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夜未央（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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宰相府的大堂很安静。
秦殷面无表情地站在厅中，冷冷地看着对面负手而立的阴鸷男子。郦夫人蹲在地上，怀里抱着一个衣衫不整、瑟瑟发抖的婢女。管家带着宰相府其他人围在他们身侧，神色警惕地盯着来人。
“秦大人，别来无恙啊。”发色灰白、目光阴鸷的男子仰着下颚，精光内敛的眼里蛰伏着蠢蠢欲动的残暴。
秦殷冷笑一声，“眼下厉王殿下都亲自带兵围了我宰相府，秦某岂能无恙。”
“那可真是遗憾。”被称为厉王的男子勾起嘴角，映着他身后整齐士兵的盔甲透出一股阴沉的戾气，“秦大人当初百般心机将本王贬至边塞，本王还以为秦大人从此过上了舒坦的日子。”
这厉王是战功赫赫的外戚郡王，勇猛善战却淫|邪暴虐，却是宣王母亲一脉，相当得宣王宠信。当初他也是花了好一番心思才将他驱离，没想到借由宣王的大葬，这人又重回了汴京。思及此，秦殷抿紧唇——看来，这正主是来讨债的。
“你想如何？”
“不如何，我能如何。”厉王缓缓活动了下脖颈，发出两下“嘎达”的声响，“只是好多年不见秦大人，甚是挂念。”
余光扫过身后的人，秦殷目光沉而锐利，“厉王如此‘挂念’，秦某可担不起。”
“没想到小小宰相府竟藏了如此多的美女佳人，本王手下士兵各个气血方刚，一时把持不住也是人之常情。”目光一一打量过堂中女子，最后落到秦殷面上，厉王不以为意地笑起来，“不过，再多的世间女子也比不过秦大人的冰肌玉骨、倾城绝色啊。”
闻言，郦夫人面色陡然惨白，有些惊慌失措地向秦殷望去。
本是怀有忧心的管家已经气得浑身发抖——自家大人岂能受如此宵小之徒的污言秽语！
相比之下，秦殷倒是冷静，依旧漠然，“厉王殿下若就此离开，秦某便当方才殿下所言所行没有发生过。不然，贤王殿下追究，殿下你逃不了干系。”
“萧衍之远在千里之外能有什么作为？等他回来，你宰相府早已是本王囊中之物。”厉王走近，随即哈哈大笑起来，“你以为本王是之前的那两个废物么？就算你秦殷今天废在本王手里，萧衍之没有证据，又能耐本王如何？”
“厉王殿下未免狂妄自大了。”秦殷依旧没被激怒，口吻淡淡，“汴京这么大，贤王殿下又怎么会查不清。”
“查清又怎样？本王是郡王！跟他萧衍之平起平坐，他凭什么治得了本王的罪！”过往种种浮现，厉王极轻蔑怨恨地盯着秦殷，“何况，你秦殷满身污秽，本王就算将你就地正法，也有足够的证据证明本王不过是清君侧而已！”
“所以，厉王殿下今天是如何都不打算放过我宰相府了？”
“哈哈哈，秦殷啊秦殷，你是怎么对我的？流放贬黜之恨，我这一身伤跟一头灰白参杂的头发，你以为我会轻易放过你？”狰狞扭曲的恨意凝固在面上，厉王勾起嘴角，伸手撩起秦殷的披散的长发，“当然，如果秦大人愿意陪本王一晚，本王或许能考虑对宰相府网开一面。”
“畜生！”管家脑子里一轰，整个人就不顾一切地扑了过去。
秦殷大惊，“管家！”
眼看厉王身后侍卫的刀将插入管家腹部，一柄刀鞘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狠狠击中那人的刀身，又盘旋飞回，稳稳落入主人手中。那侍卫的手一震，随即酸麻得失去知觉，钢刀咣当一声砸在地上，惊醒众人。
