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夜未央（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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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苟林带来见我。”素淮冷着脸这么说。
于是一个白衣书生打扮的青年男子被墨左面无表情地反拧着左手，脚步踉跄地被扔到了素淮面前。
“哎哟哟，好疼啊！”揉揉摔疼的屁股，白衣书生抬起头，笑眯眯地望着素淮，“小主子。”
看着眼前那张斯文白净的傻脸，素淮郁结板脸，扶额，“招了吧。”
“招？”苟林疑惑地眨巴眨巴眼，盘腿坐正，双手一合，恍然道：“哦！小主子是说咱家王妃的事吧。”
闻言，一直目视前方的墨左瞥了他一眼。
“……”素淮微讶挑眉，静待后文。
“王妃容姿倾城、风华绝代，”摸着下巴，苟林喜滋滋地回忆，赞道：“小主子果然好眼光。”
墨左疑惑地微微皱眉，素淮倒是了然地笑起来，“……你这么称呼他？”
苟林歪歪脑袋，一脸无辜，“不然呢？”
“准了。”忍着笑，素淮扬扬下巴，“起来吧。”
“谢谢小主子。”苟林一溜烟麻利地站起身来，还抽空嘚瑟地飞了墨左一个调戏的秋波。
墨左的脸瞬时黒沉，两道剑眉紧皱，眉心的川字堪比铁画银钩。
“别欺负墨左。”在墨左抽剑翻脸之前，素淮淡淡制止。
双手慵懒惬意地笼在袖子里，弯着眼笑的书生微微颔首，“苟林不敢。”
“行了，说正事。”
苟林抿唇笑了下，唇畔透出一个浅浅的梨涡，才不紧不慢地开口：“宣王被软禁前，我就见过了贤王跟王妃。”
一段不为人所知的插曲，随着苟林轻缓的诉说，慢慢浮现在世人面前。墨左渐渐皱起眉，面色动摇，不断望向素淮的表情，而素淮却只是静静地听，眸中漾起一圈圈烟波。
原来，那个时候，他就什么都知道了。
知道她的身份，她的立场，她的决定。所以才有了这一场对变故不紧不慢的等待。
秦殷真是个傻子。素淮在心里轻轻地叹。
“王妃其实也是人精。”捕捉着素淮神情微不可查的变化，苟林轻轻柔柔地笑，“贤王的脾性，被他摸得清楚。与贤王导的这场肃清的戏，还让贤王以为他还一心都在展欢颜身上，才做出如此牺牲，不然贤王也不会如此配合。”
闻言，素淮抬眼看他。
苟林坦诚地与她对视，目光温柔而肯定，“小主子，他配得上‘王妃’二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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禁宫，天牢。
如果只是尚有嫌疑，堂堂一国丞相，还并不至于沦落到此境遇，萧衍之果然雷厉风行。秦殷环顾四周，牢里空荡荡的，只有重刑犯才会关在这里。不过尚且整洁，虽然光线暗沉，却并不阴森可怖，可见萧衍之还是厚道的。
秦殷撩起衣袍，泰然地坐在床边。
此时，外袍侧腰上的一处污迹，便就显得格外刺目。这是在押卸入狱的途中，被一个孩童扔的泥团印下的。那小男孩的目光凶狠而怨恨，他愣在原地地没有闪躲，被砸了正着。韶严及时驱赶了闹事的孩子，回身查看他是否安好，却见秦殷仍是低着头出神。
其实，秦殷并不生气，反而更认定了他的决定。
他一直认为自己虽不是什么好人，但也不是什么坏人，可没想到百姓对他还是怨恨的。百姓们希望萧衍之带来的，是一个全新的朝代，歌风颂德、纤尘不染，而他，是前朝的污垢，不容留存于世，虽然他对他们并没有什么直接的伤害。
不过，这些他都不在乎。他所在乎的……只有……
思绪猛然停顿，秦殷像是感受到什么，忽然侧脸朝外看去，入目便是那人抱着棉被站在门外，一脸担忧。
“怎么跑到这来了？”秦殷歪着头，好笑地调侃：“我一直以为，这里一般人进不来呢。”
“我怕你冷。”素淮摸出钥匙，打开门钻进去。
“……”秦殷起身接过她手中厚重的棉被，牵着她坐到床边，“这要是被萧衍之知道，估计要气得跳脚了。”
素淮一脸无所谓。
“他不会为难你吧。”想起萧衍之那副小心眼的模样，秦殷还真有点担心。
素淮盯了他半晌，忽然柔柔一笑，“他不敢。”
阴霾许久的天空透出些许阳光，带着淡淡的暖意，安抚着沉寂的大地。禁宫中最黑暗的角落里，小夫妻温暖的轻语断断续续自阴暗之中传出。墨左沉默地抱剑一脸不认同，而苟林则倚着墙轻笑，一副现世安好的散漫。
“走吧，没我们事了。”缓缓站直身，伸手拍拍外袍上的灰尘，苟林招呼墨左一起离开。
墨左未动。
“怎么了？”奇怪地回头，见小家伙仍扭头望着牢房深处，苟林耸肩，了然道：“担心小主子么？”
