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十一、暴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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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久没有见到她了。
最近，偶然问了母亲小时候的事情。
一提起这个话题，母亲的表情就骤然变得非常可怕。她说藤乃一定是记错了，她小时候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发生过。
她隐瞒了什么，但是，显然，藤乃无法从她口中问出来。
父亲的态度也一如既往。
她并不是空气，而是空气中的灰尘。
家对她而言，似乎只是用来睡觉的地方。
也许正因如此，她才无法割舍那个不在框架之内的、自己不该去触碰的世界。
在见到她之前，生活平淡无比，她在寂静的黑夜中看不见前路、看不见目标，即便害怕也只能孤身前行。毫无目标，毫无目的，什么都看不见，也无法获得同行的伙伴。
那个少女如同黑夜中唯一的一道光，温柔而冰冷，在藤乃眼中却足够明亮和温暖。
假使能够碰触到的话，就一定能够获得救赎。
但她注定永远都无法触及，即便触及也无法拥有。
不切实际的幻想，还是尽早抛弃为妙。
所以——
想要见她。
即便如此，也不能去。
尽早停住脚步，及时挽回错误，这样——
就能继续在无聊又安全的世界继续存活下去。
不行。
没有色彩。
没有温度。
没有痛楚。
呼吸一点一点变得困难，她曾经也有过这样的感觉，就在她刚刚意识到自己和别人不一样并恐惧着被发现这一点的时候。那时她也感到身周的空气像是被抽空了一样，就算大口呼吸也有一种近似窒息的感觉，仿佛下一刻就会失去所有的氧气然后死去。
现在还活着吗，什么时候才会结束呢？她对死亡没有感觉，也没有概念，只是模糊地认识到那是所有生命的终点。到那时，我也会感到痛苦吗？然后，会变得轻松吗？
对，这只是早晚的事情，所以……
她的脚步，终究还是朝着不该去的方向去了。
曾走过几次的道路展现在眼前，似乎已经是放学时间，身着便服的学生三两成群地走在街上。她知道那个人会走哪个方向，知道应该从哪条路通往她的终点，所以——
转过街道的转角，果然看到了熟悉的身影。
她目送着少女的背影以不紧不慢的速度向前走着，骤然松了一口气。安心感与满足感迅速充盈了她的身体，窒息感与莫名的焦躁感也慢慢淡了下去。
藤乃努力控制着自己不要再跟过去。
只要能看到她就好了。
也许我只是想确认她还平安无事，现在足够了，回去吧，跟踪狂一般的行径绝对不能再继续。
身为女孩子，如果被人这样跟踪，一定会感到厌恶的。
啊，但是……
少女的身影已经消失在街道的尽头。
还想再看她一眼。
她久违地感觉到了自己的心跳，只要能够看见她，好像连指尖都要被幸福感麻痹。
好，转过这个街角，最后再看一眼，然后就此打住。
意志最终妥协于身体的选择，她快步走过这条街，转过又一个街角，果然又看到了她——
少女的脚步停住了。
藤乃愣了一下。
她错过了躲藏的最好时机，少女已经转过身来。
直接地，隔着一段距离，望着她的眼睛。
幽深的的黑色眼睛。
美丽而危险。
毫无疑问，她被看到了，或者说，这应该不是第一次——
脑海中闪过之前的片段，啊，之前白纯告白的时候，不，再之前的雨天，或者——
糟糕，不行，快点离开，她——走过来了。
藤乃听着木屐踩在水泥地面上的声音逐渐接近，身体慢慢僵硬了。
