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迦勒（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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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眼睛上罩了层烂布，什么也看不见，但是我能闻见腐烂的木头气息，还有喝醉酒的男人的气息。没有马蹄声，轮子也没有吱吱嘎嘎地响，我知道队伍已经停止了前进，所以我朝着冷风吹来的方向一点点挪动屁股，最后脑袋撞上一排焊成格子的铁条。我又试着撞了两下，额头撞上颗铆钉，疼。
“四点。”
“我加七点。”
“真该死！我全光了。”
“两点，到你。”
有人在说话。我打了个激灵，坐直了听着动静。
“你死了。六点。”
“啧，老幺。”
“该我出牌。”
“十五点。”
“难搞得很。”
“你呢？”
“我出了个大错！”
“嘿，还不赖！”
“若我从一开始就出这张，这局就不是你想的那样了。”
“瞧啊，那小子伸着脖子听着呢。”有人注意到了我，我往后退了点，装作什么也不知道。
外面冷得很，我听见有人在骂骂咧咧地诅咒着，但是我呆的地方还算温暖。这是好事，我现在状态很好，不免趁此机会理了下现状：首先，我穿越了，这个没差；我遇到了一个教士，一个金毛，一个医生，还有一个卖洋葱的；接着我睡了一觉，醒来发现教士先让我逃跑，接着又来要我的命。最后我想到了帕里斯。他抓了我，威胁了我，关了我，不知道把我朝那个方向上运。我扭曲着面部的肌肉试图把那破布弄松点儿，好看得见东西，而就在这时我感到眼前的光线被谁给挡住了，紧接着传来钥匙插进锁孔里旋转的声音。我觉得有戏，于是朝着声音传来的地方说：“嘿，伙计。”
没人睬我。我又哼哼了一遍。
最后我听见了门被打开时发出的“吱嘎”声，但我双手还被反绑着，什么也做不了。几双手拉扯着我把我给押了出去，背上的伤口再一次撕裂，疼得教人恶心。我任人家带着，踩在地面上的脚僵硬到麻木，感到有什么冰冷的东西浸湿了鞋子，然后贴着我的脚融化。
“可真够冷的。”我朝旁边的一个人讲话，附赠一个微笑，可他不但没睬我，反而朝我小腿上踢了一脚。我闷哼一声就要倒在地上，然后被拖着继续往前走。我挣扎两下重新使两脚着地，低声道：“……马勒隔壁。”然后我肚子上又被塞了一拳。一个满口酒气的男人讲：“给老子说人话！”
我当然说了人话，我刚说了现代汉语。
但是显然辩解毫无意义。
更何况我已经被扔进了某个相当温暖的地方，有人扯下我眼睛上的布料，我试着睁开眼睛，但是光线太亮了，我做不到。我努力减少进入瞳孔的光线，比方说，把脸皱成一团，给眼睛留下一道缝。能听到火花炸裂的声音，有东西在我面前燃烧，我朝那看去，是一个火炉，火光照亮了四周，像是个城堡的大厅，墙壁黝黑，空气中弥漫着挥之不去的腥味，一缕阳光从高处的窗户中洒进来，正落到我的身上。。眼睛适应了周围，我看见火炉后的阴影中坐了个人，金发晃眼。我想了想，问道：“艾瑞斯？”
那人回头看向我，居高临下。我仰头，发现他是另一个人，于是我笑得谄媚：“上午好啊，公爵大人！”
“现在是下午。”帕里斯端了只杯子，隔得太远，看不清材质，我猜想会是银子的，也可能是一只铅杯子。我希望是后一种，因为长期摄入铅元素会要了他的命。想到这里，我刚觉得很开心，却看见他放下了杯子，对我说道：“来一杯吗？”
我在地上扭了扭，没接话，也没急着站起来，于是帕里斯又是很帅地手一挥，便来了个人替我松绑。接着一只杯子伸到我眼前，帕里斯往里面到了半杯像是葡萄酒的液体。我看向他，他又看向我，眼神告诉我“你要是不接我就把你怎么怎么样”，于是我伸手接过，发现这是一只玻璃杯，做得很好，杯身上镶了碧玺石。我就这样站着，一动不动。
“你知道吗，路德维希，这一路上会有很多人想让你死，但我绝对不是其中之一。”路德维希？跟我说话吗？看来是了，因为帕里斯从我手中拿走被子，抿了一口，眼睛死盯着我，湛蓝湛蓝。他的喉头动了动，又把杯子还给我，皱了下脸：“抱歉，我不常喝酒。”
