奔着进了他卧房。但是天色暗了，他房里又是从来没灯的，所以小妹跌了一跤，那两只鸡就直接蹦上了小气鬼的面门。
一时之间，鸡屎鸡毛乱飞。小气鬼哪里闻得了这种气味，当即就吐了。他吐了还没完，小妹受不了，也吐了。小妹吐了之后，小气鬼缓了一缓，继续吐了……
“红裳呢？”我问小蜷。
“小小姐啊……”小蜷撇了撇嘴，“已经收拾完东西回家啦……”
我一瞧，这会儿客房果然已经干干净净了。红裳毕竟是我们燕家人，一贯的手脚那么利索。
“您不去瞧瞧侯爷么？”
于是我这才想起小气鬼应该还凄凄惨惨戚戚，只能问道，“大夫来看过了么？”
“大夫来了，说还得好好静养……”
我见到小气鬼的时候，他脸色惨白，几乎已要说不出话了。
“你怎么样？”我问他。
他瞧着我手上的烛灯，动了动唇。
我原本不想理他，但心一软，还是低头把灯一吹，“我没你眼力好，要瞧不清你了。”
黑暗之中，我感到他颤巍巍地拉起我的手，我听见他极轻极轻的呼吸声。我被他拉着，只能也坐到床沿，“你好生休息，大夫说没什么大碍的……”
我自然瞧不见他，可他拉得我很紧，仿佛生怕我走开，我只能安抚地拍了拍他，“侯爷你也是练武的人了，怎么那么不顶事……”
“……别嫌弃我……”我听见他极微弱地说道。
那声音怪怪的，竟仿佛他下一刻就要哭了似的。
“红裳说你了么？”我问他，基本上我小妹的脾气我知道，她要是喜欢什么，就喜欢到底，但她要是讨厌什么，简直口不择言，“都别往心里去啊。”
黑暗中，我感到他拉我的手一紧，“……别嫌弃我，好不好……”
于是我只能俯下身，摸到了他的脑袋，在他面颊上亲了一下，“别傻了。好生休息。”再嫌弃也没用了好么？我想他大约是瞧不见我的白眼的。我坐了一会，他终于浅浅地睡去了。
后来王婶告诉我，红裳临走的时候简直一脸嫌弃，一边还尖叫着再也不要来侯府，再也不要见到小气鬼了。
唯一值得庆贺的，她的相思病应该是好了。
王婶对我说，别看侯爷平日里嘻嘻哈哈的，但其实是个命苦的孩子，让我千万要对他好。可不能嫌弃他。初时我还对她的苦口婆心很是感动，但后来我就明白了。
因为小气鬼小病成了大病，导致他自个儿需要卧床静养三天，这样的光景，我还要每日里伺候他擦身。
“说！你往后还敢不敢吃剩菜了！”我在他背上擦出一条红印子。
“夫人，我怎么觉得……你最近脾气变差了？”他问我。
这当真……累煞人了好么。
我决定找个人帮忙，可王叔王婶每日里有自己的活要干，我看了看小蜷，小蜷扯了扯自己的辫子，“夫人，我还没嫁人哩……”
幸好不久之后，皇上派了人来了。
皇上派了御医过来。
我觉得这真是皇恩浩荡。可我一看，怎么就来了一个颤巍巍的老御医啊，难道就没有侍女或者公公什么的给我帮把手的么？
老御医颤颤巍巍，给他扎了两回针，他果然气色好了许多。
我瞧见御医还带了个食盒，心想小气鬼也太小气了，怎么人家来给他看病连顿饭还要人家自己带？“徐大人，别客气了，就在府里用饭吧。”我对他说。
岂知老御医一掀那食盒，端出一碗药来，“这是宫里煎好了的，一天一碗，老夫每日会送来……”
我眨眨眼，不明白皇上这是为啥，接着我瞧见老御医掏出一张方子念了起来，“雪莲花三钱，红珊瑚两钱，南山果两钱，虫草三钱……”
我一听乐了，这方子里还净是些好药材。
“快谢皇上啊。”我推了推小气鬼。
小气鬼却垂头丧气，“徐大夫，我们都老相识了，需要这样吗？”
“皇上口谕，老规矩，一定都要念给侯爷听，念完还得老夫亲自瞧着侯爷服下此药……”老御医捋了捋胡子，“不然老夫着实愧对皇上信任。”
我听得一头雾水，后来小蜷偷偷告诉我，这个宫里的徐御医和宫外的徐老大夫，竟然还是亲兄弟。以前小气鬼要是生病了，皇上是直接赐药材给他的，哪知他竟把那些珍贵药材给卖了，要不是徐老大夫和徐御医是一家，这事恐怕还能瞒好久。我听了大为惊叹，只因这件事往小了说是小气鬼小气，往大了说，简直是欺君罔上啊。
我赞叹着，小蜷点了点头，“所以皇上怒了啊，每次都要让徐御医当面念了然后让侯爷当面喝下去……”
我想到小气鬼万般不情愿地把那碗药喝下去的模样，突然就觉得皇上实在太狠了。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三文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