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之境界]楚雨初歇》画沉黄昏寒霜落

12、十二、察觉

　　她应该是在做梦才对。
　　式小姐……对我说话了？
　　这应该是她的幻想才对，但腿上确实好好地缠着白色的绷带。
　　穿着西装的男人看起来严肃而古板，怎么看都不是能好好对话的对象。藤乃并不敢与他对话，只在最后用微小的声音向他道谢。
　　对方帮她处理了伤口，然后把她送回家中，似乎也没有通知父母她做了什么。也可能是式小姐没有对他说过她的事情，他才没有采取行动。
　　总之。
　　彻底被发现了，被发现跟踪式小姐，还被式小姐看到了狼狈的样子。
　　我已经被讨厌了吗……？心中模模糊糊地出现了否定的答案，昨天的式小姐，直到最后都还在笑着，没有对她露出厌恶的表情。
　　已经不知多少次下定决心不能再去见她了，但为什么又去了呢？
　　昨天也是，她是绝对不该这样做的。就是因为没能够限制住自己，我才会在她面前露出那样的丑态，才会被她问出最不想听到的问题。
　　啊，她发现了吗？还是，只是随口问问而已呢？
　　为什么要去接近她呢？藤乃缩在床上，心中满是懊悔。
　　只是远远地看着就好了。
　　距离越近，接触就越多，我所隐瞒着的事情就越容易被发现。
　　如果她知道了，会讨厌我吗？会觉得我不正常吗？被她讨厌这件事，只是想一想就感到窒息和难过。
　　而且，我已经被她警告过了，不能重蹈覆辙。
　　无论思念她是如何痛苦，我都不能再……
　　但是，但是——
　　藤乃微微睁大了眼睛，心跳猛地停了一拍。
　　她突然意识到，那天的式小姐，看上去，
　　好像并不生气？

