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十、弱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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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经好几日没有见过她了。
放学后控制住自己，直接回家，不要去不该去的地方。
她想，她并没有欺骗得了自己。
自己想要什么、渴望什么，自己是非常清楚的。
清楚得胸口隐隐作痛。
那不可能是实质的痛楚，只可能是虚幻的痛楚，但是，胸口这股发热的感觉，这股疼痛的感觉……终于让她意识到自己还活着，还是身体里流淌着血液的活生生的人类。
想要见她。
想要看到她。
对，只要能看见她就可以了，哪怕不能对话，也……
不行。
停下来。
已经决定了，这种事不能再继续做。
藤乃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专心面对学校的一切。
上课、学习、和同龄的朋友一起进行毫无意义但能愉悦身心的嬉闹玩耍——这就是一个标准的普通中学生会做的事情。
去跟踪女高中生这种事情，怎么看都只可能出现在幻想之中。脑子正常的人是不可能去做这种事的。
这种事情继续下去会带给式小姐困扰，她也是清楚的。但她还是因为无法压抑心底的欲望而做了不该做的事情。
幻想终究是幻想，再美丽的幻境也无法变为现实。从不由自主地跟在她身后的那一刻开始，她的结局便已经注定了——一定不会和白纯有任何的分别。
除了绝望之外便是无望。
她是多么的美丽与清醒，她的选择明智而完美，连藤乃都觉得不得不拍手称快——对待下流无耻的跟踪狂，当然是应该冷漠无情地彻底拒绝对方，就是应该毫不留情地击碎变态的最后一丝幻想才对。
不该萌生的恋情不会有任何结果。
就算继续抬头仰望，她也绝对不会把我放在眼里的。
或者说，如果把我放在眼里的话——我在她眼中，大概只是不自量力的臭虫吧。
一想到这里，她便难过了起来。
我和她，还只说过一次话。
回想起第一次见她的那天，那时还是五月，天气刚刚暖和起来。而现在，已经是热到难以忍受的盛夏了。
第一学期即将结束，暑假将要来临，回想起这整整一个学期发生的事，她印象最深的竟都是放学后的时光。
就算躲在暗处望着她，只要视线能够接触到她，好像就能够变得幸福。
这绝对不正常。
但是，但是——
这是她人生中极少的能感受到幸福的时刻。
只要望见她，大脑便被自动地给予刺激，整个人都感到愉悦与亢奋，获得了难得的快乐的感觉。就算原本对一切的感觉都极为稀薄，只要想到她，就会感觉非常的平和舒适。
她还记得与式小姐之间短短的对话，短短的时间内触目所及的一切都在那一刻被着上绚丽的色彩，血液好像突然有了温度，连心脏都像花瓣一样柔软地舒展开了。
愿望，小小的愿望不断地膨胀，最终让她做出了这种事情。
一开始只是想见到她而已，但在亲眼看到她之后，就又想与她说上话，听听她的声音。想要和她交谈，了解一切有关她的事情，想要成为她的友人，想要成为她能够信任的亲近的人。她的身姿如此美丽，一切都是那么完美，好想碰触她摇曳的衣角——
她已经不敢继续想下去。
停止吧，停住吧。现在停下来的话应该还来得及，趁她还没有表露出对我的厌恶之情，到那时的话，一切都晚了。如果事情真的到了那一步的话，我……
即便我喜欢她，即便我爱着她，那又如何呢？这实在太奇怪了，我根本不了解她，她也不了解我，为什么会这样，我……
不及时停止的话，继续下去的话，会发生无可挽回的事情。我会被她讨厌，她可能会报警，到时候如果父亲和母亲知道了的话……
——但是。
即便有这么多需要考虑的事情，即便她有无数个理由说服自己不要再继续做不该做的事情，荒谬的想法依旧模模糊糊地从心底浮现出来：但是，她以外的一切与她相比——
都显得异常渺小而不值一提。
她是藤乃十几年生命中所见过的最为绚丽的颜色、最为美丽的光芒。她完全能够理解在旁人看来也许已经陷入癫狂的白纯，因为她自己也差不多陷入了相似的怪圈之中。
明知无法触及、明知前方无路可走，却依然愚蠢而无畏地追逐着天上的月亮。
眼前不知第几次浮现出她的脸，沉稳优雅的背影慢慢转过来，她半侧着身回眸望向自己，眼底平淡无波，淡然而冷漠。
美丽得摄魂夺魄。
心跳得很快很快，她忍不住浑身颤抖。
这样强烈的心悸的感觉，也许在接下来的人生中都不会再有了吧。
