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9、第三十九章 ...
-
目送她的身影渐渐远离,卓子旭终于沉下了脸,拂掉亲昵地揽在自己臂弯里的纤纤玉手,一字一顿地说:“沈潇潇,你竟敢忘记我说过的话。”
“我没有!对不起,我不该跟她说那样的话,可是我……”
“没有可是。你听好,这是唯一一次。”卓子旭冷冷地甩下这句话,与在场的工作人员打了招呼便径自往合欢厅的方向走去。
此时,他不想多看沈潇潇一眼。没错,他不爱她,甚至不喜欢她。
他仅仅是不讨厌这个偶尔很像苏浅依的女人。
其实他曾义正言辞地对每一个追求自己的女人说过同样一句话:“我可以接受你,但唯一的条件就是——像我一样对浅依好。”
而沈潇潇,是唯一没有犹豫、果决应下这个条件的女人。
所以她成为了卓子旭的初恋,享受着这个男人的一切优秀与温柔。除却,深藏心底的爱情。
而这些,浅依不会明白。
因为有些人的爱,注定了隐忍。
因为无论何时,卓子旭都不忍她承受半分歉疚。
独自站在早秋的夕阳下,浅依忽然瑟缩着打了个冷战。
同样是忘带邀请函,为什么沈潇潇就可以得到这样的照顾,而自己就要被冷落,同时还不得不看在朋友一场的份上,耐着性子去接受一些陌生人的冷嘲热讽?
她是坚忍的苏浅依,是独自流落在惶惶帝都几年的顽强的苏浅依,难道历经辗转、依然很努力将自己磨砺得强大的女人,就不该被温柔对待吗?
难道,内心的坚强竟也成了一种错误吗?
这一连串的问号在心底堆叠,没来由地使得萦绕于浅依身边的秋风,变得更凉,也更萧瑟了起来。
当一个人自顾不暇时,她便不会有半分多余的考量去顾及更多。
浅依下意识地掏出电话想打给她生活中唯一的那抹阳光,但却在拨通顾岩的号码之前,意外地看到了十几个未接来电。
顾岩,顾岩,顾岩……所有未接来电,都是顾岩的。
原来她不是没人在乎,那么这就已经足够了。
拨了电话回去,浅依心绪已经稍微平静下来。她并不打算告诉顾岩方才遇到卓子旭和沈潇潇的事情。
如果顾岩能来接她进去,那就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了。
毕竟,再过片刻,夜就要凉了。
可她没想到,自己还来不及开口,就已被电话那端传来的愤怒所淹没。
“你人在哪里?!立、刻、回、答、我!”顾岩站在宴会厅的角落,却已无暇欣赏周遭所充斥着的华美音乐或是煽情言辞。他只想找到苏浅依,狠狠地训斥一顿,然后紧紧拥在怀里。
这个女人简直不可饶恕,她竟敢让他品尝这种担心至极、惶恐不已的心情。
浅依一怔,而后立刻明白了这个男人愤怒的缘由是什么。
那是牵挂,是她此生难求的奢侈温暖。
“顾岩,对不起,我知道错了,我只是忘带邀请函被保安拦住了。”她很聪明,知道在这种时候第一要紧的事情就是让他不要再担心。
果然,彼端的顾岩这才渐渐放松了一直攥紧的拳,但这并不能在很短的时间里软化他的语气:“你现在在哪里?我去接你。”
语气虽是冷若冰霜,但到底,他是关心她的。
“我就站在旋转门外……”
他几乎是恨恨地打断了她的话:“苏浅依,离开我身边你就必须要表现得像个白痴一样吗?!你不知道这样一直待在外面会着凉吗?!”
“不是,我……”我什么呢?她一时却又觉得无从说起,只得悻悻地吐了吐舌头,轻声说,“算了,我就在这等你好了。”
“转身。”他言简意赅地命令着。
浅依不明所以,转身做什么呢?
