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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俏丫头红飞花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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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府的风波刚刚过去几日,整个皇宫又是张灯结彩的一派喜庆,听说皇上又纳了一位新妃子。
御花园的荷塘边一位衣着鲜亮的丽人迎风而立。
“我要嫁给皇上,你对这件事,对我的决定,就没有什么想说的吗?”只要你说不要,不,只要你表现出一点的不高兴,就一点,我也会不顾一切的回头,从此以后,心甘情愿的守在你身边,哪怕没有身份。只要能在你身边,无论是远是近,我都会无条件的接受,荷风在心底发疯地祈祷。
“路是你自己选择的,怎么走,随便你。”尚云清淡淡地说。
我说过我没有死心,我也不想死心,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你连一点希望都不给我,为什么你要这么咄咄逼人?为什么你对我总是麻木不仁?为什么?如果你选择的是她,那我这些年的付出跟努力又算什么?明明是我先遇到你的,明明我付出的比她多,为什么你要这么不公平?我甚至都不要求你能爱我,只是想卑微地留在你身边,陪在你左右,而你,居然吝啬到连这么一点乞求都不肯满足我。是我太天真,还是你太无情?
“你配不上她”她强压下因为绝望而颤抖的声音,用一种冷若冰霜的口气扔出五个字。
“你们不可能有好结果,她是天上飞的凤凰,而你,只不过是鼠目寸光的井底之蛙,纵然你费尽心力,也是枉然。”
他微微侧目,并不言语。
“怎么?不相信吗?到底是你不相信还是你不愿意承认?你们是走不到一起的,就像现在,她失去了家人,悲痛万分。你也很伤心吧!可是那又怎么样?你不能去安慰她,告诉她还有你在。于她来说,你现在就是她的杀父仇人,她的悲剧就是你亲手造成的。”荷风冷冷的“哼”了一声。
“真是讽刺,你当初甘心她去太子身边,是因为觉得太子可以保护她,让她不受奸人伤害。如今看来,还真是啊!你不就是那个奸人吗?”
“哈哈哈......”荷风说着大笑起来,那笑声里回荡着悲哀与绝望。尚云清头也没回,快步离去,荷风没有看见他紧攥的拳头、额上暴起的血管和眉间的愤怒。当然他也没有看见荷风绝望的眼泪和眼眸中的不舍。
荷风万万没有想到那竟然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望着他远去的身影,她似乎又看见那日他是如何跟面前那个熟悉的女子相视一笑,看见他如何对自己匆匆一瞥,然后丢给自己一个冷若冰霜的背影。然后她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世界轰然倒塌,却挣死也说不出一个“怨”字。她该怨谁呢?他从未说过他会对她如何如何,一切只是她自己一厢情愿罢了。可是往事历历在目,任谁都会觉得心有不甘。
东宫
尚云清驰马而来,恍如风一般,跨下马向宫里走去,守门的侍卫都未来得及请安,就不见了云公子的踪影。
他径直向顾轻尘的寝宫走去,往日他总是先去找赵桓,然后赵桓再找借口将我找来。
倚翠轩里的宫女、太监们看见尚云清风风火火的前来,都大吃一惊。但是又见他眉宇间那种慑人的神情又都怯了声,不敢言语,只是惊恐的往后退去。
青园正用酒为我擦拭后背,连日来,我高烧不退,现在整个人恍恍惚惚的。见尚云清来,青园慌忙为我穿上衣服,盖好被子。刚要上前请安,尚云清手一抬,青园会意,默默退下。对于我与尚云清之间的种种青园已是了然于心,但是她是矛盾的,她既希望我能如愿,又希望我能安心做我的保林。
青园出来,将丫头叫来,“都是死人吗?来人都不会通传一声,往日就看你们只会偷奸耍滑,不理你们,越性了不得了,别说指望你们多干,就是自己分内的事也眼见的疏忽了。一个个的都别狂,等保林好些了,回了话,都打了撵出去,大家省心。”
小丫头们一个个慌了神,忙赶着下跪磕头,“青姐姐,饶了我们吧!”