　　她感知不到自己的膝盖和脚踝究竟状态如何，但已经过去几日，她已经可以支撑身体站立和走路了。加上学校那边，第一学期也正好迎来尾声，最后的考试也不得不去。虽然把她送回家的男人说过最好去医院检查一下，但她没有听从他的建议，而是直接当做普通的扭伤，在家休息了两天便又去了学校。
　　父亲是常常不在家的，最近两天更是完全没有见到过他。母亲说有一个重要的工程，父亲最近几个月都会去别的地方工作，她最近也被要求同行，所以只好把藤乃一个人留在家了。
　　虽然母亲好像很担心她会感到孤独，但说实话，她在心底偷偷地松了一口气。
　　直到现在，她还是不明白该如何和继父相处。已经住在一起一年多，但二人之间几乎没有交集和接触，他们甚至很少坐在一张桌前吃饭。她知道父亲觉得她很碍眼，毕竟是和他没有血缘关系的孩子，这一点她能够很好地理解。至于为什么他看她的眼神中还有着忌讳和恐惧，她就完全不明白了。
　　不好相处的陌生人，只要远离就好了。但对方是她名义上的父亲，表面上必须维持和谐的关系才行。这件事曾经令她有些烦恼，但自从遇到式小姐之后就没有空去想这些了。像是现在这样，她正好可以获得喘息的时间。
　　虽然可以走路，但是步伐有些缓慢，想要快步走路或是跑步好像是不行的。她想，这大概是扭伤还没有完全恢复的缘故吧。
　　期末考试已经结束，第一学期宣告结束。她等人潮消失后才慢慢走出学校。
　　直接回家。
　　直接回家。
　　直接回家。
　　她不断地这样命令着自己，但心中总是有着另一个声音质疑她的决定。
　　明明应该直接回家的，但不想这样做，确实也有别的事情可以做，但是不能去做。
　　被内心之中不断产生的矛盾纠缠，她在车站之前停住了脚步。因为不知道还能去哪里，姑且就先在附近的长椅上坐下了。
　　步履匆匆的人们来来往往，看起来都有着明确的目标，知道自己接下来要去做什么。相比之下，我却……
　　如果只是怕寂寞的话，随便和学校里的哪个同学相约去哪里不就好了。虽然，她似乎很难理解“寂寞”这种感觉。她曾经以为自己的本质是喜欢独来独往，但是在邂逅式小姐之后，她突然明白，原来并不是这样，只是她在此之前从来没有想要待在一起的对象罢了。
　　第一次产生如此强烈的愿望。想要接近，想要站在她身边，如果那时走在她身边的不是黑桐学长——
　　但即便是年幼的孩子也该知道，不是所有愿望都能够得以实现。
　　黑桐学长对她来说是特别的人，式小姐对于黑桐学长也非常重要。
　　虽然白纯学长说过他们似乎并没有在交往，但就这样发展下去，迟早会是两情相悦的幸福结局吧。
　　对，没错，离远一点才比较明智。
　　离远……一点……
　　那就没有办法见到她了。
　　难过的情绪再度侵占思考。
　　不，我本来就不应该再去见她了。
　　上一次被放过了，如果再有下次就不一定了。
　　好，决定了就这样去做，不要再去想不切实际的事情，不要再去做不该做的事情，就这样像一个正常的女中学生一样直接回家——
　　就在她这样想的时候，有什么人脱离了步履匆匆的人潮，停在了她的面前。
　　低着头的她的视线中，有着大概能判断得出是男式的长裤和鞋子。
　　为什么会停在这里？认识的人？她有些困惑地抬起头，还在想要用什么借口解释自己为什么会一个人坐在这里发呆的时候，看清了来人的脸。
　　非常不可思议地，心情骤然轻松了起来。
　　哦，不用解释了。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但面前无疑是是失恋之后又被人揍了的跟踪狂学长。
　　对方表情阴沉，似乎依旧没有走出之前的阴影，看起来抑郁寡欢。
　　第一时间想说出口的是这种情况下常有的寒暄问候，但对方先于她开口，而他第一句话的内容就让她决定从今以后放弃一切对这个人的礼节性问候。
　　“你没有朋友吗？”他问。
　　藤乃用不输给他的阴郁目光回望过去。
　　在这种状况下用谈不上友善的语气问出这种问题，她不知道应该如何回答。
　　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白纯在很久之前也问过类似的问题，当时她似乎成功蒙混过关了，但不知道为什么现在他会突然冒出来问她这种问题。
　　她不是没有朋友——正想如此回答的时候，面前的少年幽幽道：“只是能和你说话的人可不算是朋友。”
　　他在想什么？他想做什么？因为受到打击而神志不清了吗？藤乃带着警惕心，慢慢回答道：“如果你想说非常亲近的挚友的话……很遗憾。”
　　“……”少年沉默着向前一步，在她身边坐了下来。
　　他想做什么，聊天吗？这种地方怎么看都不适合……
　　藤乃忍不住转过头看他的脸，发现他的表情似乎变得普通了一点。短暂的沉默后，白纯用有些尴尬的声音说：“你之前也看到了……”
　　……你在说跟踪狂犯罪现场还是告白被拒现场还是被殴打现场？