顾岩耐着性子解释着方才的命令,难得的是,他的语气已经不再似方才那般冷硬,反而多了些无奈的宠溺和怜惜:“我叫你转身,进来。”
“哦?哦……”她傻傻地应声,转身,然后猝不及防地跌进了一个太过熟悉的温暖怀抱里。
这一刻,似有幸福沉淀在心底,宛若花开。
顾岩牵着浅依的手回到合欢厅,草草地向乔朵娜赔了不是。然而看他的模样,致歉的心思不见得有担心苏浅依的一半多。
但与顾岩不同的是,浅依却是在诚心诚意地向楚寒江道歉。
不管怎么说,寒江算是她工作上合作过的朋友,而且凭良心讲,他在工作的诸多相处中始终对她照顾有加。
而后,卓子旭带着沈潇潇行至他们身边,六个人攀谈起来竟多少带着些老友记的诙谐味道。
他们谁都没再提起朵娜与顾岩的过去,亦没有牵扯到浅依与寒江的来往,更不可能主动询问卓子旭与浅依、与沈潇潇的牵绊。
这是一个被人刻意美化的日子,所有不愉快,都乖巧地藏匿起来,仿若从未存在过。
浅依也曾盼望,随着朵娜与寒江结婚,随着某一份爱情的尘埃落定,他们这些纠缠在一起的青春是不是可以就这样回归成清静喜乐的样貌。
可她彻头彻尾地错了。
她错在低估了乔朵娜的用心,亦错在低估了卓子旭的用情。
就在顾岩与几位朋友相谈甚欢的空当,乔朵娜来到浅依身边,破天荒地挽住她的手,那么亲密、那么无间。
可是浅依不仅没有因为这表面上的“冰雪消融”而欢喜,反而觉得很是困扰。甚至更确切地说,她隐隐地觉察到空气里似乎存在着某种危险的因素。
这种预感像是从心底里生出,没来由,却真实得不容置喙。
浅依忽然记起早些时候,同样是这个女人,打着“友情帮助”的名义,将她推进了媒体的风口浪尖。
想到这里,她便觉得担心和忐忑更胜从前。
朵娜笑吟吟地盯着自己脚上的高跟鞋,那副专注的神情让人很难想到除了高跟鞋设计和质感以外的东西。
但是她说的话,与那并无关联:“浅依,之前是我不好,你能不能原谅我?”
这是什么情况?向来不可一世的朵娜竟然在向她道歉?!
她愣了片刻,依然有些搞不懂状况,只得老老实实地反问:“为什么突然这样说?”
“我也有青梅竹马的男孩,我也有情窦初开的时候,我也有年少轻狂的行径。浅依你看,我不比谁高洁,但也不比谁低贱。说到底,我不过是个曾经喜欢过顾岩的寻常女人。”
朵娜的言语,情真意切。
她继续道:“如果因为这份年少懵懂的感情,我曾经说过什么伤害你的言语、做过什么伤害你的事情,你可不可以就这样原谅我呢?因为现在,我已经和寒江结婚,而顾岩……是你的了。”
这话虽然表面上看起来充满妥协的味道,但不知为什么,听在浅依耳朵里却多少还是令人觉得有些尖锐、有些刺耳。
她抬眼看向乔朵娜,似是想从她的面容上读出一丝暗讽的痕迹。然而朵娜毫不闪躲地与浅依对视,神情却是少有的真挚与退让。
浅依不禁一怔,暗自琢磨着是不是自己真的冤枉了她。然而不等她想清楚各种究竟,很快,事情的真相就迫不及待地浮出了水面。
彼时,宴会厅里四处都洋溢着和乐欢喜的味道。
角落里的她,看到了朵娜在对自己微笑,笑得纯美而明朗。
人群中的她,听到了朵娜在对自己讲话,言语温柔且委婉。
但很可惜的是,这个身着婚纱、面容精致的短发女人,却是在利用这样美丽的绚烂氛围来反衬,反衬心头伤口被猛力撕扯之后所存留的,那种致命的死寂。
而后,与纯白礼服相得益彰的华美高跟鞋敲击在光洁的大理石地面上,声音清脆并且节奏分明。
乔朵娜渐渐走远,带着唇角上的一抹笑容,那是与刚刚截然不同的、诡计得逞时所特有的邪魅的笑容。
她将那片死寂,全部抛给了苏浅依。
浅依怔愣了很久,却还是没能将自己的意识从悲哀的陷阱中拯救出来。
乔朵娜的话,她既不能相信,又不能轻易忘记。
方才,那个豆腐嘴、刀子心的女人将浅依再次推进了久违的地狱——
“我乔朵娜得不到的男人,你凭什么得到。”
“苏浅依你知道我有多恨你吗?你从来都不知道,其实我心底有多爱他,就有多恨你。”
“所以,我要你这辈子都陷在不幸里,看着我幸福。”
“对不起,一直忘了告诉你——那年撞死你父亲的金发女人,其实是顾岩的母亲。”
乔朵娜竟然摆出这样一副字字确凿的态度告诉她,那年撞死她父亲的金发女人,其实是他的母亲?
很微妙的是,这句话虽然一直徘徊在浅依的脑海里,如鬼魅般不肯轻易散去,但它却是以疑问而非陈述的形式存在于她的意识之间。
事实上,自从父母去世之后,浅依常常陷在同样的梦境里。
梦里没有母亲,只有父亲渐远的面容、满地的猩红,以及那个金发碧眼的美艳女人的面庞。
没错,害得父亲丧命、害得她家破人亡的罪魁祸首,确实是一个金发女人。
多少次从噩梦中惊醒,她都会一边抹着额头上的冷汗,一边闭上眼睛,暗暗地在黑暗里描绘那个女人的剪影。
浅依涉世未深时曾在心底对自己起誓,如果此生能再碰见那个女人,自己定会要她付出代价。
可是如今,她犹豫了。
假若乔朵娜所说的都是事实,那个金发女人真的是顾岩的母亲,自己到底能给予她怎样的不幸?
是选择极端的手段令她家破人亡,还是选择曲线救国的方式设计令她众叛亲离?
