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没骨花

7、第七章

　　周日晚上两人从俞兆家里回来，吃过晚饭各自回屋，杨春晓昨夜一夜没睡，奇怪的是精神竟然还不差，甚至心情也很好。俞兆的家庭氛围很不错，所以会养出俞兆这样好的人来。
　　虽然和俞兆的每一次近距离接触就好像一把钝刀在磨他的肉，但是那痛感好似会上瘾似的，他一边痛一边爽，并且在缓慢而绵长的疼痛中找到一种安定的感觉。
　　杨春晓没有受虐倾向，只是这没有回应的爱情能给他的就只有这些。

　　俞兆的房门没有关，他坐在电脑前，不知道在干什么，从杨春晓书桌这里正好可以看到他的背影。
　　杨春晓手里拿着一根铅笔，在纸上画画。他小时候学过一点素描，画的并不算好，但是总是还可以看出画的是俞兆的电脑桌，电脑，椅子，窗帘，甚至连桌上的水杯也在。
　　但是没有俞兆。俞兆占据的地方在画纸上留下了一块人形的空白。
　　杨春晓的眼睛在画纸和俞兆的背影上一来一回，手上沙沙的画着，他抬起头的时候目光柔软而且温和，低下头的时候睫毛就掩盖了一切。
　　他桌子里这样的纸大概还有个五六张，就放在他抽屉里。他一点也不担心俞兆会发现，因为俞兆从来不在没人的时候进他的屋子，就好像他不担心俞兆会忽然回头看到自己，因为俞兆做事总是很专心，不会注意别的。
　　没过一会儿画好了，铅在他手上蹭了一片灰黑色，杨春晓放好铅笔，把纸放回抽屉里，走去洗手间洗手。

　　洗手的时候他在镜子里看了看自己，发现最近自己可能是瘦了。他又想起昨天晚上在俞兆家想起的搬家的事了。
　　其实他是不想搬家的。可能是长时间的被倒贴的经验让杨春晓对爱情这种东西的持续时间并不看好，虽然他现在很喜欢俞兆，喜欢到愿意为他委屈自己到这个地步，但是时间长了就不一定了。
　　他不认为他会喜欢俞兆很长时间，不需要几个月他们就会回到朋友的关系，脱节的这一段会被他压在心底，谁也不会知道。如果为了这件事让自己躲开俞兆，杨春晓才会觉得自己孬。
　　当然，也有可能是这种暗恋的情绪已经让他失去理智，就算这样也不想搬走。他宁愿就在这看着俞兆过自己的日子，结婚生子，等待自己死心。

　　过了这个周末又开始了新的一周，生活还是要继续。俞兆依然在忙忙碌碌和百无聊赖中游走着，只不过前者占了绝大多数情况。相比之下身为老师的杨春晓作息规律得多，甚至主动承担起了做饭的任务。
　　神经大条的俞兆至少过了半个月才发现杨春晓的新变化，那天晚上俞兆难得的不加班，一个人在客厅看电视，杨春晓开了自己卧室门走出来，穿了一身白色的运动衣，戴着口罩要出门。
　　俞兆听见门响就看了一眼，随口问道：“你干嘛去？”
　　“跑步。”
　　俞兆一愣：“你跑步？”
　　杨春晓习惯性的笑容看起来总是有三分嘲讽：“我都跑了一个星期了。”
　　俞兆瞪着眼看了看外面：“现在外面都是杨絮，你干嘛不去健身房？”
　　去健身房会被人缠上。杨春晓避而不答：“我不爱去健身房。”
　　俞兆好像一时半会有点反应不过来，但是还是说道：“哦，那你去吧。”

　　门响了几下，杨春晓走了。俞兆瞪着电视开始奇怪了，他跑步？他不是天天扎在屋里看电影和睡懒觉吗？不知怎的俞兆有种古怪的感觉，最近一段时间他和杨春晓的关系应该是近了，但是杨春晓一边靠近他一边又在回避他，一边对他仿佛是很好，一边又摆出一副懒得理你的样子，话也不肯多说两句，关系越近越看不清楚。还不如之前刚刚合租的时候，那时候杨春晓看起来虽然是和人很生分，但是一举一动态度分明，不会给人这种奇怪的感觉。
　　如果杨春晓是女的，俞兆再想一想就会猜对方有可能喜欢自己，但是杨春晓是男的，俞兆就压根没往这方面想，所以越想越觉得别扭，思维开始跑偏。