青园冷“哼”了一声,打发他们赶紧去门口守着,再不经心,决不轻饶。
尚云清坐在床边,执起我滚烫发热的手,轻唤:“轻尘”刚才那头好似咆哮奔跑的狮子,瞬间温顺了起来。我吃力地缓慢地张开双眼,看清眼前人的面孔,一串眼泪从眼角滑落,惨白的双唇动了动,却没有发出声音。
“轻尘,我带你离开好吗?”尚云清鼓了很久的勇气才开口。他握着我的手,一瞬不瞬地望着我的眼睛,他害怕我摇头或是闭上眼睛,因为那都将是宣告他的死刑。他承认他是紧张的,不知道是谁在出汗,我的手在往下滑,他下意识的用力握紧,像是握住一棵救命稻草。
我泪如雨下,片刻,我用尽全身力气点了点头。
尚云清笑了起来,夺眶而出的泪水,让他自己都惊讶自己居然也会流泪。他庆幸我没有因为蔡攸的罪行而殃及他、排斥他。我现在仍然愿意跟他一起走,这对他来说比什么都重要。
的确,刚刚听到荷风的话,他动摇了,怀疑了,他不确定我是不是还愿意和他在一起,而我那一点头,让他觉得他得到了全世界。曾经他执着的那些东西都比不上我一个微笑,一个点头来的幸福。
看着喜极而泣的尚云清,我久病失色的脸上绽放了一个欣慰的笑容。我们约定等我身体好一些,就离开。
天气逐渐转寒,眼下已是十月,秋天的气候最是舒服,让人觉得神清气爽。经过几个月的调理我的身体已经痊愈。赵桓大喜,不仅赏了医治的御医,连整个倚翠轩的宫女太监人人都有赏。倚翠轩上下,人人喜气洋洋,都说太子爷真是宠爱保林,保林得宠,咱们这些当奴才的也跟着吃香。
枫叶渐红,银杏叶子金黄的撒了一地,整个东宫瞬间换了新装,只有倚翠轩后的潇湘依旧不合群的郁郁葱葱。青园陪着我出来透气,这正合我意,在屋子里憋闷了几个月,整个人都觉得懒洋洋的没有精神。难得天气这样清爽,出来清凉清凉也不错。
想着也有些日子没有荡秋千了,就转道来到东篱园,老远的看见一个身影闪走了。
青园嗔怪“也不知是哪个宫的,这么没规没矩的,看见保林也不知道请安,跑什么?”
“算了,兴许是走得急,没看见。”我说。
这个季节来东篱园还真是来对了,满园的秋菊开得正艳,黄橙橙的,远远的看去就似一块金黄的地毯铺在地上。我和青园赏了一会菊花就坐在秋千上休息。青园一下一下的推着秋千。凉风习习,我微仰着头,让风吹在脸上,青园渐渐加重力气,秋千越荡越高。忽然,一侧的绳子断裂,秋千瞬间失去了平衡,我“啊”的一声,顺势从秋千上跌了下来,眼看就要栽在一块石头上。青园眼疾手快,几步跨过来抱住我,我整个人不偏不倚地砸在了青园身上。我似乎听见丝绸撕裂的声音,回头看青园疼得咧着嘴,眉头深锁,额头上冷汗涔涔。我赶紧起身将青园扶起来,一看大腿处鲜红的血浸红了一大片。青园一手捂着伤口还不忘问我有没有伤到,我眼泛泪光。她抓起我的手问我疼不疼?我摇头,我的手只是有一点擦伤。
“你自己都伤成这样了,还问我疼不疼。”我说。
“奴婢皮糙肉厚的不要紧,保林千金贵体,怎可有损伤。”青园忍痛说。
“好了,别说了,我扶你回去,你的伤得赶紧包扎一下。”我扶她站起来。
“等等,保林,你看那绳子。”青园提醒。
我捡起断掉的绳子一看,断痕有一多半整整齐齐,明显是用刀割过的。再看那石头,锋利尖锐的一头向上,石头周围的土像是刚翻新过,显然是有人故意将石头埋在这的。
“啊!是刚才那个小蹄子”青园恍然大悟,“一定是她,我一定要把她找出来,问问她究竟为什么要伤害保林?保林素日里待这些奴才都是和蔼有礼的,从不与人结怨,想来这也不是她自己的主张,定是受人指使了。保林应该回禀太子爷,找出幕后主使,此人用心如此歹毒,若不严惩,日后还指不定想出什么毒计呢!”青园捂着伤口,歪斜地站着,眼里满是愤怒。
“只怕到时候又是一场腥风血雨,冤冤相报何时了,还是息事宁人吧!想来也怪我们自己粗心大意,才让人有可乘之机,以后我们多多提防就是了。”青园对我的反应很是惊讶,虽然心有不甘,但是见我态度坚定,也不好说什么。我扶着她一瘸一拐的回了倚翠轩。我心想,若是以前我也能学会息事宁人,也就不会弄成现在这副家破人亡的模样。
赵桓得知我在东篱园摔了跤,赶忙过来看望,尚云清也尾随前来。
“怎么这么不小心?荡秋千也能摔下来。”赵桓看着我手上的纱布。
“是秋千的绳子莫名其妙的断了”青园抢着说,我看了她一眼,她立刻噤了声。
“绳子好端端的怎么断了?”赵桓用怀疑的口气说。