“……”闻言，墨左习惯性皱眉，却是难得开了金口，“不懂。将军为他，何以至此。”
“啧，明明很好懂啊。”搔搔后脑，苟林顺着他的视线望去，轻笑，“而且，小主子做的一切不都有回应了么。”
“回应？”墨左看向他，仍是不解。
“是啊，远远超过期待的回应。”远处温暖的絮语还在耳畔，苟林望着漆黑的牢门，目光渐柔，就像凝望着一朵开在漆黑阴寒里白洁的花，“以那人的手腕处事，即便时逢乱世，亦或贤王登基，想保住万人之上的高位也并无可能。但如今呢，应该不止一次地动了改朝换代的心思吧，甚至不惜赔上自己，走到如此地步。”
“……”
苟林侧脸问，“你觉得一个人如此执意抹杀自己，是为什么呢？”
沉思片刻，墨左答：“为了隐瞒？或者……保护？”
弯起两道月牙，苟林连连点头，“为了保护某个人。”
想自己那日只是略略提点几句——她金戈铁马、天生将才，本该一身荣光、名留青史，供万人敬仰，你真想她背负污名，在千万将士面前抬不起头？或者，废她一生，只安心留在你身旁做妾？
没想到，那人立刻会意，下决定下得这么决绝彻底。
小主子她，知道实情之后，很开心吧。多少年了，尤其那件事之后，就再没见过她那么喜形于色的模样，那般无可遮掩、无可是好的无措。终于，也能如普通女子那样，得一人呵护，托付终老了么……
苟林须须吐出口郁气，转身迈步离开，步履轻快得仿佛压在心中多年的大石落了地。
心里隐隐约约也明白了什么，墨左追上他，“对了，你为什么对秦殷‘王妃’、‘王妃’地喊不停？”
依旧看着前方，苟林目光柔柔，勾起嘴角笑，“是啊，是为什么呢。”
“他不是个大男人么，何况他是谁的妃子啊？”见对方老神在在地不愿再透露，被隐瞒的墨左心里恼怒，一反常态地不停追问。
“哈哈哈，哪来这么多为什么。”苟林哈哈笑了几声，加快了脚下步伐，“有些事情，你长大了就懂了！”
“不要把我当小孩！我已经不是小孩了！” 墨左大怒，“喂，走这么，是要去哪啊！”
“当然是去守着细软，不然小主子以后带着王妃喝西北风么？”苟林仰面留下一串猖狂的笑声，随后扬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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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汴京离开的那日，天还未亮，淅淅沥沥地下着雨。
城墙下，萧衍之披着黑色的斗篷，只带了近侍，送他们离开。远处，马车边，展欢颜跟秦殷说着什么，韶严站在一侧，看着她落泪的模样，眼带怜惜。而他，又何尝不是。她捂着脸哭个不停，身边的两个大男人就慌了心神、乱了手脚。
素淮远远地看，不置一语。
萧衍之执伞，将她整个罩住，自己淋湿了大半。
雨声洗漱，两人比肩，她不言，他也不语。
半晌，素淮像是回神了一般，偏着头看他，婉如少女娇俏，“没有什么要跟我说的么？”
“要说什么？”萧衍之挑眉，戏谑地笑，“拿了我的俸禄，总是要回来给我卖命的。你以为赖得掉？”
素淮无奈地笑笑，“好吧。”
等远处的离别告一段落，秦殷也上了马车，素淮跟萧衍之才走过去。展欢颜眼眶红红的，揉着眼睛，不断抽泣。韶严温柔地拍着她的肩膀，一心安抚。像是被伤感的氛围影响，萧衍之忽然也有话想对素淮说，却见她看向展欢颜，纤长的眼睫像是纤弱而振翅的蝶，掩去了眸中不知名的情绪。
“素淮……”察觉她直勾勾的视线，展欢颜泪眼盈盈地抬眼。
“我会照顾好他的。”素淮淡淡道。
言下之意，他的事，就不用劳你操心了。
展欢颜愣了愣，随即羞赧一笑，简单地道了声“保重”。韶严与素淮对视一眼，微微颔首，便牵着展欢颜走到了远处了。
得，淡然如她，临别还是吃了口闷醋。
素淮在心里默默郁结了会，便也释怀。但，回想起秦殷看着展欢颜那怜爱的眼神，她也不得不清楚，他或许已经接受了她，接受了他们的感情，但他们两人之间的距离，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本还有话要说，却在得见这般安静的素淮时，只记得心疼她的委屈与隐忍。一句话在心里翻来覆去了许久，萧衍之还是忍不住问：“你后悔吗？就算做这些，他爱的也不是你。”
视线缓缓移到车帘上，所幸，那个人还安生坐在那里，所幸，他们还有走下去的时间。
于是，素淮唇微抿，淡笑着说：“这样挺好，能碰碰他、亲亲他，不会被拒绝。”
作者有话说
第25章 夜未央（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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