这是万难的选择,不论作何选择,最后的结局其实都不难预料。
因为他是顾岩,所以他不可能背弃亲情。
因为他是顾岩,所以他只能选择背弃她。
因为他是顾岩,所以她所有的不幸都会被再一次放大。
于是,浅依唯一可以选择的路,就是无可奈何地推翻自己所有的假设,然后继续若无其事地生活在虚幻却美好的假象里。
顾岩走过来,随手递给她一杯果汁,一边品着自己手里的鸡尾酒,一边漫不经心地说:“你这笨女人,自己又在这里胡思乱想些什么呢。”
几乎是第一次,浅依听到顾岩的声音时,竟然产生了这样的消极想法。
去年盛夏的骤雨中,这个优秀而优雅的男人那么猝不及防地出现在自己的生活里,带来岁月中难寻的明朗与温暖。
然而如今看来,这件事似乎也并不是想象中那么完美、那么值得珍藏心底的幸事。
比如它一直在乐此不疲地为浅依的生活增添副作用,而这些若有似无的副作用,却也足够浅依费尽心力去承担。
“顾岩,跟我这样的人在一起,你真的觉得幸福吗?”
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会突然问出这样的话,或许是出于某种自我否定的心理,或许是站在情感揣度的角度,又或许她只是有些害怕失去。
“很幸福。”
他这样肯定地回答她的疑问,甚至连一秒钟都没有犹豫,话音落下时,他的视线不着痕迹地扫过浅依的低垂的眼眸,心下百感交集。
他怎会不明白,浅依一定又是如从前几次那般,一不小心将自己拖进了名为自卑的漩涡,无法自拔。
顾岩很清楚,此刻的她,很需要自己。
但他却不会知道,这份不安、这份需要,却也是源自于他本身,以及随他而来的不堪“事实”。
“你的母亲……”她张了张嘴巴,却到底还是咽下了那句差点冲出心灵防线的疑问。
其实浅依想说却不敢说的是——你的母亲,是不是金发碧眼的漂亮女人?
“怎么?”
他看着欲言又止的浅依,顿时心中溢满了不安。他的神色不再如平时般淡然,反而平添了些谨慎和焦虑。
浅依的思绪被顾岩这样的神情陡然攫住,她隐隐地觉得,顾岩一定知道些什么不可言说的事情。
并且,他似乎在极力地、刻意地隐瞒着她。
难道乔朵娜的恶意谎言只是恶意,却并不是谎言?!
不敢再探究下去,浅依赶忙扯回思绪,佯装遗憾道:“其实也没什么,只不过是看到寒江和朵娜结婚,替他们高兴的同时,突然有些顾影自怜。”
说这话的时候,她小心翼翼地避开了顾岩的视线。
“我在想,如果我真的拥有这份幸运,真的能和你一起到白首,总归是要找机会见见你的父母。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这听起来就像是很遥远、也很无望的事情。”
从始至终,她都在用眼角的余光偷偷瞟着他神色的变化。
敏锐如浅依,顾岩虽然极力遮掩着那份异于平时的紧张,但她又怎么会完全没有察觉。
近朱者赤,与顾岩相处久了,浅依的观察力明显比从前的装疯卖傻的聪颖时代更胜一筹。
因此,她甚至还巧妙地捕捉到了一个很重要的细节。
就在她故作天真地提出“总归是要找机会见见你的父母”时,顾岩抿唇品酒的动作明显一滞,但很快,他又完成了情绪的调整,恢复了之前的从容不破。
顾岩将高脚杯从唇畔移开,扯起一抹意味不明的微笑,而后,他选择了最保守的方式回应了她的忧虑之言:“浅依,我们注定是要在一起的,所以见父母也是迟早的事,急什么呢。”
“说的也是。”浅依心不在焉地应着,便再没了下文。
其实顾岩的回答本是无可挑剔的,但她还是无法从中获得哪怕一丝半厘的安慰。毕竟,他们谈及的这些话题其实并不是她真正关注的重点。
虽说作为顾岩未来的备选妻子,她应该在意何时能够见家长,但至少,这绝对不该是现在就考虑的事情。
爱由心生,但其实,恋爱才是最做不得假的事情。
如果一人有了二心,那么不论两人如何努力去弥补,彼此都难再同心。
这样简单又实在的爱情哲学,浅依还是能够理解的。
也许正是为了好好守护这份得来不易的爱,正是为了拼命珍惜这个温暖体贴的男人,她始终在心底告诉自己——
要学会相信,相信生活给予的善待,相信痛苦并非时刻与她相随,相信阳光,相信生活里点点滴滴的情感。
于是,当那场浮现了诸多事端的婚礼悻悻结束,当他们各自回到了自己的世界里,浅依和顾岩的日子似是又恢复了平常。
他和从前并无二致,踏踏实实工作,全心全意疼她宠她。
她亦没有太大变化,屌丝女王般的生活中还是没有上午,并且她依然贪恋着音乐的华美,贪恋着枫蓝城堡里这个温暖温馨的家,贪恋着那个男人的眉眼、手心、吻触,以及一切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