　　想东想西之后俞兆怀疑杨春晓是不是对自己有意见。俞兆这个人从小活到大就没跟人闹过什么暗流涌动的矛盾，要么撕破脸要么就和好，工作之后办公室关系虽然不太好处理，但是俞兆性格不错，也不是不能吃亏，所以并没有遇见针对他的人，何况同事的关系和朋友不一样，真的有事也不会太往心里去。
　　而杨春晓就好像站在朋友和陌生人的临界点，还一个劲的向他示好，但是自己真的拉他过来，他又不愿意了。

　　说实在话杨春晓这个性格的绝对不是俞兆交朋友的类型，这种阴阳怪气有话不说的人俞兆念书的时候就遇见过，心眼小的跟针尖儿似的，看着就烦。
　　但是杨春晓好像不大一样，他经常在莫名其妙的地方阴阳怪气，你找他帮忙找他借钱他都没意见。所以俞兆对他的态度也不大一样，总想搞清楚他脑袋里在想什么，也愿意和他交朋友，而且因为他没有爸妈，俞兆总想对他好一点。

　　于是半个多小时后杨春晓回来了，俞兆悄悄拿眼神溜着他，半晌问道：“……你早上跑么？”
　　杨春晓摘掉口罩：“……嗯。”
　　俞兆又问：“怎么忽然想起来跑步了？”
　　杨春晓刚刚运动过后脸色潮红，但是没什么表情：“跑步还能因为什么，锻炼身体呗。”
　　俞兆还想问那你怎么忽然想起来锻炼身体了，但是想想觉得一直追问下去很无聊，就闭嘴了。杨春晓跑了一身汗，回卧室拿了浴巾就打算去洗澡，俞兆又在后面问：“那我明天早晨跟你一起跑？”
　　杨春晓在浴室门口短暂的停了一下，说道：“好啊。”
　　但是从浴室里出来之后杨春晓就进去卧室关上了门，并不提明天几点起床的事儿，俞兆心不在焉的看着电视，不知道要不要去问。
　　也许连俞兆自己都没发现，他对着杨春晓总有种小心翼翼的感觉，也不知道在小心什么。

　　第二天早晨六点多的时候，天蒙蒙亮，杨春晓还窝在被子里睡觉，迷迷糊糊听见自己卧室房门开了，昏暗中有个人朝自己走过来，杨春晓勉强睁眼一看，竟然是俞兆。
　　而且还在对他笑。
　　杨春晓愣了，心说自己这是在做梦么？
　　俞兆朝他走过来，俯下身靠近他，杨春晓的身体完全清醒了，但是意识上依然不能判断这是梦还是真的。
　　因为屋子里面光线太暗，俞兆又靠近了一点，就看见杨春晓张开眼睛看着自己，神情古怪，好像在吃惊，但又不尽然。俞兆见他不开口，只好低声问了一句：“你是醒了还是没醒啊。”
　　这一句呼吸都喷在杨春晓脸上，仿佛一下子惊醒了他，杨春晓猛地朝后一退，“哗”的一声坐起来了。
　　俞兆见他反应这么大以为自己吓着他了，赶快拧开台灯，低声说：“是我。”
　　暖黄色的灯光把杨春晓的脸映的发红，他呼吸不稳的问道：“……这么早你来干嘛。”
　　俞兆打量着他，依然低声道：“昨天不是说了么一起跑步啊，我看你还没起就来叫你了，吓着你了？”
　　杨春晓眼神还在游移，点头道：“知道了，你先出去，我马上就起。”
　　俞兆应了一声就拉开门出去了。
　　门阖上的一瞬间杨春晓深深的吐出一口气，然后抬手搓了搓脸。他以前都是在清醒的状态下面对俞兆，他基本可以保证行为不会有破绽，然而半梦半醒的状态只靠本能，简直让他溃不成军，如果不是俞兆及时开口，恐怕下一秒他就要揽住俞兆的脖子亲上去了。

　　五分钟之后杨春晓拉开门出来了，简单洗漱一下和俞兆出了门，外面的杨絮烦人得很，于是俞兆也戴了口罩，开始绕着小区外围跑步。
　　杨春晓很安静，眼睛盯着自己脚下几米范围内，也不讲话。他跑步速度对俞兆来说太慢了，俞兆百无聊赖的跟在他身边，总觉得杨春晓这个态度就是对自己有意见又不说，传说中的“冷战”。
　　咋办呢？
　　又跟了几步，俞兆歪头问道：“你是要参加你们学校的运动会吗？”
　　杨春晓：“不是。”
　　好吧那就是单纯的锻炼身体，俞兆笑了两声说道：“多跑跑也蛮好的，省的你老生病了。”
　　杨春晓点点头：“嗯。”