啊，我……
她知道我。
所以，就算逃跑也没有什么用吧。
给自己找着拙劣的借口，她站在原地看着少女朝着自己一步一步走来的身姿，大脑像是被什么麻痹了一般，根本无法思考。
熟悉的，像是被用画笔精心描摹出的清丽容颜。
在离她两步远的地方停住了。
“呀，”少女露出了不符合藤乃印象的爽快笑容，带着一分戏谑，问道：“是跟踪狂的伙伴吗？”她歪了歪头，黑色的眼中有着恶意的笑意：“浅上藤乃小姐？”
——跟踪狂。
啊，果然被发现了，我……该怎么办……
她呆呆地望着两仪小姐，总算在茫然和惊慌中想起了自己应该做些什么。
呼吸紊乱，身体僵硬而迟缓，没有办法好好动起来，但她终于本能地向后退了一步。
为什么……身体在发抖？
不行，必须马上离开这里，她已经知道了，我……
呼吸骤然轻松起来。
该做什么非常明显，她转过身，开始朝着来时的方向逃跑。
她听到了身后追来的脚步声。
她追过来了，在被追逐着，如果被抓到的话——
身体的平衡突然被打破。
世界骤然倾倒，周围的景物停止流动，她愣了两秒钟才反应过来，自己已经摔倒在地上。不，该赶快站起来，如果被她追上……她在勉强爬起身的时候，才发觉自己的手腕被抓住了。
——白皙素净的手，非常好看。
白得令人目眩。
她慢慢抬头，眼神动摇得厉害。
啊。
她碰到我了。
被抓到了。
然后会怎样呢，被送到警察局吗？然后被父母训斥吗？
不，这些全部都无所谓，重要的是——
我，会被她讨厌吧。
不要，我也讨厌这样，我——
她试着将手抽回来，却望见少女慢慢皱起了细细的眉，于是她不敢再动。
然后，她听到了无论如何都不想听到的话语。
“不痛吗？”
啊，为什么……
我都已经，这么努力了，然而，还是，失败了？
而且，为什么，说出这种话的，会是你呢？
回过神来的时候，身体抖得厉害，她下意识地想要站起来，再次选择逃避，但刚刚站起来便又失去了平衡。今天显得有些反常的两仪小姐居然伸手扶住了她。身体根本站不稳，她被迫像往常一样用眼睛确认身体的状况，在膝盖上发现了还在流血的伤口。
血顺着腿向下，染红了白色的袜子，令她感到有些难过。
脚踝好像也肿了起来。
应该都是因为刚才摔在了地上，身体才会变成这样。
该怎么办，这样的话……
“没有办法走路了啊。”两仪小姐悠然叙述着令她困扰的事实，语气却非常轻松，甚至，藤乃觉得，她似乎有点开心。
藤乃望着近在咫尺的她，总觉得有一种不真实感。
真的是两仪小姐吗？她突然产生了奇怪的念头。
“呜哇，好像很严重的样子。”两仪小姐带着好像很愉快的笑容，弯下腰看了看她的伤处，接着扶着她坐在了路边的长椅上。
藤乃心中的疑问越来越重。总觉得不像是两仪小姐……不，这么说未免显得太过自大，我根本不了解她，甚至没有和她好好交流过。可以说，我心中的她，几乎都是我自己臆想出来的幻影。所以……
她原来是，这样的人吗？
也会露出有着鲜明色彩的笑容，也会踏着轻快的脚步追过来。她不自觉地盯着两仪式看，一如之前她一直偷偷做的那样。今天格外活跃的两仪小姐不知为何好像兴致高涨，她甚至在藤乃面前转了个圈，才在她身边的位置坐下：“不过，这样的话。”她偏过头，唇角勾起弧度，眼中有着揶揄的笑意：“你就跑不掉了呢。”
藤乃睁大眼睛望着她，无法让自己停止颤抖。
对，跑不掉了。
没有办法了。
被迫坐在这里，没有他人的帮助根本无法移动，无论她要说什么、要做什么，我都没办法再逃避了。
被她狠狠地训斥、羞辱，然后以最残酷无情的姿态拒绝，然后被她所厌恶，这大概就是最坏的状况了吧。
但是……
手腕被碰触，手臂被扶持，即便我是这样的人，她至少也没有粗暴地对待我呢。
不应该的，现在明明应该好好道歉，乞求她的原谅，但是为什么……好像，稍微有点高兴了起来。
