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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 10 章 ...

  •   醒来已是黄昏,母亲正陪伴在一旁,见自己望向她,脸上遂挤出一抹僵硬却温柔的笑,明显是为了宽自己的心,绿萍心头一动为自己曾有过的轻生的念头而羞愧。不敢与母亲视线相对,绿萍目光游移,于是瞧见了坐在窗边的紫菱,就如书里形容的一副悲凉、寂寞、惨切、心力交疲的小妇人的模样,更像是这间病房里遭遇不幸事故的那一个。
      对绿萍而言,是不是死亡比残疾更幸运一些——那本《一帘幽梦》里对于紫菱有过那么一句心理描写,多半此处的她也是这么想着吧。思虑到这种可能性的几率,绿萍宁愿这会儿紫菱去楚濂那展示她的柔情刻骨,不存在的姊妹深情不必要在她这表现。

      隔了两日费云帆才又来访,带着麻省的通知书还有那个遗落在破损车厢内有些脏污的手提袋。
      “谢谢!”绿萍此刻只说得出这两个朴实无华的字,千言万语的感动最终也只能凝缩成一个词。她都不曾提及的。
      “好些了么?”落座之后,费云帆才发声问询。
      “并不算太好,”绿萍回道,母亲那边她都说着积极的话,而这个人面前,她与他都不介意她展露负面的情绪。“我的腿现在疼痛、肿胀着,有知觉但无力无法动弹——医生最初的说法是麻药效果还没过;昨天的说法是伤势比较重机体的恢复需要花费比较久的时间;今早则说我对车祸还有很重的阴影与恐惧在,所以这种无力的情形很可能源于我的内心,是心因性的问题。手术没问题,我的伤严重的也只是腿部,所以先观察几天如果还是没有变化过几天再做个详细检查。”
      “但是你不乐观!”费云帆一针见血指出。
      绿萍微笑回应,“总要做些最坏的打算。到时候结果好,有个庆祝的理由;结果不好,也算做好心理准备了。”
      “绿萍,绿萍!”门还未被打开,就听到紫菱嘈杂的声音,然后一个脑袋先探进了房内,“啊,费云帆,你怎么也在?”
      换成别人,绿萍会觉得这个举止可爱俏皮,“在走道里就那样大声叫嚷会打扰到其它病房病人的,而且你不觉得直呼别人名字不太有礼貌么?”
      “费云帆才不会介意呢,对吧?”紫菱朝着她口中叫喊的人撇嘴道。
      费云帆对此不予置评,与汪绿萍对视了几眼,就告辞而去。
      绿萍看了一眼紫菱,就把注意力放在了方才费云帆另外带过来的休闲小说上,不是什么跌宕起伏的爱情传奇,就白描般描述平淡生活的极简故事。一切都如此平和美好,直到安静的室内,紫菱的声音再次响起,“你不问我为什么心情那么好么?”
      “需要问么?”绿萍嗤笑,“除了楚濂,谁还能这般轻巧操纵你的情感?”
      “不是那样的,我只是为你高兴啊,绿萍。”紫菱急了,解释道,“楚濂他先前脑震荡,已经度过危险期,不过医生不让他移动,稍后他就能来看你了!”
      “看我作什么?紫菱,我跟你说过的,我跟楚濂什么关系都没有!”绿萍告诉自己不要生气,可是心底就是盘缠着恼怒悲戚惨然伤哀等等的情绪。
      紫菱好似受了极大惊吓,一张脸惨白,“绿萍,你已经不爱楚濂了么?”
      “是的,我已经不爱他了。”沉默了半刻,绿萍方平静回道,她玩不来表面一套内里又一套,所以此时她心口如一。发现自己这会儿已然放下对那个人的牵念,绿萍只觉得心旷神怡,因缘的斩断大概就在方向盘打滑那一刻,这场车祸看来并不是全然无益处。
      “绿萍,你变心了!你怎么可以这样?怎么可以不再爱楚濂?怎么可以就这样变心?楚濂是那么爱你,你怎么可以这样对待他?”