“可能是因为长年累月风吹雨淋的,绳子糟了。”我解释道。赵桓点点头,算是相信了,青园嘟着嘴,一脸的不高兴。
“回头我叫人去修”又转头对青园说:“你这次护主有功,就赏你上好的金疮药,回头叫福顺送过来。”青园上前谢恩。
趁着赵桓和青园说话的空当,我看着尚云清,他蹙着眉头,我能看出他的担心,只好微笑着摇摇头,示意他我没有大碍。
“这几天东宫祸事连连,难道是冲撞了哪路神仙?”赵桓随口说道。
“祸事连连?”我做疑问状。
“是杜将军的夫人病逝了。”尚云清说。
“裴郁馥?”我忽然想到那日她那个又是幽怨又是愤怒的眼神,陷入了沉思,没有注意听赵桓说话,他大概是在说裴郁馥一直无所出,所以忧郁成疾。
“保林这一病又是数日,如今可总算是见好了。”青园说着盛了一碗人参鸡汤,送到我面前。自从上次在东篱园发生意外,本来见好的身体,因为惊吓又急转直下。
我接过汤,呷了一口。这几个月,补汤,汤药轮番喝,早就喝不下去了。但是赵桓有旨,说我身体刚刚见好,不能怠慢,要是病情再恶化,整个倚翠轩上下都要跟着遭殃,我不想青园为难,只好勉强喝一点。但是我心里清楚,真正让我痊愈的根本不是这些汤药、补汤,而是那个约定。
“保林身体刚好,不能吹风,以免着凉。”青园一边关窗子一边说:“院子里的木芙蓉已经零星的开了,再过几日才开的旺盛,到时保林身子也全好了,刚好可以赏赏。”
我被青园说的心动,歪着头从还未关好的窗子的缝隙向外看,没看见木芙蓉,却看见宫里的几个太监宫女聚在一起,窃窃私语,说得兴起。
“去问问,他们在说什么?”我说。
过了一会,青园进来,一脸的局促不安。我疑问地看着她。青园支支吾吾地半天才说:“保林,宫里传来消息,燕妃娘娘薨逝了。”
我一惊,手里的碗没端稳,一碗汤都撒在身上。青园慌忙跑过来,接过碗,又赶紧擦拭。“保林有没有烫着”青园关切地问。
“好好的人,怎么就......”我颤抖着声音,这一切让人难以置信。荷风圣眷正浓,好端端的怎么就死了呢!
“听当差的宫女说是吃坏了东西。”青园道。
“吃坏了东西?”青园点头“你派人去打听一下,看看燕妃娘娘究竟是吃了什么东西。”
派去打探的人回来说:“昨天童太傅进献了几箱螃蟹,皇上看燕妃娘娘甚是喜欢,就多赏了些。听燕妃娘娘宫里的宫女说,燕妃娘娘晚膳只是吃了几只螃蟹。就寝时还好好的,今儿个一早,宫女左喊也不应,右喊也不应,进去一看,整个人口吐白沫,面目狰狞,伸手一摸,人已经凉了。”就几只螃蟹竟然要了荷风的命,真是太不可思议了。
“御医怎么说?”我问。
“御医说:‘燕妃娘娘素日里就脾胃虚寒,又赶上信期,再加上吃的螃蟹过多,才会毙命’。”
荷风意外死亡,皇上悲痛万分,下令按照贵妃的制度厚葬,帝王的恩宠不过是在于赏了多少东西,封了多高的品位。荷风死后没多久,皇上便从悲痛中苏醒,继续寻欢作乐,夜夜笙歌,继续着纸醉金迷、奢华糜烂的生活。
这日,众人依例向太子妃请安。平日里请完安,大家不过是闲聊几句,便各自回宫。今天请完安,太子妃并没有让大家散去的意思。
她正襟危坐,少了平日的平易随和,多了几分端庄严肃。
“近日,宫里发生了许多事情,燕妃娘娘无端薨逝,事情还未查清楚,昨日,崔贵妃又不幸滑胎。”太子妃语出惊人,众人面面相觑,只有宋良娣一脸的无所谓,悠哉悠哉地爱抚着猫,那只黑绒碧眼的波斯猫乖顺地缱绻在她怀里。
太子妃继续说:“这几日,皇后娘娘已经是焦头烂额,却还不忘东宫。特意召我入宫,叮嘱诸事,只是不希望东宫再出现什么乱子。我只想提醒大家一句,我们姐妹都是伺候太子爷的人,理应同心同德,共同侍候好太子爷,为皇家绵延子嗣。切不可因为一己私欲,做出什么有伤德行的事情来,一来让太子爷忧心,二来有损自己清誉。”
众人不约而同恭恭敬敬地道了个“是”。
从太子妃宫里出来,和青园说着崔贵妃的事,又想起尚云清曾经说过宫里向来就是是非之地,不是你不想就可以独善其身的,那个时候还觉得他是危言耸听,现在想想确实是有理。
“哟,听说顾保林前几日从秋千上摔了下来,旧病加新伤,不知顾保林的身体吃不吃得消啊!”宋良娣虚情假意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我上前请安道:“有劳良娣惦记,已无大碍。”
“顾保林得好生养着,养好了身体才能为太子爷绵延子嗣啊!”
