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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第四十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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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吃过晚饭,浅依起身准备收拾餐桌上的碗筷。
“浅依,我……”顾岩叫住她,顿了顿,然后语焉不详地说了一句令浅依觉得莫名其妙的话:“我想每天早晨醒来就可以看到你。”
其实,自从乔朵娜和楚寒江结婚之后,顾岩脑袋里那个“浅依浅依你速速搬到我的卧室里来”的流氓念头就一日胜过一日。
可是这些想法顾岩从来没说过,浅依又哪里会发现半点苗头。
于是此时,她只得端着一叠碗筷,站在餐桌旁边傻傻地打量他半晌,然后懵懵懂懂、不解风情地反问他:“你现在看不到我吗?呃,我应该每天早晨都在卧室里才对啊……”
顾岩虽然早就料到浅依不会很快理解自己这种隐晦的说法,但是,他却还是一不小心突然就被浅依这个太有创意的回答结结实实地雷到了。
“但是现在我必须要先推开你的卧室门才行。”他继续认命地循循善诱。
“嗯?可是我总不能直接睡在客厅沙发上啊!万一晚上蹬了被子捞不起来,是会感冒的哎!”显然,她又跑偏了。
于是顾岩在“吃饱了撑着”的微妙模式下,终于受够了跟这个蠢蛋拐弯抹角。
他直截了当地表明心意:“浅依,其实我的意思是,你能不能直接搬到我的卧室来呢?”
这次,他自认为应该够直接了。可是……
“那你呢?”她眨巴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浅浅地皱着眉头,让人分不清她到底是装傻,还是真傻。
顾岩一时无言以对,盯着她,琢磨了半晌,这才终于悟出了一个不太厚道的猜想——或许这个小女人想听到他说出口的,并不是如此直白的话,而是偏向于流氓的话?
抱着“试试看又不花钱”的混蛋态度,他半眯着眼睛,丢给她一个不清不楚的暧昧眼神,继而说道:“在我身边入睡,在我身边醒来,这样不好吗?”
“哦,这、这个意思啊……”她站在原地,结结巴巴地丢下这么一句,然后转身,小心翼翼地端稳了手里的盘子和碗筷,不置可否地继续往厨房走去。
其实,浅依不是装傻,她是真的没想过顾岩竟然是这个意思。
甚至说得更恰当一些,浅依总是觉得像顾岩这样免费收留她一年多的时间,这简直就是一件仁至义尽、值得标榜的雷锋事件。
最早的时候,她贫穷潦倒,渐渐地,她的事业稍有了起色,但无论如何,他从来都不曾赶她走,反而在她欲要搬走时,喝醉了酒,表明了情,生生将她和她的感情一并挽留回来。
如此幸运的她怎么还能不知足,怎么还能奢求更多?
如果说夜色如水是形容此时景色的最佳词语,那么与之遥相呼应,形容浅依此刻的心情便只能用“心乱如麻”四个字。
她想矜持地点头同意,但可惜,“矜持”和“点头同意”本来就不兼容。
于是,她万不得已,终于从方才的“真傻”,变成了此时的“装傻”。
搞定了厨房里的琐碎之事,浅依在猝不及防的情况下,忽然得到了顾岩的“褒奖”。
这个霸道的男人,都不等她表态,就已经直接把她的枕头、毛绒玩具、连同睡衣一起,搬到了朝南的主卧室。
这还不是全部,更神奇的是,他还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响叮当之势,把她那床几乎从来没叠过的被子叠成了豆腐块形状,规规整整地放进柜子里。
“宝贝,做家务辛苦了。所以……”他从身后环住她的腰,附在她的耳边,幼稚地呢喃着不讲道理的温言软语:“以后不准不盖我的被子,更不准再和我分居,知道吗。”
说完,他将一个吻,轻轻印在她的耳后。
浅依一时融化在他的温柔中,别说腾出时间考虑如何拒绝,她怕是连“拒绝”两个字怎么写都早已抛到了九霄云外。
这个男人,总是令她沉沦。所以,她默认了他的要求,亦默认了自己埋藏在心底的、对静好岁月的渴求。
如果说,这一切都是终将逝去的假象,那么,浅依希望顾岩可以骗自己一辈子。
她宁愿永不要醒来,直到幸福地死去。
然而,命运之手如何能遂凡人之愿?
这份爱恋即便再美好,又如何能够逃脱命运的囚牢?