　　又没话了，俞兆心里憋得慌，恨不得抓住杨春晓肩膀冲他马景涛：你对我有啥意见说不就行了，整天摆出一副无欲则刚的样子干啥！
　　又跑出几十米，俞兆对这种古怪的气氛实在忍不了了，突然一把抓住杨春晓的手腕，飞快的说道：“你这速度太慢了，跑快点儿，锻炼身体么！”然后二话不说就加了速度，拖着杨春晓往前跑。
　　杨春晓完全没料到他有这一出，眼睁睁看着他拖自己跑出几十米，才试图挣脱：“你跑这么快干什么……我跟不上……”
　　俞兆头也不回：“跟不上才要练么！跑这么慢有什么劲！”
　　卧槽。杨春晓心里骂了一句，心说俞兆你抽风了吧，谁跟你似的那么牲口跑那么快，你抢钱去吗？
　　然而杨春晓没什么功夫张嘴，本来戴着口罩呼吸就不太顺，杨春晓又不习惯剧烈运动，慢跑他还能多跑一会儿，跑快了时间一长就喘不上气。俞兆抓着他胳膊的手跟铁钳似的，完全挣脱不开。
　　杨春晓在后面边喘边说：“……俞兆你慢点！”
　　俞兆嗯嗯的答应着，速度却一点不减，嘴里还说：“马上就完了，看见没有，前面就到小区东门了。”
　　杨春晓气的要死，只好打叠起精神来跟着他，觉得自己活像是出来遛狗结果被狗遛了。

　　小区东门看着挺近，跑过去一点也不近，等真的到了，杨春晓已经喘成了拉风箱，手撑在膝盖上半天不动换。
　　俞兆看他这样莫名心里就爽了，还假惺惺的给他拍了拍背，满脸都是得瑟：“哎你太缺乏锻炼了，才跑这么会儿就累了。”
　　杨春晓甩开他的手，瞪了他一眼就往前走。
　　俞兆从后面跟过来，还在那自说自话：“我跟你说啊，从今天开始你就跟着我跑，保证你半个月之内体能大幅度上升。”
　　杨春晓面无表情的一边喘一边按了电梯，答道：“不用了，再跟着你跑，半个月之内我就死在你手上。”
　　俞兆跟着跳进电梯，说：“扯淡！你去健身房找教练还得给人家钱，我免费的！”
　　杨春晓不理他，电梯门阖上，密闭的空间里听见杨春晓依然不平稳的喘，中间还夹着两声咳嗽，脸色看着不大好。
　　俞兆一直用余光瞄着他，忽然有点不安：“你没事儿吧？”
　　杨春晓转头看着他，仿佛心里是生着气的，然而真的看过去又不知怎的，忽然就笑出来了，然后又咳了两声，似笑非笑的横了俞兆一眼。
　　俞兆被这一眼横得心里爽得要死，一种奇异的感觉瞬间包裹了他的心脏，比刚刚看到杨春晓累个半死更能满足他的某种虚荣心，就好像刚刚捡了钱似的，忍不住嘴角上扬。

　　到了家杨春晓去冲澡，俞兆哼着歌在厨房里煎蛋，又煮了粥，等杨春晓从浴室里出来饭也上了桌，杨春晓倒了杯水喝，一边喝一边清嗓子。
　　俞兆擦了擦手：“跑太快了？”
　　杨春晓看了他一眼默认。
　　俞兆笑：“那下次我跑慢点。”
　　杨春晓走到桌子边上把水放下，开口道：“今天下班我去买条狗链好了，给你拴在手上，你拉着我跑，你要是跑太快了我就松手。”
　　俞兆一下子噎住，不知道怎么反驳回去，张嘴半天只好说一句：“去你妹的，吃着老子的饭都堵不上你的嘴！”
　　杨春晓哼笑一声，开始吃饭。
　　其实他跑步也不过是给自己找点事情做，转移一下注意力，但是计划总是赶不上变化，两个人同在一个屋檐下，能躲到哪儿去呢。
　　杨春晓嘴里嚼着煎蛋，心想算了吧，顺其自然，既然自己不想搬走，那又何必故作姿态的躲着他呢，就像个又当又立的婊/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