——她在我身边呢。
像是亲近的朋友一样，坐在我身边。
奇怪的想法不断涌出来，她紧紧抿着嘴唇，等待着最终的宣判。
“好了，你在这里等我。”看起来异常开心的式小姐站起身来，脚步轻快地离开，走到了街道的另一边。
啊。藤乃望着她的背影，低下了头。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明明，一开始只是想再见她一面的，只要能和她说上话就应该满足了才对，我为什么会，做出这种事情呢……
两仪小姐大概是去找什么人了吧，警察吗，还是她的家人，又或者……
很快，身着和服的少女便回来了，身后也没有跟着什么人。她若无其事地坐在藤乃身边，以小小的幅度荡着双脚：“你也是够执着的呢，也有很久了吧……一个月？不，有两个月了吧？”
藤乃在听到她说出“两个月”的时候，完全怔住了。
她知道吗？从五月，到盛夏七月，我一直——
从见到她的那一刻开始，我就已经变得不正常了。但是还是拼命地想要掩盖，即便说谎去欺骗他人也不想被发现，但是……原来，她知道的吗。
两仪小姐一直都——知道的。
啊，不行，她觉得自己好像要哭出来了，但最终眼泪还是没有流出来。
藤乃沉默地低着头，少女便也低头，凑过来看她的脸：“但是——”藤乃被突然凑近的她吓了一跳，急忙抬头拉开距离。对方看着她慌张的样子，很开心地笑了起来。
并不是藤乃想象中的，属于大家小姐的文雅的浅笑，而是更加率性随意的，明快而具有温度的笑容。
“但是你既然这么害怕，”对方一边笑，一边用好奇的眼神望着她：“又为什么要跟着我呢？”
为什么……
因为……喜欢？
她当然不会没有自知之明地把内心的想法说出来，对方却像是猜到了一样，悠哉道：“式是女孩子，你是知道的吧？”
这是当然的事，她慢慢点了点头，用微弱的声音应了一声，却不明白对方究竟想要表达什么。
啊，真是奇怪。
——不是说“我”，而是说“式”呢。
我在做梦吗？
“嗯，这样。”和服少女一边自顾自点着头，不知道究竟理解了什么，一边又笑了起来。她像是故意想要玩弄不能动弹的猎物一样，又挑起了新的话题：“话说，你不做吗？”
藤乃望着她，眼中满是茫然。
“那个呀，你不是之前那个跟踪狂的好伙伴吗？你不来做一次他也做过的事情吗，告白什么的。”她的笑容中带着愉悦与恶意，令藤乃无法理解地慢慢睁大了眼睛。
她从来都没有想过，会从两仪式的口中听到这个词。
眼前的人究竟是不是两仪小姐，她此刻不能确定，但她可以确定，对方的眼中有着恶质的兴奋。
啊……
她在戏弄我呢。
藤乃清楚地认知到了这一点。
作弄我，会让她感到开心吗？
如果我也向她告白，无疑也会被拒绝的吧。那么她到时候，会因为看到我痛苦的表情而感到愉快吗？
不知道为什么，坐在这样的式小姐身边，她竟慢慢地冷静了下来。
明明一个人独处的时候会因为想起她而头脑发热，但此刻与平时有些不同的她就在身边这么近的地方，藤乃反而并没有再感到兴奋了。
“不，我……”
没错，我喜欢着她，说是爱着她也毫不夸张。但就算一定要要亲口对她表露自己的心声，也不该是现在。
那一定就是，我像某个人一样，彻底绝望之后，才会做的事情吧。
——只是在寻求一个已经注定了的最终的结果而已。除了伤害自己，让自己变得更加绝望之外，根本毫无意义。
她没有再继续之前的话题，而是轻声说出了自己此刻的想法：“式小姐……和平时不一样呢。”
对方沉默了下来，许久都没有再说话。这令藤乃感到有些诧异，今天的式小姐看上去异常兴致高涨，一直在不停地试着与她对话，但却不知道为什么又突然沉默了下来。
式小姐平时就是会突然很多话又突然沉默的性格吗？似乎不是这样吧。
黑色的私家轿车无声地停在路边。