秦殷立刻扶住划伤了侧腹的管家，扭头看向满脸铁青、持刀而立的人。
厉王怔愣片刻，然后玩味地看着素淮，微微笑起来，“这就是传闻中秦相了不得的妾室吧。本王倒要看看，是一个女流之辈厉害，还是本王的精锐之师强悍！”
刀刃在地面划出尖锐刺耳的鸣叫，素淮寒着眼、拖着刀，一步步走到厅正中，将宰相府众人护在身后。单手提起刀鞘，反手一掌，顿时那刀鞘入地三分，生生震碎了地面的砖石，傲然挺立。
“鞘为界，入界者，”声如寒风刺骨，身若嗜血修罗，素淮缓缓抬起头，眸中千里冰封、万军涌动，“斩——！”
厉王身后的士兵如死士一般蜂拥上去，他本人见到这一幕沉醉而扭曲地大笑着，“有趣！有趣！！”
素淮提着刀，一刀一人，刀刀入骨。四周鲜血飞溅，有人不断倒下，她却眼都不眨，只有一道寒光在那里精锐冰冷地明亮着——没有人可以越过她，哪怕一步！
满场混乱，郦夫人将婢女的头按在怀中，不让她听、不让她看，而她自己也紧紧地闭着眼，祈祷这场噩梦尽快过去。宰相府众人知道贸然上前只是添乱，只能护着身后的女子们，时刻戒备，以防漏网之鱼。
秦殷瞪了大眼，一瞬不瞬地盯着素淮的背脊，像是心神意会地融为一体，又像是一种至死不渝的凝望。
擒贼擒王，釜底抽薪。
目光一凛，素淮手握的刀身一震，猛得将众人狠狠逼退，攻其无备地对厉王发起奇袭，瞬间将此人抓入手中。
“后退！”锋利刀架在厉王的脖子上，素淮冷喝。
厉王的士兵见状，均是止步原地，不敢上前。
“笑话，你以为本王会怕死么？”即使刀锋刺痛着皮肤，笃定秦殷不敢拿他如何，厉王令人寒颤地狞笑着，“众将士听令，本王即使是死，也要秦殷、要宰相府所有人陪葬！！”
——这人疯了！素淮一愣。
在厉王有更疯狂的举动前，素淮猛然一掌将厉王震在柱上，旋身夺了一个士兵的刀，霎时穿透厉王的肩甲将他钉在石柱上，以免他碍事。
在场所有的士兵都跟疯了一样地猛扑上来，素淮一柄长刀将他们隔绝在众人之外。这一场一对多的战役对她耗损太大，就算武艺高强，也敌不过对方人多势众。挥舞长刀的素淮依旧面色如常，秦殷却眼睁睁看到些许刀锋惊险得擦过她身侧，下颚不禁绷紧，手在袖中握紧成拳。
就在素淮手手臂出现第一道血痕的时候，秦殷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保护夫人。”
听到声音紧绷低语，管家连忙查看秦殷，却见他双眼瞪大、瞳孔紧缩，立刻扭头大呼：“大家保护夫人！保护夫人——！”
自家夫人负伤前，宰相府众人早已按讷不住，眼下更是热血沸腾地冲上前团团护住素淮。而此时，门口却有源源不断的士兵拿着刀剑涌入进来，厉王残暴尖锐地笑着，“秦殷，本王让你今天死你就得今天死，哈哈哈！”
管家捂着侧腹，忧心不已——厉王这回复仇，摆明要玉石俱焚，凭夫人再怎么神武，宰相府也是在劫难逃啊！刚想劝秦殷趁乱离开，却发现秦殷一颗心全挂在素淮身上，对厉王的叫嚣视而不见，视线只在素淮身上，眼里只有她——就算自己劝了，怕是也劝不走自家大人！
门口轰得涌入了一大批士兵打扮的人，冲进来将所有人团团围住。厉王正要得意，这些人却整齐划一地全部调转刀头，指向中心厉王的士兵。
“弃兵器着不杀！”新入士兵里为首的一人高呵，声如洪钟，生生斩断这一场混战。
被围住的众人均是怔愣在原地，大堂里一时充斥着诡异的安静。
刀身一旋，素淮收回长刀。
背着长剑的墨左从众人身后快步绕出，单膝跪在她身前，双手抱拳，“属下拜见将军！府外厉王士兵一律肃清，四百余人被俘！”
