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鼠猫]玉勒雕鞍》棠未

5、环佩空归（一）虐

　　记忆力是那人一袭白衣，向着自己笑弯了一双桃花眼。
　　他说，猫儿，你跟爷过上元吧，爷带你去喝酒。

　　是了，他总是这样，固执而戏谑地称自己“猫儿”，每每带了含笑的意味，却忘了自己便是猫爪底下那只小白耗子，还在得意于嘴上的便宜。

　　那人是不准他叫他白兄的，若他失口叫出，那人的眉角定会皱得紧紧的，像耍小孩子脾气似的转脸不理人，直到他转口叫了“玉堂”，才重新笑弯了那双桃花眼。

　　他临去冲霄的前夜，还是惯常的一身白，执着他的素刃，俯身在床边对着被点了穴道的他笑，眉宇间依是那份傲然和温柔。

　　楼里危险，我去帮哥哥们探探路。
　　他如是说，伸手拂了他额前的几缕碎发。
　　猫儿，等我回来。

　　这是他最后一句话，而他至今怪他，轻许了诺言。

　　玉堂，定军山那天，若你还在，定会为那壮观的景象而感动的，而那天我站在人群里，为你用生命换来的一切而骄傲。
　　云中刀，客云中，绝世无双白玉堂。
　　折扇哗的展开，风流天下我一人的苍劲笔迹，映上白玉堂三个朱砂小字。
　　他轻轻吁了口气。
　　白兄···不寂寞么？

　　梦醒的时候是在屋顶上，像以前每个上元节的前夕，展昭抱了一坛上好的梨花白喝了个大醉，没有白玉堂，他便倚了栏杆一杯一杯学着他的样子喝酒，喝到醉处竟看到他的影像，侧坐在屋顶上笑他醉猫，只是还未等他扯开嘴角，眼前便是一片黑暗。
　　真是活该醉死，竟连他最后一面都未曾谋见。
　　梨花白在他沉睡时从怀里滑落，掉在地上摔成了碎片，酒洒得到处都是，而他却浑然未觉，直到清晨猛然惊醒，才晓得那酒已一滴未剩。
　　抬起袖子擦擦脸，衣服上是浓烈的酒香，心里一下子惋惜起来。上好的酒，全让他给糟蹋了，若那人还在，定会心疼的直叫他赔。

　　其实酒也是白玉堂偷偷埋在他院下的。他偶尔翻土时挖了出来，上面还有张字条，画了只胖胖的小猫，举着前爪耀武扬威。
　　“哈哈，想不到吧，明年上元陪你喝了它！”
　　酒真的是好酒，还未开封酒香便溢了出来，只可惜上元这天，只他一人，独享了这美酒。
　　小白耗子，你失约了。

　　展昭从屋顶上一跃而下，到附近的天井旁打水洗了脸，又进屋换了件干净的蓝衣，束好头发，带上巨阙便迈出了府门，随着他的步子，剑穗上两只猫鼠的玉佩摇摇晃晃，叮咚撞在了一起，都是笑眯眯的，说不出的幸福。

　　上元第一件事，是去京城里最好的那家酒楼吃饭。

　　店小二眉开眼笑的迎上来。
　　“展大人按惯例？”
　　“嗯。”他点头，“二楼，雅间，菜和原来一样。”
　　“得咧！”
　　小二把抹布向肩上一甩，兴冲冲去准备了，干净的白色刺痛了他的眼睛。
　　展昭在一楼停留了一会，望了望熙熙攘攘的人群，也便举步向二楼了。

　　坐在他惯常做的地方，对面是空荡荡的凳子，还搭着半旧的椅垫。从这里望下去，可以将街上的一切一览无余。展昭知道，白玉堂就时常坐在这里，等着他巡街经过。他举杯，他举剑，两人向对方摇一摇示意一下，彼此心照不宣。

　　店小二来上菜时有些疑惑。
　　“展爷，怎么五爷还没到？他许久没来了。”
　　“他···”展昭把目光投向窗外，刚巧看到一个白衣书生经过，恰好也抬了头望他。一瞬间，两人目光交错，他微微一笑，那书生却脸一红，赶紧低了头快快地跑了。
　　他把目光收回来，又凝在放在桌上的玉佩上，才又接了前面的话。
　　“他最近有很多事，不来了···”
　　店小二看到他眼里的落寞，也知趣的不再问，上好菜后就恭敬的退下了。
　　展昭坐在桌边，面对一桌的好菜却始终动不了筷子。

　　白玉堂坐在对面，手里执着一杯花雕，脸上有从不对外人展现的笑意。

　　猫儿，这菜好，鱼么，猫不都爱吃的？

　　他静静地坐在那里，看着对面的白玉堂手忙脚乱的给他夹菜，衣服上都沾了些油水。
　　突然想起曾经他踹飞过白衣人的凳子，那时那人还躺在地上厚脸皮地自圆其说。

　　白玉堂笑了，伸手在他眼前晃。

　　猫儿，傻了？爷帅也不能这样看啊。

　　果真是厚颜无耻。

　　展昭伸手拿过小鼠形的玉佩，捏在手里仔细地摩挲着，指尖划过小白鼠挑起的嘴唇。
　　白玉堂依旧笑着坐在那张空荡荡的椅子上，然后慢慢变得透明。最后是他轻轻叹了口气，伸过手来拂开他额前的长发。

　　猫儿····

　　玉佩上落了一滴水。
　　展昭仰起头努力想扯开嘴角。
　　是啊，五爷为什么不来了呢？
　　店小二一个那么简单的问题，却难住了南侠整整一个上午，或者说，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