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其二-梦蝶 ...
-
惋红曲做了个梦。
梦里他遇见了一名紫衣的青年。青年缠着他比剑，结果一招就败在他的剑下。青年缠着他再来十招，结果被他收为了剑侍，替他背着沉重的剑盒，陪他走南闯北。
惋红曲并没有虐待人的兴趣，但这名青年却让他很有兴趣。看出他在剑道上的潜力，便用这种欺负人的方式，引得那人不满，引得那人不服气，引得那人强烈地想要追上自己。
惋红曲负着手慢悠悠地走在前面，嘴角不自觉地微微上扬。
“输剑的代价真真折损英雄的腰！”身后紫衣的青年再次抱怨。
“抱怨才是折损英雄的眉角。”
他们一起看过红枫尽染、暮霞漫天，一起品过山珍海味、粗茶淡饭。虽然口中说着对方是自己的剑侍，惋红曲心中却早已把对方看做自己毕生的挚友。
这个人，若是肯静下心来，便能与自己站在同样的高度，览遍天下名剑，证遍世间剑道。
高处不胜寒。世上能站在这一高度的人总还是有几个的，却因为立场与认知的种种差异，终需与自己分道扬镳。能与自己一同分享高处风景的挚友，一向是惋红曲最珍惜的。
于是惋红曲总是不停地说：“听剑音吧。”
这句话是自己对那人的认可，亦是对那人的期待。
剑音究竟是什么？惋红曲自己也说不清。那是一种自剑上散发而出的感情，饱含了主人的情绪和剑的过去。
惋红曲熟悉紫衣青年的剑音，那是一种乐观而躁进的情绪，还带着那么点温柔。但青年听不懂惋红曲的剑音，惋红曲便将自己的剑音掩藏得更好，只待青年登上与自己相同的高度时，用自己的剑音告诉他，自己是多么的想要和他分享眼中的景色，多么的想要珍惜这个朋友。
可惜青年没能等到那个时候。
惋红曲与青年分开过一段时间，因为彼此的家事。再聚合时，青年的剑音变了，不住地哀鸣，不住地颤抖。
后来，紫衣的青年说他后悔了，后悔与惋红曲比剑，甚至后悔与惋红曲相遇。
可是他又说，如果再来一次，他还会做出同样的选择，同样的相遇，同样的比剑，然后同样的输给惋红曲。
“到底是不是后悔呢？”惋红曲想着，却没能问出口。
再后来，青年把剑插入了他自己的心口，对着惋红曲说道：“如果有来世，希望换你来背我的剑盒。”
说罢，青年向后倒下，坠落悬崖。
惋红曲张了张口，没能发出声来。一句“我答应你”终究是没能传达，细细地化在风里。
惋红曲醒了，眼角噙着一滴泪。
坐起身来发了半晌的愣，惋红曲捏了捏自己僵硬的脸，才发觉手心冰凉。
披了外衣，拾起立在桌边的剑，惋红曲离开了客栈，继续着自己的旅行。
然后，不期然地，在枫叶林中与那人相遇了。
紫色的发，紫色的衣，紫色的眉眼，桀骜不驯。
“喂！你也是名剑客吗？是剑客就跟我比一场怎样？”紫色余分抱着臂，挑高了眉毛。
“赢了如何？输了如何？”
“如果你赢了，我听你使唤。如果你输了，我的剑盒……”青年拍了拍立在地上的沉重剑盒，笑道：“由你来背。”
惋红曲淡淡一笑。“让我背剑盒何难？你若愿意交我这个朋友，陪我旅行，我就替你背剑盒。”
紫色余分微微一怔，随即大笑起来：“哈哈，看不出你还是个怕寂寞的人。”
“随你去想。”
“好啊，你这个朋友我交定了。不过，你还是要和我比一场。”
“不必了。”惋红曲手腕一扬，剑盒已然背在身上，径自向前走去。
“嗯？不必了？这是什么意思？”
“哈。”意味深长地低笑一声，惋红曲丢下一句：“听剑音吧。”
紫色余分呆在原地思考了很久，却什么也想不明白，什么也想不起来，最后连自己到底在思考什么也搞不清了，于是高声喊着“我的朋友，等我啊！”，急急忙忙地追了上去。
后来他们一起看过红枫尽染、暮霞漫天，一起品过山珍海味、粗茶淡饭。他们一起分享眼中的风景，连剑盒的重量，也一并分享了。
再后来，紫色余分问起：“第一次见面时，你为什么那么爽快的就答应替我背剑盒？”
“因为一个承诺。”
“承诺？对谁的承诺？”
“对你。”
“我？那时我们第一次见面。”
“不是第一次。很久以前，我们就见过面了。”
紫色余分感到莫名其妙，却对他这位朋友偶尔会说出高深莫测的话习以为常。提起酒壶，紫色余分将之抛向惋红曲。
“那你为什么不肯与我比剑？”
“如果比剑，输的一定是你，那时就要换你来背我的剑盒了。”
“哼！没有比过你怎么知道？”
“哈，听剑音吧。”惋红曲仰头饮下半壶酒，又把那酒壶抛回给挚友，随即反手扬鞭，绝尘而去。
其时，江南三月，乱花迷眼，浅草没蹄。
紫色余分做了个梦。