啊，她认识这辆车。
也就是说，她选择了自己解决这件事呢。
我这个不合时宜的麻烦会被解决掉吧，今天以后，我就会消失了吗？
藤乃转过头看着已经站起身来的式，对方脸上带着不像她的笑容，不容拒绝地牵起了她的手。
然后——想象中的可怕的事情并没有发生。
开车来的是陌生的年长男性，他帮她包扎了伤口，然后把她送回了家。
式小姐似乎并不觉得帮助逃跑时受伤的跟踪狂有什么不妥的地方，但藤乃总觉得司机的表情透露出了几分不自然。
式走在长长的走廊上。
有人等在前面，是最近很少见到的脸。
对方只是静静站在那里，没有搭话。
式目不斜视地走了过去。
不用想也知道，他肯定是故意等在那里的。
至于理由……
啊。
她不禁咬紧了牙。
“这么冷淡？”
冷淡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对方跟了上来。其实他根本就没有资格说这种话。
“不过，好歹也是高中生了呢。”
少女的脚步慢了下来。
她没有回头，只是用更加冰冷的声音问：“什么意思？”
“连我都听说了，”对方的声音中带着不知是不是嘲笑的笑意：“你居然交到朋友了呢。”
——朋友。
咖啡店内，扭扭捏捏的，少女的形象浮现在眼前。
哦，当时她似乎确实说了——可以和我成为朋友吗？
她对文静羞涩的千金小姐毫无兴趣，但直觉告诉她，似乎不只是这样。
少女看上去非常无害，理智是如此判断的，但直觉持续地让她保持警惕。
现在她知道了，那是看起来非常无害的——跟踪狂。
而且，应该不止如此。她内里的本质应该没有这么温柔才对——
“不是。”她有些烦躁地给出了否定的回答。
对方像是很闲一样，持续刺激着她的神经：“送摔伤的陌生人回家？也善良好市民过头了吧。”
啊，当然不是什么善良好市民，即便是无聊到主动去接触跟踪狂的织也绝对没有那么无聊——
“还真是温柔呢。”
那不是什么善良的行为，但那却是理所当然的行为，因为——
“你也想试一试吗？”少女终于回过头，眼神幽深而晦暗。
身后的人愣了一下，随即陷入了沉默。
他并不是什么愚不可及的人，想必已经理解了她的意思。
没错。
少女甩下出现得不合时宜的人，继续朝着自己的房间走去。
治疗自己弄伤的人，也是很自然的事情。
虽然对方似乎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抓住少女的手的时候，她像是毫无感觉一样，丝毫停顿都没有。结果便是狠狠地摔倒在地上。
虽然她看上去还是非常平静，连表情都没有变化，但情况似乎比看起来严重。
像是反应迟钝一样，她在看见了自己的伤口之后，才演戏一样露出了像是痛苦的表情。
秋隆说大概是骨裂或者拉伤，谁知道呢……话说回来，没有让他隐瞒这件事也是她的问题——不，她又有什么理由要掩盖这件事呢？
啊，说起来，还是那家伙说感觉不是什么坏人，然后介绍给她认识的。
想起某个同级生，她颇有些咬牙切齿的感觉。
一个还没有做出什么过激行为的跟踪狂，“不是什么坏人”。
明明只是觉得“去解决跟踪狂”这件事可以做，又正好决定让比较适合做这种事情的织去了而已，事情的发展却与她预料的相差太多。
不过，骨折的话……
她莫名想着，大概暂时就见不到了吧。
毫无来由地，她回想起了少女很害怕似地颤抖着的肩膀。
即便有着危险的气息，但至少现在，一如她对她的第一印象——只要伸出手去，就能够轻易折断。
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十一、暴露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