      紫菱声声的质问令绿萍好奇起来,那时候的她究竟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思嫁给费云帆,又在之后没多久就投入到对方的怀抱。物质的惊喜是很甜蜜,但人之所以超然独立于其它动物之外被定义为高等动物,更在于他们是更注重精神层次方面的需求。记得那一句:君当作磐石,妾当作蒲苇,蒲草韧如丝,磐石无转移。
      接下来的几日,紫菱时不时的自病房中消失,绿萍只作不见。楚濂不会出什么问题,她确定,车祸前他的应对她历历在目,现在只盼着他早些康复离院脱离她的生活。

      “医生已经确定?”费云帆辗转着步子问道。
      “就结果而言,是的,下肢瘫痪;就原因而言,无法确定,可能心因性,可能脑部还未散去的血肿,可能脊椎错位影响压迫到了神经。”绿萍淡然一笑,又翻了两页杂志。“你知道,并不是太难接受,想到如果更糟糕的情况。现在就是如厕麻烦了些,我还在适应中,此外一切都不错。就当换个视角看世界,妈妈昨天帮我订购了一部美国刚上市最新款的电动轮椅,下个礼拜到货。”
      费云帆一脸的深沉,“你?”
      “哦,别这种表情,好像发生了什么糟糕透顶的事。”放下杂志,敛了笑容,绿萍认真的看着费云帆,直到他也以同样的态度看向自己,“就像你说的,我柔弱但也坚强。人生磨难重重,我不过就是瘫了,也不是永久性的,还有康复可能,上帝并不算苛待我!”
      “那么麻省?”费云帆问询道。不是质疑对方能力,作为全球第一的学府,不少慧敏高智人士在其中进学都是辛苦万分,更不要说此刻身心都是严重受挫的汪绿萍。
      “我并不打算放弃。”不是不想放弃,而是除此之外再无生路。母亲是疼惜自己的,不为那些外在光华,只为自己为其所出,因着世间那缕母女的缘分,只是作为一个受着传统教育成长起来的女性,舜涓心里认定的所谓子女的幸福,是现在的绿萍给予不了的。而父亲呢,自己最优秀时候,也不曾入他的眼,更何况现在这种半死不残模样。“所以,请你帮我,作为一个朋友。”
      费云帆笑着应了一声,“好!”

      紫菱来了,身后跟着楚濂。
      绿萍讶异的看着他们,心里生出一种不安。此刻病房就自己一个,护理人员还没到,于是有些后悔起来刚才不该先劝母亲回家休息。
      “绿萍,对不起。”楚濂站在病床前喃喃的说着,“我大学就考取了驾照,从来没出过任何问题,一次意外都没有,连闯红灯都没有。我那天有话想对你说,所以……”
      紫菱在旁急切起来,“不怪你,楚濂,那不能怪你,这只是意外,一场谁也不想的意外。”
      就像一场闹剧,绿萍心想。
      紫菱倏然掉过头来,强挣着把视线落在绿萍盖着薄被的下肢部,“听我说!姐姐,楚濂他爱你,他是那么的爱着你,不会在乎你多一条腿或少一条腿!”
      “他爱我?”绿萍盯着紫菱的眼一字一字问道,然后又望向楚濂,“你爱我?”。
      “是的,他爱你。”
      回答那句问话的是紫菱,她迎视着绿萍的眼睛,自以为很勇敢。绿萍瞪视了她好一会儿,然后慢慢阖上了眼,低语着说:“我好累,我想睡了。”
      “绿萍,紫菱说的对,我爱你,请不要怀疑她,也请不要质疑我。”楚濂忽然大声起来,“这些年来,我一直爱着你,已经爱了那么长久那么长久!现在来向你表示似乎是很傻,但是,上帝捉弄我……”他的声音哑了,喉头哽塞,他的声音吃力的吐了出来:“却造成我在这样的一种局面下来向你求爱!”