梦里他遇见了一名红衣的青年。他缠着青年比剑，结果青年要和他交朋友。他继续缠着青年比剑，结果青年背起了他的剑盒，邀他一同旅行。
红衣的青年总爱将一句话挂在嘴边：“听剑音吧。”
在紫色余分看来，这不过是他不想好好回答问题时转移话题的借口。
紫色余分不明白，红衣的青年为什么不愿意和自己比剑，又为什么有时不愿意正面回答问题。不过这些琐碎的小事丝毫不影响他与那人成为挚友，与那人一道，览遍天下名剑，证遍世间剑道。
他们一同走遍大江南北，看尽风花雪月。他们在三月的江南打马走过，在九月的江北停坐枫林。
虽然不肯承认，紫色余分很清楚，红衣青年的剑法比自己要高明许多。与他在一起，自己时常能领悟到新的高度，看到更多的风景。
更何况，青年所讲的剑音和剑的故事实在有趣。如果那些故事都是他编出来骗人的，紫色余分也真要佩服他的想象力了。
后来紫色余分不忍心让挚友一人背着沉重的剑盒，便提议两人平分。起初青年莫名地坚持独自背负，在紫色余分纠缠多次之后，终于同意两人分担剑盒的重量。
再后来紫色余分问起好友，为什么第一次见面就愿意替自己背剑盒，又为什么坚持一个人背剑盒。青年回答，为了久远以前的一个承诺。那口气飘飘忽忽，说得就好像那是上辈子发生的事情。
紫色余分又问，为什么不肯与自己比剑。青年回答，如果比剑，输的一定是紫色余分，到那时就要换紫色余分来背他的剑盒了。
紫色余分在心里暗笑，他这好友，不知又在说什么高深莫测的话了。说什么替他背剑盒，说得好像他有剑盒一样。
然后果然就听到一句淡淡的“听剑音吧”，红衣的青年反手扬鞭，绝尘而去。
紫色余分醒了，嘴角含着微笑。
坐起身来猛得摇了摇头，意图把不切实际的梦境排出记忆。
披了外衣，拾起立在桌边的剑，紫色余分离开了客栈，继续着自己的证剑之路。
然后，如同命中注定般，紫色余分在枫叶林中见到了那名红衣的青年。
身上是火红的耀眼的颜色，苍白的脸却冷漠得鲜有表情。淡泊的眸子注视着眼前之人，心思却不知放在了哪里。
“喂！你也是名剑客吗？是剑客就跟我比一场怎样？”紫色余分抱着臂，挑高了眉毛。
“赢了如何？输了如何？”
“如果你赢了，我听你使唤。如果你输了……”紫色余分歪着头想了想，也没想出个所以然。“如果你输了，你听我使唤。”
“好。”惋红曲轻轻点头，手腕翻转，竟化出沉重的剑盒立在身边。“如果你输了，做我的剑侍，背我的剑盒。”
紫色余分信心满满，却在一招之后，输得一败涂地。
“给我十招，我定能败你！”
“十招不够，再给你十招，也许你能败我。” 惋红曲微微一笑，扬起手来，指了指身边的剑盒。
“输剑的代价真真折损英雄的腰！”紫色余分不甘心地背起惋红曲的剑盒，忽而觉得这场景似曾相识，似乎有谁说过，如果比剑，输的一定是紫色余分，到那时就要换紫色余分来背他的剑盒了。
前方之人的声音淡淡传来。“抱怨才是折损英雄的眉角。”
惋红曲总爱将一句话挂在嘴边：“听剑音吧。”在紫色余分看来，这不过是他不想好好回答问题时转移话题的借口。
可惜紫色余分也清楚得很，惋红曲的剑法，确实比自己要高明许多。更何况惋红曲所讲的剑音和剑的故事实在有趣，紫色余分便不与他计较，逐渐心甘情愿地做起他的剑侍来。
他们一同走遍大江南北，看尽风花雪月。追寻着剑音和剑的故事，一路同行。虽然口中说着自己只是个小小的剑侍，紫色余分却明白，他们两个人已是肝胆相照的挚友。所以紫色余分更加迫不及待地想要追上惋红曲的脚步，想要与他并肩而立，而非远远地追随其后。
然而命运使他们分开了，彼此之间渐行渐远。有人用紫色余分家人的性命威胁他杀死惋红曲，紫色余分知道，无论结果如何，他们之间是回不到过去了。
后来紫色余分说，我十分后悔与你相遇，与你比剑。
可是他又说如果再来一次，我还会做出同样的选择，同样的相遇，同样的比剑，然后同样的输给你。
再后来紫色余分把剑插入了自己的心口，对着惋红曲说道：“如果有来世，希望换你来背我的剑盒。”
说罢，紫色余分向后倒下，坠落悬崖。
隐约间，他似乎看见惋红曲的嘴唇动了动。细碎的唇形拼凑出未能说出口的话，一句“我答应你”细细的化在风里。
然后，紫色余分满足的闭上了眼，做起了永不醒来的梦。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其二-梦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