平安夜的前夕,顾岩从心理事务所提早下班,却没有急着开车回家,反而在距离事务所不足五十米的鑫时代大厦门前徘徊起来。
事实上,就在三天前的下午,苏浅依刚刚接到了鑫时代娱乐传媒有限公司发来的offer邮件,邀请她去公司任职高级娱乐撰稿人。
鑫时代已是成立了八年的老牌传媒公司,在中国传媒界有着不可忽视的地位,因此,几乎六成以上的自由撰稿人都以加入鑫时代为荣。
然而对于浅依来说,鑫时代最吸引自己的却不是它在传媒界的首屈一指,而是……它距离顾岩的心理事务所竟然不足五十米!
所以她接受了这份工作,并因此捉住了与顾岩抬头不见低头见的绝佳机会。
此时已近傍晚,冬日斜阳已经渐落,呈现出一种温暖人心的橙红色调。
然而冬天的傍晚,户外天气却寒气逼人,不时有冷风呼啸而过,似是执意与那暖色的阳光背道而驰。
顾岩沿着一排色彩格外鲜明的地砖走来走去,其认真程度类似于在用鞋底膜拜地砖的明亮色彩。
没过多久,有几位穿着很时尚的年轻女人从大厦正门嬉笑着走出来。
她们瞥一眼顾岩,并且极其奔放地甩给他一个“呀,你是帅哥”的桃心表情,然后甩甩卷发潇洒奔向马路对面的咖啡店。
直到这时,顾岩才停下脚步,看了眼手机屏保上显示的时间。
已是六点零五分,浅依应该快下班了吧。
想到这里,男人突然更加忐忑和焦躁起来,沿着人行道反反复复数格子的脚步,也在不知不觉中比方才加快了很多。
随着下班的人越来越多,鑫时代大厦外面渐渐变得熙攘,十分钟之后,顾岩终于听到有人叫他:“顾岩!我在这边。”
他应声转头,就看到浅依笑吟吟地走出旋转玻璃门,朝自己所在的方向行来。
浅依今天刚刚入职,难得穿了一身正装,所以走在人堆里似乎并不显眼。然而顾岩还是远远地就看到了她,看到了那个拥有与上班族截然不同的慵懒气质的小女人。
他迎过去,自然而然地想牵着她的手,却不料被浅依堪堪避开。
“喂,公司门口哎,好多同事都看着呢。”她虽然这样说着,却也觉得理亏,毕竟自己来鑫时代上班不过就是为了离他更近一点,就是为了相处的机会更多一些。
其实浅依还是在心里隐隐期盼着顾岩能像平时在家那样,主动地牵住她的手,霸道地拥她在怀中。然而这一次,顾岩没有。
他看起来似是有些心不在焉,又或者心事重重。
“走吧,去后海。”顾岩只低声说了这几个字,便兀自走在浅依前面,没再多说一句话。
去后海?
浅依迷惑地皱起眉头,愣愣地盯着男人的背影,想问他为什么不去吃晚饭而是突然跑去酒吧街,却又觉得似乎没什么值得询问的。
快步跟上顾岩,然而就在靠近他身边的一刻,她清清楚楚地看到了顾岩眉头微蹙,一副忧心忡忡的神情。
他究竟在担心什么呢?
浅依不懂,甚至,她害怕去懂……
久违的烈火年华酒吧。
顾岩不急不缓地抿着一杯血玛丽,样貌优雅而温柔。浅依坐在顾岩右手边的位置,手心里亦捧着一杯血玛丽,望着他的侧脸,静静地发呆。
在这样昏暗的灯光下,在这样熟悉的木质藤桌边,浅依似乎很难止住那些汹涌如潮水般的回忆。
她忽然没来由地记起自己初来烈火那天,暴雨如注,而他猝不及防地出现在自己的世界里,从此一步步带她走出生活的阴霾。
那时候,她还不懂为什么顾岩独爱血玛丽。而如今,她看着玻璃杯中的猩红液体,似乎理解了这杯酒的意义。
血玛丽,番茄汁与伏特加的完美混合,酸涩之中透着不可掩饰的醇香,小众、却优雅。
或许,这就是顾岩一直以来执着的生活方式;又或许,这就是他能给予她的爱情形式。
她多少有些情不自禁地凝视着男人的眉眼,轻声唤他的名字:“顾岩。”
然而几乎是同时,顾岩欲言又止,视线不偏不倚地撞上了她的眸光:“浅依……”
这异口同声的微妙情境,似乎不经意间和从前的某个时刻互相重叠起来。那时,他欲要表白,而她率先选择了逃离。
他们彼此心中都有数,像那样阴差阳错的事情,绝对不该再发生第二次。
相视了几秒钟之后,浅依率先说道:“其实……其实我只是想叫你的名字,没什么特别的事。”
“嗯。”顾岩沉吟着,半晌都没有说出半句有实际意义的言语。
直觉已经很明确地告诉浅依,此刻在顾岩心底酝酿待发的一定不是什么值得开心的事。
然而她心知,不论何时,逃避始终是最蠢笨的办法,眼下唯一的办法就是自己厚着脸皮迎风而上。
“你刚才要说什么来着?为什么我总是感觉你今天哪里怪怪的……”浅依说到这里便顿住声音,摇一摇正在发呆的顾岩,探究似的询问者,“顾岩?怎么了,你在想什么?是有什么事情不方便直接跟我讲吗?”