“好。”素淮点头，让墨左起身。
“……将、将军？”管家一愣，第一反应竟是去看秦殷的表情。
秦殷紧紧地抿唇看着素淮的侧脸，目光沉沉，不知在想些什么。
素淮转身，持刀直对厉王，一双黑白分明的眼里杀意流转，压得人喘不过气，“厉王贵为郡王，却趁先王服丧期间，于汴京私自带兵生乱，污蔑中伤朝廷重臣，按律可诛！”
被突生的变故震惊，厉王大受刺激，“你，你是什么个冒牌将军！不过区区一个妾室，居然敢这样放肆！本王是郡王！郡王！按律可诛，笑话！你敢诛我试试！”
身形一闪，刀刃瞬间就架在厉王脖子上，素淮抵着他的脖颈，冷冷逼视，“那就试试。”
冷汗从额角渗出，顺着脸颊滑落，厉王粗重地喘着气，让自己冷静下来，“你以为只有本王一个人想要秦殷的项上人头？你以为，你守得了初一，能守得过十五？”
“此事不该厉王操心。”素淮冷道。
“……！”厉王咬牙，恨恨地瞪着素淮，无论如何都接受不了自己就这么莫名其妙地败在一个女人手上！
两边正僵持着，又有一人带着一批禁卫打扮的士兵入了大厅。
“怎么回事？”领头的人目光正直威严，正是护卫萧衍之出京的韶严。
已呈败势的厉王眼里突然闪过一道精光，随即大呼：“韶将军来得正好！本王发现秦殷私屯精兵图谋不轨、蓄意造反，本欲捉拿，却被这贼人算计，险些灭口！”
闻言，韶严点点头，“绑了。”
厉王大喜过望，转眼却发现禁卫上前，绑得却是自己，连声惊道：“韶将军这是做什么？”
“做什么？”韶严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般重复了遍他的话，随即正色，“方才定归将军不是说得很清楚了么？厉郡王，趁先王服丧期间，于汴京私自带兵生乱，污蔑中伤朝廷重臣，按律可诛。来人，带走！”
扭着脸不可置信地看向素淮，厉王哆嗦了下嘴唇，久久不愿相信，“定归……定归将军……原来你是萧衍之的人，你居然是他的人！”
撤开刀，让人带走厉王，侧身时，素淮看见韶严身后一个书生打扮的人笑眯眯地朝她挥挥手，“……”
等厉王带来的人全部被押送出，韶严才看向秦殷，开口沉声道：“贤王殿下最近得到了些讯息，秦大人恐怕也需要跟我们走一趟了。”
闻言，素淮微微蹙眉，秦殷倒是毫不惊讶地笑起来。
郦夫人见秦殷举步，连忙探身伸手抓住秦殷的衣摆，“大人！！”
秦殷低下头，见她隐有泪意，便温和地笑笑，“放心，大人跟着韶将军去去就回。郦姬在府里要好生照顾大家。”言毕，他看向管家，诚恳道：“好好养伤，府里大事小事还需你多劳心。”
“大人……”管家无措地看着秦殷走远。
走过素淮时，秦殷却是一眼都没有看她，就这么正视前方地走了过去，一刻也没停留。素淮嘴唇微启，他却已然擦身而过。
……诶？
耳畔忽然一静，只有他的脚步声，渐行渐远。素淮愣愣看着秦殷笔挺的背影，似乎是在一片白茫茫中，渐渐消融不见。
管家眼见自家刚逃过大难的主子又被莫名带走，也顾不得怀疑揣测素淮的身份与立场，六神无主地喊了声，“夫人……！”
仍是望着秦殷消失方向的素淮怔怔回神，安抚般地对管家简要吩咐：“协同郦夫人，看护好府里。”
话音刚落，她便取了刀鞘，带着墨左一行人径直出了宰相府。
作者有话说
第24章 夜未央（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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