“有人居心叵测想害我们保林,好在老天有眼。”青园故意说,宋良娣却一脸淡然,青园继续说:“上天待我们保林不薄,生儿育女想来也是迟早的事,不像有人蛇蝎心肠,上天就让她生不出孩子当报应。”
人人都知道,宋良娣嫁给赵桓多年,却始终不孕。这话一下激怒了宋良娣,她刚要发飙,她身后的侍婢沁儿怀里的波斯猫挣脱了,正好掉在宋良娣脚下,吓了她一跳,她一脚将猫踢得老远,墙角的猫悲痛的“喵”了一声。
“奴婢该死,奴婢该死”沁儿吓得脸色惨白,“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不住地求饶。
“你这个蠢货”宋良娣说着,在沁儿脸上狠狠地掐了一把,沁儿惨白的脸上,顿时印出个血印子,沁儿捂着脸还连连地求饶。
“连个畜生都看不好,留你有什么用?来人给我拖下去。”宋良娣气急败坏地说。
我和青园惊得目瞪口呆,看来宋良娣是将火都撒在沁儿身上了。这一去怕是凶多吉少了。
“奴才不中用,换了就是,良娣何必如此生气。”沁儿一见有人为她求情,立马拉住我的衣裙,求我救她。
“哼!”宋良娣一脚把沁儿踹倒在地“她是我的奴才,我想怎么办,看我高兴。”
“良娣若是觉得奴才用着不顺手,不如赏了妹妹。”宋良娣一听她不要的人我却抢着要,她是绝对不会放弃这个可以踩在我头上的机会的,于是,嘴角一挑,讥讽道:“我身边也不缺这种没用的蠢材,你若当宝,我又怎么能驳了你的面儿呢?”
“多谢良娣。”我说,宋良娣心满意足地走了。
倚翠轩
我正在房里练字,写的是唐代李翱的《赠药山高僧惟俨》“练得身形似鹤形,千株松下两函经。我来问道无余话,云在青天水在瓶。”细细品味,觉得最后一句写的绝妙,在天为云,在瓶为水,做人就应该这般淡泊高远、随遇而安。
青园端了一杯普洱给我,茶香袅袅,醇厚回甘。
“保林留下沁儿做什么?”青园问。
“刚才我刚一开口,她就忙不迭的靠到我这边来,难保她以后不会对我倒戈相向,就留着做个粗使丫头吧!”我说。
“保林既然这么不放心,又何苦留下她?”青园不解。
“我留下她,是为了救她的命,毕竟是因为我们,宋良娣才会迁怒于她。”我喝了一口茶道。
“我刚一试探,她就慌了手脚,可见心里有鬼。”青园说。
“你还说,我早就说过要息事宁人,你却偏偏去招惹她。”我微嗔道。
“我只是想找出真凶,为保林出口气。”青园委屈地说。
“你以为就单凭那些绳子和石头就能证明是宋良娣所为?话说回来,就算证明她有罪,凭太子对她的宠爱和她姑丈在朝中的势力,我们也奈何不了她,你这么做只是公然与她树敌,惹祸上身。”
青园低头不语,我见她委屈,遂安慰她。
“好了,我也知道你是为我好,只不过有些事情如果没有十足的胜算,还是应该韬光养晦,不能操之过急。”
“那保林有什么打算?”
我思量片刻,提笔写了个“忍”字,百忍成金。
次日,我起床后迟迟不见青园,便差人去叫。过了半晌忽然听见院子里一阵惨叫“啊,死人了,死人了。”
青园就这样死了,青园一走我顿时感觉像是被抽空了,整个人如同行尸走肉一般。
青园死时脸色铁青、嘴唇紫红,太医诊断说是中毒身亡。这是一种慢性毒,中毒者起初会身体虚弱,然后逐日加重,直至身亡。怪不得青园这几日看起来没精打采的。太医仔细检查过以后断定是前几日的伤口中毒了,如此说来就是那块石头上被涂了毒药,真是处心积虑,步步为营。想来幕后的真凶不光是要害我摔跤这么简单,而是要置我于死地啊!我不敢仔细想,这深宫的人,个个都是蛇蝎心肠,绵里藏针。纵使我根本无心荣宠,仍旧招来这样的祸端,真是避之不及。我不能继续待在这了,我要离开,必须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