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是无晴却有晴》莫须黢夜无名

5、劫后余生

　　醒亚的伤口被笑侬用毛巾和手绢粗陋地包扎了一下。他这会看上去比刚才更虚弱了。笑侬急得每说一句话都像是把心脏提到嗓子眼又重新吞回到腔子里去似的。她又问醒亚到底为什么会受伤。稍一冷静、她已不相信和有妇之夫争风吃醋的鬼话。醒亚只是摇摇头说：“你不要知道那么多，会连累你的。”笑侬实在觉得熬不下去了，她一甩手：“我这就叫人送你去医院！”醒亚又吃力地拉住她：“别告诉人，连你也会有危险。”笑侬都快哭出来了，她问：“你到底有多少事瞒着我？”醒亚还是那句话：“你别问了。”笑侬跳脚道：“你什么都不要跟我讲，那你到这来找我做乜啊！”这次醒亚没有回答她，他真的晕过去了。
　　笑侬去敲素卿她们的房门，这俩丫头还以为是舍监来申饬了，蔫头耷脑地来开门，一看是笑侬都舒了口气。琪美拍着胸脯道：“小姐你莫来吓人啦~”笑侬神秘而严肃地关上门说：“我要你们起誓，对我马上要说的事保密，否则不得好死！”“痴线啊！”琪美挥挥手表示太荒谬。笑侬坚持道：“你们快点起誓！我还要你们帮忙呢！”不消说，两个女生都起了誓尾随笑侬去了她的房间。她们太好奇了。
　　但血淋淋的醒亚并不令人惊喜。俩人都吓坏了，呆呆木木地发不出声。笑侬只好编瞎话：“他从窗台爬上来，对我胡言乱语、动手动脚的。我一急就捅了他一刀。”“哎呀，你把他杀死了呀！”琪美惊叫起来，笑侬赶紧掩住她的嘴巴。琪美只得低低地叫：“要我帮你毁尸灭迹，我可不干的噶！”说着就要往门口逃，谁知醒亚换下来的衬衫就堆在门边的凳子上，上面突兀的一滩红惊得她又退到床边。
　　笑侬被琪美的一惊一乍搞得很无奈：“他还没死呢~不过再挨上一会也难说了。”琪美六神无主地看看笑侬又看看素卿：“那怎么办？我找舍监上来处理！”笑侬忙拦住她道：“唔得嘎！要让学校知道他干出这种事一定会踢他出学校的！”素卿说：“明天就毕业礼啦，他不出校门也得出罗。”笑侬急道：“你以为学校会让他毕业？你有没有想过他的前途吖？你有没有想过我？这事要是被其他人知道了我以后还要不要见人啦？”
　　素卿她们听她如此说都有点动容。笑侬见状赶紧招呼：“你们来帮我把他送到医院啊，快呀！”素卿她们无法，只得帮笑侬把醒亚从床上挪下来，再套上件女孩子的长裙。三个女生又是架又是扛地好容易瞒着舍监把醒亚弄出了宿舍，又把他放倒在一辆黄包车上，笑侬便护着他往新界赶。她记得班主任有个哥哥住那，是个外科医生、思想很进步、也乐于帮学生的忙。笑侬想着事到如今只能见人讲人话、见鬼讲鬼话了。
　　醒亚再睁开眼睛时天已泛白。他发现自己躺在一张简易行军床上，笑侬坐在旁边的椅子上正困得左右乱晃。醒亚轻轻推了推她，她很快地睁开眼睛、紧张地往醒亚看过来、随即脸上浮起欣慰的笑意。只是这笑容还未酝酿成熟，醒亚已急着询问自己是怎么来医院的，他的事都有谁知道。笑侬告诉他她和琪美、素卿几个有多辛苦才把他弄出校门，又说怎么想起了班主任的这个医生哥哥，而且跟他撒谎说自己被酒吧撞见的混混调戏、醒亚是为了保护自己才受的伤。她求医生帮忙保密，不然醒亚和她毕业都成问题。现在这间病房是个简易的诊疗室，专门收治夜间病人时用的。笑侬告诉醒亚所幸弹片嵌得不深、手术并不复杂，否则只能把他移送正规医院。
