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是无晴却有晴》莫须黢夜无名

3、该来的还是来了

　　一听这话，笑侬只觉得脑子一空、耳朵嗡嗡作响。虽然她强作镇定，但沮丧和痛楚还是一瞬就爬上了脸。后面赶来的纪晓男也听见了，他匆匆上前拽了醒亚一把。醒亚略有点慌乱地趔趄了一下，仍是挑衅地盯着笑侬的后脑勺。
　　笑侬把心里的血印子狠狠一擦、愤然转身道：“你最近怎么回事？时常翘课不说，学生会组织的救亡活动也从不见你参加，还时常拿些言语讥诮爱国的同学。你以前不是很积极的吗？现在北方的局势一天紧张过一天，你倒没事人一样地越来越只顾着玩了！”
　　醒亚又摆出那幅吊儿郎当的架势，把眼睛往笑侬头上一眺，爱看不看地瞥着对方说：“那又怎样？北方再怎么战火连连、就算天塌下来也不关我的事。”
　　“唇亡齿寒，这你都不明白！”笑侬不由自主地往前跨了一步、一颗心气愤得都快从胸腔子里蹦出来，邹素卿也被她激动地撂在了身后。纪晓男一看势头不对，忙扶着邹素卿往后又退了一步，仿佛跳出了火力圈。
　　醒亚有点不忍心看笑侬气得发白的脸，但他激励自己：“男子汉大丈夫，拿得起就放得下！”于是撇撇嘴道：“点解不知，成语来的嘛。”
　　笑侬简直不相信这还是以前和自己大谈救国的醒亚，她忍不住伸手往醒亚胸前狠狠一点道：“你可也是中国人啊！”她今天穿湖绿色嵌黑点的缎子衬衫、下身一条玄色灯笼裤，腰间盈盈地一掐、身姿一动越显袅娜。
　　醒亚瞧在眼里、嘴上仍不示弱：“你不会真以为贴几张标语就是救国了吧？你也不用跟我义愤填膺，真要报国，你北上抗日啊，去参加“伤兵之友”啊！”
　　笑侬被他戳中痛处，一时语塞，醒亚更是得理不饶人：“我知~这你都不会干的吧？那你就别这么多事罗~”他笑嘻嘻地凑到她面前，好让她看清他脸上的揶揄。
　　笑侬已没了刚才的气势，只好侧过脸来把蓬松的卷发往耳朵后面掖掖来掩饰自己的尴尬，随后她一扭身、拉着已经惊呆的素卿气昂昂地往山下冲。
　　这回醒亚并没有再追，他一瞬不瞬地盯着，把这倔强的背影深深地刻在了脑海里。纪晓男也不错眼地瞅着远去的笑侬，忍不住凑到醒亚身边半是奚落半是担心道：“你这衰仔吖，追求别人时就开口抗战，闭口救国......”醒亚挑挑眉，对纪晓男的言下之意不置可否。
　　笑侬拉着素卿一口气冲回学校后就一头扎在床上不愿起来了。她只觉得太伤心、伤心得浑身酸痛，又太憋闷、憋闷得缓不过气来。床头的闹钟一秒一秒沙沙地往前走，每走一步笑侬就在心里问一句：“为什么？”不消一会，她已经被这个问题折磨得头昏脑胀。待分针转过一圈后，笑侬嚯地一跃站起来。
　　晚上要在秦小曼家里开毕业派对，醒亚答应过也要去的，笑侬不想放过这个和好机会。在感情面前，倔强如笑侬、也身不由己地一让再让。
　　笑侬往篮球馆里去找，醒亚果然在那练投篮。他轻盈地一跃、随即将一颗球娴熟地灌到篮筐里。笑侬忽然生出一股浓浓的眷恋，她想也许自己真不该那么计较。于是她坐到一旁静静地等，等着醒亚再开口和她讲话。
　　但醒亚仍在不紧不慢地运球、投篮、再运球、再投篮。笑侬感觉到他的视而不见又焦躁起来，冲口而出道：“你还走不走！小曼家的派对已经开始啦！”
　　醒亚头也不回：“那又点样？”“你不去就别应承人呀！”“我没打算过要去喔，不过是顺着你。我今晚还有事。”说完发现笑侬还怔怔地站着又不禁心软道：“你要不去就早点回寝室困咯，不用在这黑着面。”笑侬无话可说，只得独自往外面走。
　　醒亚踌躇了一阵，还是丢掉球追了出来，远远看见笑侬抱着双肩低头默默彳亍着，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他心里矛盾得很，既盼着笑侬生他的气从此不再睬他，又很怕面对这样的事实。他虽然逼着自己要和笑侬做个了断，但他从来都不敢想了断之后的种种，只要这念头一起他就慌乱地把它给掐灭了。
　　但该来的还是来了，笑侬抬起头注视着追到近前的醒亚，平静地说：“我们分手吧。”
　　醒亚木着脸勉强扯出一丝笑容。笑侬两手插在裤袋里，半偏着头不紧不慢地继续说：“你不会没察觉到最近我脾气变差着？对你的态度也越来越坏了？”语带讥诮。她的骄傲又回来了。
　　醒亚酸酸地：“几好吖，我也不希望你扮虚伪嗄。”
　　笑侬不理会他的揶揄，继续把话说下去：“虽然生身父母由不得我们，但结婚对象还是有得选的。”她故意有点夸张地摇晃着脑袋来表示她的不屑。
　　醒亚想，这是把下午他的不端全又照猫画虎地给还回来了，连神情都一样。一念到此，忍不住就要笑。他赶忙低下头掩饰，随后半认真半嘲弄地说：“其实我条件不错呀，就是做不来你要的民族英雄而已。”
　　笑侬很气醒亚这打蛇随棍上的痞气，她愤愤地说：“谁让你当英雄了！我下午跟你吵不是要你抛头颅、洒热血，但你起码有点中国人的良知好不好！”醒亚还是对着她痞痞地微笑。
　　她只得又变回那个冷冷的笑侬，故意闲闲地说教道：“係，世上边个不为自己着想，但自私也该有个限度好呒好。”边讲边像夫子般慢慢踱到醒亚身后，待醒亚转过身来看她，她也原地旋了半个圈对着他疾言厉色地说：“你知唔知你现在像边个？像纪晓男啦！都是遇着事可以牺牲老婆仔的男人来嘎！”
　　笑侬觉得自己的话已说到了极点，她想激怒醒亚好看到他的真，她甚至隐隐地害怕自己的话太直、太损，醒亚要大大地发作一番、说不定会动手打她。但是醒亚却夸张地耸耸肩膀、涎着脸凑近了对笑侬嘻嘻一笑道：“你真太了解我，全中嗄！”
　　笑侬技穷了。她虎着脸瞪了醒亚一眼侧身就走。醒亚盯着她气鼓鼓的腮帮子、颤巍巍的一头卷发终究还是憋不住了。他对着笑侬的背影问：“如果我不是个自私自利的人...你愿意牺牲一切做我张家的媳妇吗？”声音不大但很慎重。
　　笑侬一回头，笑靥如花：“可惜~你就是这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