很好，用化学方式让他自取灭亡的想法一点用都没有了。
于是我很乖地把那杯酒一饮而尽，说：“我不是路德维希。”
“不是？”
我点了点头：“或许不是，你们都认错人了。”
“……那可就不妙了。”帕里斯脸上轻佻的表情消失了，转而带上了一副凝重的面具。他眉头紧锁，来回跺了两步，眼光落在我身上，但却也只是一扫而过。最后他起身，把周围能看见的所有人都支了出去，把外套穿了又脱下，环顾四周，很粗重地喘着气，拔出他的刺剑，却是冲着空气喊道：“迦勒！迦勒！该死的——”
几个穿了盔甲的人闻声而来，那个红头发的教士跟在后面。男孩的绿眼睛盯着我，像是一头饿狼盯着它的猎物，但是紧接着，帕里斯直走到他的面前，手中的剑在地上拖出了一串火花。
“你认识他么，告诉我，你认识他么迦勒？嗯？”帕里斯站到男孩身后，锁住他的脖子，拿剑指着我，声音温柔得像是天鹅绒。我觉得情况不对了，想跑路，但那两个兵也不是吃闲饭的，一共就有三条路可走，帕里斯像头野兽占据了正门，另外两人倒是各守了一条道。我觉得冷，从头顶开始，寒冷直蔓延到我的两只手心——我手里还握着那只杯子，我想我能够把它敲碎，往自己脖子上抹一下，这对我没有任何损失——除了我把手机丢在了奎因。但是那个红头发的却说：“……夺下他的杯子。”
不知从哪里射来一只箭正中我的手。我哀嚎一声捂住手上的血洞，看着那支箭就这样从我手上穿了过去，钉在地上。杯子从我手中掉落，滚到了我够不着的地方。我看向红发教士，却见他面无表情，声音却在颤抖：“不能让他离开。”
“他是我要的人吗？”帕里斯松开男孩，盯着我朝我走来，他的剑指着我，他的影子笼罩了我，他四周的温度肆虐着夺走我每一次呼吸的勇气。男人的刺剑在我的勃颈处游走，划出一道不算深的血痕：“如果不是，那他不妨成为一具尸体。”
“那他必将逃离。”男孩的右脸狰狞地luo露着，我觉得我好像被人家给揭了老底。
“怎么说？”帕里斯问道，却依旧是盯着我，饶有兴致地在我的脖子上划口子。
红头发的男孩眼神黯淡，一言不发，而这些都没有减损他审慎而精明的表情：“直觉往往能警告视觉，好大人，我知道您在想什么，也知道您所有的疑虑，但是现在，大人——”他站起来，“我们已经有了筹码，一个完好的、细致的、难以分辨的赝品，但这还不够，但这还不够……可也用不着多久，况且我们还有时间。”
帕里斯收敛了一份暴虐，施展出另一份深沉：“你那番话真叫我以为你发了疯。”
“不，我从不发疯，但如果这是您的期望，我倒是会这么做。”那男孩说道，“我在火焰中出生，火焰便是我的母亲，她告诉我真相正如母亲从不欺骗她们的儿子。但是这会害死我，大人，这会把我烧成灰，随着风飘走，而您把我从燃烧的薪柴上捡起，我活着的每一天都是因为有您的庇护，我的眼睛属于您，我的头发和牙齿也属于您，我的□□与灵魂也属于您，它们只是因为您才活着，也将要替您先承担一份死亡的罪责。您得要知道，我的一颗心总时时刻刻悬着，生怕不能完成您的愿望，只要您一番话，我就去做；只要您一个命令，我就去完成；若是哪天您烦了，不想再见着我，您就差别人告诉我一句，我将要实现您所有的话语，就像我在火焰中出生那般，也在火焰中死亡；若是当我死了，离您远了，您还要给予我服从您的荣幸，那我也必将接受火焰的沐浴，从往生的世界里跨过烈焰、尖刀与雷霆，只为再次完成您的愿望，因为不论天堂、炼狱、地狱和人间，我都会始终敬您为父。”
他说着，眼睛却盯向我，变换了语调，有气无力地哀求：“可说实在的，大人，我感到羞愧，大人。因为您现在不得不等。”
男孩走到我面前，暗淡的眼神却突然亮了起来，射出凶光，枯瘦的指节抓了什么东西，在我面前张开：“但是快了，就快结束了——这些都不着边。”
我看清他手里的东西，一个金属材质的图案，像是从一个整件上掰下来的，无用，却教我的脑子里绽放火花，像是谁用锤子砸了一下般的似曾相识。
“我是迦勒——”他说着，我循着声音，看向他的脸。
然后他蹲下：
“——可您认出我来了吗？”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迦勒（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