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往事一首凉凉》岳泳希

54、第一次激烈争吵

　　大二上学期开学没多久，同寝室的孙莉就给室友们介绍兼职，龚爽家里不缺钱，从小娇生惯养自然不需要，邢璐璐一直都有自己找的兼职，也不需要。
　　顾可把之前的兼职辞了，正好需要重新找一份，孙莉说这工作正好就在学校附近，去也方便，每周就周五周六和周日需要，正好给顾可留了学习的时间。

　　打工地点是一家火锅店，晚上六点到十点，顾可怕寝室熄灯，就要求提前半小时走。
　　顾可主要是负责上菜和招呼客人，老板娘是一个个子矮精瘦精瘦的中年女人，剪着短发，人中那还有一颗黑痣。
　　顾可还记得第一次去面试时，老板娘上下打量顾可，只问了一句：“能吃苦吗？”
　　“能！”
　　顾可噼里啪啦把以往打工的经验都一一告诉老板娘，老板娘手一举，打断她，“能吃苦就行。这周五就来上班吧！”

　　这家是老式火锅，烧炭那种，客人比顾可想得要多得多。
　　第一天去上班，顾可提前半小时到，老板娘来不及招待她，叫了一个人，让那人拿围裙给顾可。
　　这男生看上去和顾可差不多大，剪着寸头，穿了一件黑色的衬衫，袖子撸了起来，皮肤有点黑，笑起来，牙齿漂白。

　　“喏，戴上围裙，就能干活了。”
　　顾可听话接过，店里已经陆续上客了，那男孩顾不得顾可，听见有客人要点菜，吆喝一声就准备拿着菜单跑过去。
　　“等一下！”顾可及时拽住他，“我需要干什么？”
　　男孩回头看了两眼，“你啊，喏，给客人点菜去吧！”
　　他二话不说，把菜单直接拍顾可怀里，指着门口一箱子啤酒，“我去搬啤酒。”

　　看男孩走了，顾可只得硬着头皮去点菜。

　　幸亏这饭店的菜品不多，火锅汤底也就两种，第一桌客人也就两个人，顾可战战兢兢给两个人点完菜，感觉心脏都扑通扑通地跳。
　　一晚上，将近四个小时，顾可聪明，眼里面有活，一直没闲着。

　　等终于下班了，老板娘数着钱给她开了工资。
　　“拿着，咱们这是日结账。”
　　顾可把钱放进包里，迎面走来那个男孩。
　　“你好，我叫齐晟。”男孩露着大白牙，朝顾可摆手。
　　“你好，我叫顾可。”

　　原来齐晟也是这里的兼职打工，他比顾可高一届，今年大三，是电子信息工程专业。

　　回到寝室，顾可整个人几乎瘫倒在床上，这四个小时，就像打了一天的仗似的。
　　龚爽敷着面膜走过来拍拍她胳膊，“累啊？”
　　顾可翻身，整个人陷进被子里，“累死我算了。”
　　龚爽双手拍面膜，“晚上有个男生找你，电话打到寝室这了。”
　　顾可愣了几秒，忽地从床上爬起来，“是谁？”
　　“说是你对象。”

　　同寝室的几个人都听说顾可有个远在北京念书的男朋友，对于这个男朋友，顾可很是神秘，说得不多，只知道读书很好。
　　邢璐璐捧着一袋瓜子走到顾可床边，“哟，情郎来电话了？”
　　顾可从包里翻出电话，迅速打开□□，这一看，发现陈默川给她留言不下二十条。
　　晚上光顾着打工，居然忘了这茬事。

　　顾可迅速跳下床，拿着电话准备跑出寝室，差点和进门的孙莉撞个满怀。
　　“她风风火火干啥啊？”孙莉问。
　　“哈哈，给男朋友打电话呗。”龚爽揭下面膜，拍了拍脸。

　　顾可躲到走廊拐角给陈默川打电话。
　　响了两声，那头接了电话，但背景很吵。
　　“喂，你找谁？”
　　是一个女人的声音。
　　“你好，我找陈默川。”
　　“等下啊。陈默川，你的电话！”
　　没一会儿，陈默川接了电话，“顾可？”
　　“是我，你在干嘛呢，那边好吵啊。”
　　“我们这排练节目呢，晚上给你发了好多信息你都没回，干啥去了？”
　　顾可心想，你们怎么那么晚还在练节目啊。
　　“我晚上干兼职去了，没来得及看你信息，回来才知道你给我打电话了。”
　　顾可想把考本科的事跟陈默川说，陈默川那边好像有人叫他，陈默川应了一声。
　　“我有时间就回去看你，你可老实听话，别太想我啊。”他听上去心情不错。
　　末了，陈默川又叮嘱，“别太让自己累着，要是钱不够花，就告诉我。”
　　顾可有几秒没说话，只是嗯了一声。

　　第二天是周六，顾可睡了个小懒觉。
　　她打算吃完早饭就去图书室学习，吃早饭的时候发现陈默川来了信息。

　　【忘记告诉你，前不久学校英语比赛，我第一，为我高兴吧！对了，这次有奖金，这笔钱我转给你，兼职那边还是尽量少去。】

　　顾可手里的勺子没来得及放嘴里，她就直接回复，【我不要。】
　　一直吃完早饭，陈默川那边都没有回复。
　　顾可心里有事，在图书馆待了一上午感觉都没学进去，中午的时候，她去学校附近的银行查银行卡余额，果然，多了五百块。

　　顾可取出卡，站在街角的十字路口台阶上给陈默川打电话。
　　这次，接电话的又是昨晚那个女孩。
　　“你是顾可吧，我是杜瑶啊，还记得我吗？”女孩的声音清清脆脆的，很好听。
　　顾可嗯了一声，“陈默川在吗？我找他有点事。”
　　“他在排练节目呢，现在可能不太方便。”
　　“那我下午再给他打电话吧。”
　　“对了，钱你收到了吗？”
　　顾可脚一顿，问：“什么钱？”