真令人难过，有一种想要哭泣的感觉，却哭不出来。最终，她只能微微颤抖着，长长地出一口气。
“藤乃！”关系不远不近的友人来到身边，抛出邀约：“不是说放学后暂时不用去补习了吗？那就和我们一起去玩吧？”
放弃吧，离开不属于自己的世界，回到正常的、平凡的这边来——
“好。”脸上的表情究竟是什么样的，她自己很难感受到。
但这样就可以了。
这样就能像以前一样，回到我应该在的这一边来。
说起来……
她走在街上，想起了少女表情冷漠的侧脸。
当时，她具体对白纯说了些什么呢？
同伴们在前面有说有笑，她因想得出神而稍微落后了几步，正当她准备快步跟上时，她不小心看到了什么不该看的东西。
商业街的转角有一间游戏中心。
一个无论是打扮还是表情都看起来很危险的少年扯着另一个少年的领子，把他从游戏中心拖到了旁边的小巷。
看起来像是要被施暴的那个人走路跌跌撞撞，看起来弱不禁风。
相貌平平。
打扮普通。
甚至看起来懦弱而阴沉。
怎么看都是无法一眼从人群中找出来的普通人。
只有藤乃知道，那是个跟踪狂，虽然目前看来暂时无害。
她感到了窒息与晕眩。
为什么——
还要让我看到呢？
不行，会有麻烦的，我做不到——
她喘不过气来，心跳得很快，胸口很闷，周围的氧气好像就在这一刻离她远去，整个人都被空气挤压、包围。
潮水般涌来的罪恶感将她淹没，她没有半分挣扎的力气。
她觉得自己的大脑缺氧了。
——所以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也是很合理的。
第一只脚踏入小巷的时候，窒息感骤然退去。
对于自己想要做什么没有头绪，对于自己应该做什么也没有计划，总而言之，既然已经踏出了第一步，接下来就不该回头了。接下来的一切全凭本能，她在深吸一口气后，发出了自己能够发出的最大的声音：“你们在做什么？！”
已在脑内构思完毕的下一句台词“我要报警了”并没有机会说出口。
在她叫出声的那一刻，白纯像是被吓到了，在他回过头的那一刻，他侧脸就被陌生人结结实实地揍了一拳。
“……”他跌坐在地上，陷入了沉默，而藤乃不认识的另一个人似乎在顾虑着什么，他瞪了藤乃一眼，转头朝着小巷的另一端逃走了。
看见他的背影渐渐消失在远处，藤乃才稍微放心了。她朝着白纯走了一步，便听到对方用不太对的语气问：“你来做什么？”他的声音中不甘、愤怒、烦躁相交杂，让她说不出话来。
藤乃也答不出来——她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即便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为了自保也应该装作什么都没有看到——就像她曾经做过的一样。
但那是不正确的，是不该做的事情。她想起前几日夕阳下白纯的表情就感到头皮发麻、呼吸困难。
自保没有任何错，连自己都无法保护的人没有必要强求自己保护其他人。大家都是这样想的，也都是这样做的，她也应是如此。没有经过任何训练、连跑不算长的一段路都会累到站不稳的女中学生，没有任何义务在这种情况下为男高中生出头，和一群比自己年长的男性为敌才对。
但她无法说服自己。
想到最近的事情，她便不知不觉停住了呼吸——事情变成现在这样，她真的一点责任都没有吗？
我该做的事情、我能做的事情，就是装作什么都不知道，让受到伤害的人独自烦恼、独自痛苦吗？
她对曾经做的事情感到歉疚与后悔，想要再来一次的机会——然后她就看到了似曾相识的场景。
大脑放空，身体好像被什么控制了一样，回过神来的时候就已经站在这里了。
但是，这样做也没有意义，什么也无法挽回、什么也无法弥补。如果当时她有想办法的话，是不是就不会有这样的结局呢？
此时，低着头的少年像是知道她在想什么一样发出了幽幽的声音：“你看到了吧？”
“……”她不知道自己除了沉默之外还能做什么。
“那天……我看到你了。”少年依旧坐在地上，发出稍微有些微弱的声音：“是想来给我加油的吗……结果却是那样。”他的声音变得更加低沉和模糊：“真是丢脸。”
啊，他是说告白那天的事情……藤乃稍微松了一口气，如果他说的是她之前对类似的事情视而不见的事情的话，她就真的不知道该作何反应了。
正当她想说些什么的时候，白纯突然道：“我想找个人揍一顿。”
这句发言实在过于危险，藤乃开始思考自己需不需要逃跑。
小巷位于两栋楼之间，极为逼仄，几乎没有什么光能透进来，白纯靠在阴影中，深深吸了一口气：“结果是你现在看到的这样。”他用很无聊一样的语气道：“看来，是真的没办法了……”