　　醒亚并不很放心自己劫后余生的这份幸运，他烦躁地说：“琪美那个大嘴巴，被她知道了哪有不乱传的，你怎么也没脑子了。”笑侬气急反笑道：“你~~没有她们你这会早死了！我没脑子就莫来找我啊！”她本想着醒亚醒来一定会感激她的救命之恩，兴许还会夸赞她机变、有急智，自己这回在他面前算是大大地露了脸，没想到得来的却是“大嘴巴，没脑子”！醒亚听她声音都变了、眼睛里也有隐隐的泪光，便失悔自己说话太唐突。他温婉地劝道：“是我的不对，还差点连累了你。你现在赶紧回学校，免得有人怀疑。到了那对谁也别再说起这件事。素卿她们要问，你就按你之前编的讲。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我早晚总告诉你。”笑侬撇撇嘴：“要你啰嗦！你的秘密就烂你肚子里，我才不稀罕听！”说着变赌气出了病房。不过到底不放心，又去医生那问了一回，知道已无大碍了，这才从半是诊所半是住家的砖瓦小楼出来，叫了辆洋车往书院赶。
　　素卿和琪美自笑侬走后忐忑了一晚、都担心醒亚死了可怎么办。眼看过会就得去礼堂行礼了，琪美忍不住又去推笑侬的门，笑侬已经赶了回来，正在换学生服。琪美忙招呼素卿一起过来，门一关上就急冲冲地问：“嚸樣？死着了没？”“你咁想他死乜？他死着了你有乜好噢？”“就是怕他死着才着急问你呀！”“还好罗，医生说他失血过多输了几升血，死不了的~”笑侬把已走得面目模糊的布鞋一脚踢下来、回头去找刷好的皮鞋，边捯饬边故作轻松地谈醒亚的生死，口气淡得就像在说猪肉多少钱一斤一般。
　　素卿忍不住感叹：“你可真够狠的呀！捅得他进医院啊！怎么说也是你的男朋友来的哦。”笑侬正怕她们管不住嘴生出是非，便半真半假地威吓：“那你们现在知道我的狠了，以后可千万别出卖我！”说完便拎起脸盆出门去打水。琪美趁机向素卿一吐舌头：“听到没呀，小心把昨晚的事说出去，笑侬嫁不了人、找你算账啊！”素卿道：“你还是担心你自己吧！”琪美一想也对，便觉得嘴短了半截，说话都要闪舌头。
　　笑侬倒不理会一向口无遮拦的琪美忽然变得吞吞吐吐了，她只急着要散学后去探望醒亚。他们的班主任已经从医生哥哥那知道了醒亚的消息。还好醒亚和笑侬在班主任眼里一直是品学兼优的好学生，他俩谈朋友她不光知道还很支持，所以不管笑侬说的是真是假，她从心底还是很维护这两个学生。笑侬来向她替醒亚请假并代拿文凭时，这位班主任也没为难她。
　　笑侬拿了毕业纸又往新界跑，不过等她到那时醒亚早已经走了，问医生也说不清他到底去了哪。她又去醒亚家里找。他家里人很惊奇：“说要住到宿舍关门才回来，怎么你在学校没见着他？”笑侬只得又替醒亚圆道：“肯定又是和梁丽她们打网球去了，我因为要帮班主任整理年级的档案，散学后也没跟他一块走。”醒亚的家人便若有所悟地互相打眼色、骂醒亚毛头小子不会照顾女友，又留笑侬坐下吃茶。笑侬忙推辞了出来。她捏着装毕业纸的口袋、怔怔地站在街边。路上人来人往，却觅不见她期盼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