　　杜瑶那边不知是谁在旁边说了一句，“又帮陈默川接电话啊！”
　　顾可听见杜瑶在这边回复，“瞎说啥呢，这是他对象，我们都认识！”没过一会儿，杜瑶对着电话说：“早上陈默川让我给你打500块钱，好像说你那边是不是需要钱干啥的？”
　　顾可听着没说话，杜瑶又问：“顾可，咱俩也算朋友，你要是手头紧，我这还有点，是我攒下来的上个月生活费，我可以借给你！”
　　“我不需要，谢谢。”
　　顾可直接挂了电话。

　　十字路口的绿灯亮起，马路上的人来来往往。
　　顾可心里面翻江倒海的。
　　像玻璃一样的自尊心此刻就像被人用石头砸碎一样，四分五裂的玻璃碴子扎得她难受。

　　从小到大，不管是父亲的去世，还是兼职打工被客人欺负，她都觉得自己至少还是有用的，可以依靠自己的能力继续去对付艰苦的生活。
　　她知道家里条件不好，生活拮据，但顾可从没觉得丢脸。她不喜欢被人可怜，不喜欢别人在听完她的经历后用怜悯的眼神看她。
　　尽管生活已经很苦，但她依然有自己的自尊心。

　　她坚信，困苦是短暂的，只要她坚持奋斗，未来一定会好的。包括在感情上，她要的是势均力敌。
　　然而现在，天平已经倾斜。
　　从陈默川给她打钱的那一刻开始，已经慢慢倾斜了。

　　陈默川的电话是在傍晚才打来。
　　当时顾可正在去打工的路上。

　　电话响了好久，她害怕自己忍不住会发脾气，但又想和陈默川说一说自己的憋屈，最后还是接了。

　　陈默川的声音很高亢，还处在兴奋的状态。
　　“我刚结束彩排，我跟你说我们明天晚上就表演了！可儿，这次我们团队一定要获奖！”
　　“嗯，你们加油。”
　　感觉到她的语气不佳，陈默川问：“你咋啦？”
　　“我挺好的。”
　　“钱收到了吗，今天早上给你打......”
　　顾可说：“明天我就把钱打回去。”

　　陈默川不说话了，顾可已经走到了打工的饭店门口。
　　她没进去，站在路灯下。
　　路灯直直照在顾可身上，把她的影子斜映在马路和台阶上。

　　“为什么要把钱还给我？”陈默川的声音冷了几分。
　　顾可说：“这钱我不要。”
　　“钱是我自己的，不是我爸妈的。”
　　“我知道。可我还是不想要。”
　　顾可没办法通过电话解释自己的想法。
　　她说：“谢谢你帮我，可我不用，钱我自己能挣。”
　　“顾可。”陈默川试图让自己有耐心，“咱俩什么关系，跟我这么客气，你需要谢我吗？”
　　顾可知道，她这番举动在男生眼里八成是矫情了。

　　陈默川在电话那头说：“钱我也不要，你自己留着，我不缺钱。”
　　“我也不缺钱。”
　　“不缺钱你打什么工？”
　　“你不也打工吗？”
　　一人一句，把气氛顶了起来。
　　陈默川急了，“我是男人，男人打工天经地义，你看有几个正常小姑娘大半夜出去打工啊？”
　　一句话，像把刀一样。

　　顾可深呼吸。
　　她回头看一眼饭店门口，没有熟人，又转回身，尽量不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带着情绪。

　　“钱是你让杜瑶给我打的？”她问。
　　“我今早赶着去彩排，银行开门晚，我过不去。”
　　顾可不说话，陈默川接着问：“你是因为这个跟我生气？”
　　“你怎么和杜瑶说的？”
　　“说什么？”
　　“说你为什么要给我打钱。”
　　“我就说让她帮我给你打500块钱啊！”陈默川耐心解释，“这钱我特意给你，我不想让你那么辛苦。”

　　“顾可！”
　　忽然，顾可听到有人叫她，转过身，看见昨晚一起打工的齐晟背着书包正和她打招呼。
　　顾可抬手应了一下，对电话里说：“我要去打工了，晚些时间再和你说。”
　　“你那个兼职不干不行啊？”
　　“不行，你是怕别人知道，陈默川的女朋友在外面干兼职吗？”

　　气氛差点顶到爆炸。
　　陈默川声音冷冷的，“你觉得我会这么想？”

　　齐晟本来想等顾可一起进去，可一听顾可忽然提高的音量，他又顿了脚，站在原地没动。
　　顾可回头看了他一眼，拿着电话，又走远几步。

　　“兼职是我自己的事，你的钱我一分都不要。”
　　“行！”陈默川也发脾气了，“我给你好心打钱，到你这就全成我错了是不？”
　　顾可觉得这事讲不明白。
　　陈默川说：“整了半天，你不就是觉得我让杜瑶给你打钱伤了你自尊吗？”
　　“你打钱的时候有想过我吗？你让别人去打，你让杜瑶怎么想我？”
　　“我管她怎么想！再说男朋友给女朋友打钱不很正常吗？顾可，我就不知道，你这敏感的自尊心到底是从哪来的！”
　　陈默川觉得自己特委屈。

　　争吵，两个人的声音一句高过一句。
　　都吵到这份上了，顾可忽然就明白一个道理。
　　其实陈默川一直都不懂她。
　　她的心情，他没有体会过。

　　“从我贫穷的生活来的。陈大少爷。”
　　顾可冷冷一句话，挂了电话，直接关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