      绿萍默然落泪,为这场尚算有道德的本色出演,如果自己还爱着这两个人,就真会像书里一样落入那张打着爱与牺牲名义的蛛网,逃脱不出。“楚濂,你不必委曲求全。我已经不再是当日的我,我已经不再……”话音嘎然而止,她的嘴被楚濂伸手蒙住。
      “别再提这个!”楚濂嘶哑着嗓子,“我爱的是你的人,不是你的腿,何况,那条腿也该由我来负责!”
      “楚濂,你清楚自己在说什么吗?”绿萍恼怒的看着眼前这个痛哭流涕的男人跟他边上暗自涕泪的女人,已经诉说过数次,他们就是听不懂,总觉得她就是爱他就该爱他。“你是因为爱我而向我求爱,还是因为负疚而向我求爱?你是真爱?还是怜悯?”
      “我怎么说?我怎么说?”楚濂把头埋进了床上的棉被里,痛苦的低叫着,“怎么才能让你相信我?怎样才能表明我的心迹?老天!”他的手抓紧了被单,酸楚的低吼着:“老天!你给我力量吧!给我力量吧!”
      绿萍嫌弃的看着被楚濂蹂*躏的被子,决定稍后就丢弃掉。“楚濂,我要弄清楚。这些日子,我躺在病床上,我常想,你或者爱的并不是我,而是紫菱。你不曾跟我表过白,虽然你会约我逛街看电影讨论小说聊天唱K打游戏郊游……但那些都有紫菱跟着。那天在车上你一直表现得心事重重,或者是……”适时的做了停顿,绿萍希望回应自己的不是谎言,爱情不再,也可以留下些别的,就此斩断二十三年的情谊既不容易也有些可惜。
      “你完全误会!”楚濂惊跳着抬起头,哑声低喊,像负伤的野兽般喘息。“我从没有爱过紫菱,我爱的是你!我一直爱的就是你!没有第二个人!那天我之所以心神不宁,就是……就是……”他喘息而咬牙:“就是要向你求婚!我……我心魂不定,我……我怕你拒绝,所以……所以才会撞车……绿萍,请你,请你相信我,请你……”话尾被一阵哽塞所淹没。
      “楚濂,”绿萍声音飘忽,轻声问道,“你是真的吗?我能信任你那篇话吗?你发誓……你说的都是真心话!你发誓!”
      “我发誓,”楚濂一字一字的说,声音更嘶哑,更沉痛,他挣扎着,颤栗着,终于说了出来:“假如我欺骗了你,我将坠入万劫不复的地狱!”
      “你不会因为我残废而小看我吗?你不会讨厌我吗?……” 绿萍心底冷笑着,多温柔的青梅竹马啊,多体贴的姊妹情深啊,就是这么联合起来伤害她的。
      楚濂沉默了,许久才再说出话来,语气是严肃而郑重的,是那种及适合参加丧礼的。“你在我心目中永远完美!你是个最精致的水晶艺术品,无论从那一个角度看,都放射着光华。答应我,绿萍,等你一出院,我们就结婚!”
      绿萍不语,只用一双才落过泪不久的眼看着对方。
      “好吗?绿萍?”楚濂迫切的问,“答应我!让我来照顾你!让我来爱护你!好吗?绿萍?”
      发出了长长一声叹息,绿萍轻声道,“我曾经想出国,我曾经想拿硕士、博士,而争取更大的荣誉。但是现在……”没有再言语,绿萍将被子盖过自己脑袋,然后发出低泣的声音,并将注意力集中在听力部分。
      “欢迎你做我的姐夫,楚濂。” 可以听见紫菱状似平静的说了这样一句话,然后离开了病房,又在门口碰到了谁,叫嚷了一句,“他们刚刚完成了订婚仪式!”
      不是每个人都会倾听都会观察,有的人就是活在他自己世界,你给予他的反应不在他预期之中,迎接你的就是他的歇斯底里,因为错的只会是你。绿萍妥协了,给出了紫菱、楚濂希望的应对,得来接下去半日的安宁,明天甚至后天可能都不会再有现在这样的平静,但她的梦想不曾放弃,所以大洋彼岸很近,不需要太久就可以摆脱这样的困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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