　　“我被拒绝了呢……虽然你也说了，再考虑一下比较好，我也明白她不会接受我这种人，但当时就是觉得不去试试不行，结果果然是这样。”
　　“我是弱者。虽然很难过，不过也只能承认，然后放弃了吧。但是你……”他望着藤乃，欲言又止，最终还是道：“你和我不一样。”
　　藤乃呆呆望着他，一时间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他说了，他被拒绝了，放弃了，但是我不一样……？
　　我在他面前，也暴露了吗？就在她这样想的时候，白纯说：“你最近，没有再去找黑桐了吧。”
　　啊，是说这个。
　　差一点就忘记了，我还“单恋”着黑桐学长。
　　藤乃慌忙点头，正想找个理由说自己已经放弃了的时候，白纯长长出了一口气。他拿出一个信封：“我今天来，是想给你这个。回去再打开吧。”
　　不薄的信封，里面看起来有不少东西。
　　“啊，谢谢……”他写了信给我吗？
　　虽然有些疑惑，藤乃还是用双手接过，她对重量的感知也不是很清楚，所以还是无法判断里面究竟是什么。比起这个，她稍微有点在意一件事：“白纯学长，是怎么知道我会在这里的呢？”
　　“在去学校找你的中途就发现你了。”
　　那么问题来了，你怎么知道我的学校……
　　像是看出她在想什么，白纯补充道：“根据你的校服查一下就知道地址了。”
　　啊，这个侦察能力和搜索能力，确实非常适合跟踪狂。
　　“黑桐那家伙是个老好人，没有恶意的学妹想要接近他的话，他应该也不会拒绝才对。”
　　“虽然他暂时只看得到两仪，不过也说不定到时候两仪也会拒绝他呢，那你就有机会了。”
　　藤乃沉默地听着他传授恋爱攻略，在质疑可行性的同时认为他思考的逻辑有哪里不对。
　　听起来是会令普通女孩子有些不开心的假设。他是说，在黑桐学长还没有被式小姐狠狠拒绝之前，她绝对没有机会的意思？
　　虽然这个问题对她来说好像不太重要……
　　白纯说起黑桐的事情，又开始喋喋不休，藤乃好不容易等到他停下来，他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一般补充道：“对了，那家伙的住址、电话和个人履历……”
　　不，等等。
　　“……”藤乃严肃地看着他，抱着微弱的希望，希望他能意识到究竟有哪里不对。
　　“……”白纯迎着她的目光，沉默了下来。
　　这是跟踪狂的职业操守吗？还是单纯的对朋友的关心？
　　“啊，”少年如梦初醒般，说：“确实，随便透露别人的个人信息似乎不太好。”
　　不，好像并不是这个问题。
　　藤乃盯着他，隐隐约约感觉到自己好像忽略了什么应该注意到的东西。究竟是什么呢？
　　对，之前就感觉好像哪里有点不对。
　　白纯说起黑桐学长的时候，明显话多了很多，而且兴奋程度和在谈起式小姐时差不多。
　　对——看起来真的差不多。
　　各种意义上都差不多。
　　思维不知为何在此刻自动地、飞速地向着奇怪的方向推进了。
　　如果，他对黑桐学长和式小姐抱持的感情差不多。
　　白纯是式小姐的跟踪狂，疯狂地单方面迷恋着式小姐，式小姐是他的心灵支柱。
　　而且，他莽撞地去告白了。
　　嗯……
　　一样的话……
　　唔……
　　等等，我的头脑是不是变得奇怪了起来？
　　但是仔细想想好像又没有什么问题。
　　如果是这样的话，他自己是清楚的吗？不，如果他自己清楚的话，怎么可能来找我说这种话？特意来教别人如何追求自己喜欢的人，这种事情实在太奇怪了，他应该也没有无私到这种程度……
　　难道说，他自己也没有察觉到吗？无论是对式小姐还是对黑桐学长，他的狂热和偏执都已经到了不正常的地步。
　　少年见她眼神奇怪，以为她正在思考恋爱问题，便站起身来准备告辞：“那今天……”
　　“等等。”藤乃也立刻起身：“那个，什么时候……方便再见面呢？”她迎着白纯疑惑的目光，慢慢鼓起勇气：“我，想听白纯学长多说一些黑桐学长的事情……”
　　少年的眉毛舒展了，脸上的阴郁终于一扫而空，被温和取而代之：“好。”
　　好。
　　虽然无论是由他来提醒我还是由我来提醒他都很奇怪。
　　藤乃没来由地想起了今天他毫不客气的开场白。
　　你没有朋友吗？
　　不，有的。
　　虽然如他所说的挚友确实一个都没有——毕竟连无法避开的秘密都无法全盘托出的人，无法被认定为无话不说的挚友。但是，普通意义上的朋友的话，至今已经相识几个月的他也是其中之一。
　　……虽然是在奇怪的活动中相识并在奇怪的误会中建立了友谊，但总而言之，既然是朋友，那么——
　　互相帮助的时刻到了。
　　她真心地觉得，这应该算在日行一善的范畴之内。

作者有话说

　　一章没有式藤乃的式藤乃（。）
抱着“这个人可能还能抢救一下”的心态试图抢救不该抢救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