难道刚才不是你在被欺负，而是想欺负别人吗？但是怎么看都是你即将被揍的样子……
“没有办法变得更强。”
“没有办法证明自己。”
藤乃觉得自己不能继续沉默下去，她用微弱的声音提出了异议：“不，我觉得证明自己不需要用这种方式……”
怎么办……告白被心上人拒绝之后，跟踪狂学长准备走上犯罪的道路？那接下来需要寻求心理咨询吗？
那日白纯的表情浮现在眼前，她不禁打了个寒颤——式小姐，究竟说了什么呢？
“否则呢？”他终于把头转过一点角度，看着藤乃的脸：“你知道……你知道她说什么吗？”
脊背发寒，她不自觉地站直，整个人都紧张了起来。
“她说——”
白纯仰起头来，重重地磕到他身后的墙壁上，发出一声闷响，藤乃忍不住开始担心他的头盖骨，他却像是毫无所觉一般，用麻木的神情说：“我讨厌弱者。”他说完这句话后，突然自顾自地笑起来，自己一个人笑到抽搐：“对吧、对吧！我早就知道，我早就明白，就算爱着她，就算去告白也不可能被接受的，我这样的——”他猛地转过头来瞪着藤乃：“弱者！怎么可能被她那样的人正眼看啊！”
藤乃被他惊得退后了半步。
——弱者。
——怎么可能被她那样的人正眼看。
她心中明白白纯应该还不知道自己的心思，但此刻只觉得他的这句话像是对自己说的。
甚至，连式小姐说的话，也像是对自己说的一样。
讨厌弱者。
啊，也就是说……
如果我去到了她的面前，就算我也像白纯一样鼓起勇气去了，也只会是一样的结局吧，也只能得到同样的一句回复吧。
所以……
不要去，不能去，不可以去。
可怕的念头自心底幽幽萌芽。
——也就是说，只要她还没有亲口对我说出这句话……
“我还没做过的也就只有这些了！如果你没有来，我说不定已经把刚才那家伙打倒在地了！”白纯的精神突然变得异常亢奋，他提高了声音：“我——咳咳咳咳……”他一句话还没有说完，便低着头咳嗽起来。等他抬起头来的时候，藤乃完全呆住了。
白纯嘴边有血。
……他吐血了吗？
应该很痛吧，然后，这样会死吗……？
白纯注意到她的目光，表情由凶恶变得恼怒：“……牙齿可能断了。”
“啊……”藤乃呆呆地应了一声。
整理一下现状。
白纯表白被拒，精神受到了巨大冲击。
刚才被人打了一拳，□□也受到巨大冲击。
总而言之……
“那个……”她犹疑着开口：“要不要叫救护车？”她已经开始怀疑白纯一直坐在地上是因为站不起来了。
最终白纯还是没有让她叫救护车。
她从看到血的那一刻起就开始担心白纯会不会死掉，虽然事后想想出血量确实太小，但她对伤痛这类事情没有概念，一旦接触到便感觉非常紧张。她最后还是坚持跟着白纯，一直跟着他直到确认他好好地活着回家，没有中途晕倒在半路或者再和其他人打架。
一直目送着他进了家门，她才松了一口气。她现在才发觉，她非常害怕自己认识的、并不憎恨的对象死去。
回到家之后，她打电话向之前同行的人解释了自己是不小心走散了，然后便又把自己关进了自己的房间中。
她躺在床上，仰视着天花板，有了奇怪的感觉。
心脏发热。
这真是很奇怪的感觉，她并不具有痛觉，连触觉都一向非常淡薄，冷热之类的感觉完全不清晰，她为此还苦恼过一段时间。那么，为什么，会突然有这种感觉呢？
胸口热热的。
血液逐渐升温，她翻过身，眼前又浮现出少女的模样。
好想见她。
但……
——弱者。
她能想象得出，两仪式用那日一般冷漠的表情，对着自己说出这个词的场景。
只是想想，就感觉难过得快要哭出来了。
没有办法反驳。
连辩驳的词句都找不出一点来。
弱者。
她只会是弱者，只能是弱者。
没有出众到能让她多看一眼的地方，身体还有着不能对别人诉说的秘密，注定今后也只能遮遮掩掩。
但是……
但是——
即便如此，我也爱着她啊。
……爱？
真是可笑，我根本就没有和她好好地说过话。她说不定根本就不记得还有我这种人。
少女闭上眼睛，强迫自己将纷乱的思绪一扫而空。
但用意中人的声音说出的那个词，始终萦绕耳畔，即便在梦境之中也未曾散去。
——弱者。
她站在我面前，冷淡地如此断言。
啊。
我站在她的面前。
这样的话语当然令我非常难过，这样的回复无疑是言简意赅的拒之千里。我的恋情、我对她的爱已经被宣告毫无意义、没有未来。
但是。
我站在她的面前。
她的风姿、她的容貌，都被我在近处尽收眼底。
多么美丽、多么美好。
只要这样就好，无论你说什么，无论得到什么样的回复，我——
一定都会感到幸福的吧。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十、弱者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