“其实也没什么,就是我父母明天回国,下午我得去机场接他们,晚上可能要一起吃饭。”
浅依闻言,突然觉得方才的紧张兮兮简直是杞人忧天。
她噗嗤一声笑出来,放开顾岩的手臂,善解人意地说:“傻瓜啊你,这有什么不好讲的呢,父母回来是好事啊!圣诞节这段时间我给你放假,多陪陪他们。”
“可是你……”顾岩话还没说完,就被浅依笑着打断。
她摆摆手,摆出一副很无所谓的样子,对他说:“我没关系,这么多年,我早就习惯了。”
其实顾岩很不想听到这样的话,他不想看着浅依习惯于这种伶仃无依的日子。
他心疼她,心疼了好几年。
然而顾岩并没有继续这个稍显沉重的话题,他的掌心不知何时已然覆在浅依的手上,话锋一转,他便与她聊起了入职当天的趣事。
话题被男人成功转移,所以浅依不会知道,他是在尽自己所能,给予她短暂的安宁,给予她暴风雨来临前的风平浪静。
因为顾岩很清楚,明天,摆在他们面前的将会是一场躲不掉、逃不出的骇浪惊涛。
第二天下午四点半,浅依还在鑫时代的办公楼里,一边手忙脚乱地应对着一系列突如其来的工作,一边等待着顾岩的消息,
顾岩整个下午都没有给她打过电话,亦没有发来一条信息,但其实他在半小时前就已经载着刚刚回国的父母从首都国际机场回到了市区。
他并不是忘了联系浅依,恰恰相反,他一直犹豫着、迟疑着,装作一副专心聊天的样子,故意拖延着时间。
及至傍晚时分,顾远山非常应景地把话题从“北京生活节奏太快”扯到了“儿子的终身大事”上。
“儿子,怎么,女朋友不打算带来给爸爸瞧瞧?”说这话的时候,顾爸的神情很是认真,他这副严肃以待的样子,其实更是令顾岩为难。
然而顾岩心里清楚,眼下看来,这次见面是拖不过去了,所以他也只能不情不愿地拨通了电话给浅依。
“浅依,下班了吧。”
电话彼端的小女人在接起电话的前一刻还在气鼓鼓地嘟着嘴巴,以示对某人整个下午不联系她的强烈不满。
然而在听到顾岩的声音之后,她又迅速把声音调整到了不愠不火的状态:“我刚从公司出来,正往地铁站走着。”
“晚上过来和爸妈一起吃饭,酒店地址我刚发了短信给你。”
这句话很显然应该是不容置疑的命令,但顾岩却用“有事好商量”的口吻说了出来。不过他的商量语气还是完全不能缓和浅依闻言之后的惊诧和抓狂。
“纳尼?!顾岩你,你太不厚道了啊!”她都觉得自己只用“不厚道”三个字来形容他,已经是非常厚道了!
“怎么?”他不解。
“要见家长你怎么不早跟我说啊?!你知道我今天穿什么衣服去上班的吗?你猜都猜不到啊!”
一边说着,浅依一边恨恨地揪着早上特意从衣柜里翻出来的那件皱皱巴巴的风衣,悔得恨不能立刻蹲下来捶地。
其实她只是很单纯地以为今天下班要挤地铁回家,只是很单纯地不想弄皱了顾岩买给她的那些质地考究的衣服。
顾岩一愣,先是在脑海里粗略回忆了一下浅依穿过的几件最揪心的衣服到底是什么样子,然后才说:“没关系,我爸不会挑剔这些,你自己尽快打车过来就是了。”
浅依还想为自己争取半个小时的时间回家换衣服:“我能不能……喂?喂!”
很显然,电话已经被彼端的混蛋不由分说地挂断了。
于是她只剩下两个选择——唉声叹气地认命,又或者,捶胸顿足地认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