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守长安（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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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想吃，”坐靠在床上的某人，侧过脸有气无力地直哼哼，软绵绵地调子听得人心都化了,“我疼……”
“乖，吃了就不疼了。”素淮心疼地拧着眉，端着药汤，耐心十足地一勺勺喂他服下，“听话，要吃药才好得快。”
“呜呜，好疼！┭┮﹏┭┮”双手揪着被子咬咬咬，秦殷发出幼猫一样糯糯的呜咽。
看着他胸前露在衣衫外结了疤依旧狰狞的伤口，素淮额渗出一层薄汗，心头一颤一颤地疼，那日他满身是血倒在自己怀里的丧失感仍是余悸未消，“来，喝一小口，就再喝一下口。”
嘟起嘴，秦殷泪汪汪，“……呜呜呜，你强迫我！”
这指责可过大了，素淮有些急，连忙温声否认，“我，我没有啊。真的，为你好，药，喝了好了就不疼了。”
脑袋往被子里埋了埋，秦殷愤愤地嘀咕，“好苦，好涩……好难喝……”
“大夫，不好，”素淮伸手轻轻扯扯他蒙脸的被子，跟他狼狈为奸、一丘之貉地指责别人，“配药，太苦。”
“换大夫！”
“好，换大夫。”
“换方子！”
“好，换方子。”
“不喝药！”
“呃……”素淮有些无奈地不知道该拿他怎么办才好，平常挺顾大局的一人，怎么受了伤生了病，这么幼稚难哄……
半天没声响，秦殷偷偷露出一只眼滴溜溜地瞧她。
素淮叹口气，刚想说话就发现他正在“偷窥”，见她发现，对方立刻嗖一下躲到被子里装鸵鸟。她心里好笑——跟个小孩一样，偏偏她还吃这套，唉！
两个人正大眼瞪小眼地僵持着，忽有婢女来报，“大人，展将军到府探望大人。”
闻言，秦殷立刻正色坐好，整了凌乱的里衣还取了外衣披上，将伤口遮得严严实实，“请她进来。”
“是。”婢女领命而去。
素淮看着他一番举动，默默端着药从床边站起，立在床尾。
展欢颜疾步走入屋内，人还未站定，就听她清脆的声音急急问：“司清，你怎么样了？”
“无碍。”秦殷微笑，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看着这般模样的他，展欢颜有些红了眼，“这回连累你受这么重的伤……”
“小欢，我没事。”秦殷笑着低声安抚。
“……”素淮见他们你来我往的对话，有点抽搐——怎么一到展欢颜面前就这么成熟风度，在她面前却那么难伺候……
“在喝药？”展欢颜见素淮手里的药碗并没有腾起热气，便道：“药要趁热喝，不然会误了药效。”
“……”眉头微微紧了紧，素淮心里有些闷闷，虽知展欢颜是无心之言，但听起来就像她没照顾好秦殷一样。
秦殷见素淮面色变了变，立刻解释道：“正要喝，小欢不就来了么。”
“哦~？”展欢颜接过药碗，回头对着秦殷，鼓着腮假装生气，“这么说是怪我来得不是时候咯？”
“怎么会，对小欢，宰相府一向是欢迎之至的。”说罢，他就朝展欢颜伸手接过碗，预备一饮而尽。
素淮低头看了眼空荡荡的手心，又看了看相谈盛欢的二人，淡淡道：“素淮有事先退下，劳展将军先照顾大人了。”
“好，没问题，你去忙你的，这里安心交给我！”展欢颜没多想，大大咧咧地应了下来。
“……”秦殷端着喝着药，一双眼却是盯着素淮。见她颔了颔首就转身出了门，他心里顿时空荡荡，连药味都没尝出就稀里糊涂喝了一大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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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淮出门透了口气，才拐到院子里隐蔽的角落。确认四周没人后，轻声唤道：“墨左。”
树上瞬时落下一玄衣人，对素淮恭敬地行了礼。那人抬起头，面容略带青涩，一双大眼睛乌黑而明亮，竟是个十六七岁的清隽少年，“将军，属下在。”
素淮定定看了他一会，“别总板着脸，显得凶。”
名叫墨左的少年沉思般地皱了皱眉，然后努力让五官舒展了些。
见他神色愈发不自然，素淮立刻解救他，“不急于一时。”
“是，属下听令。”少年神色顿时严肃，郑重接命。
关心完他，素淮开始说正事，“外面情况如何？”
“目前进京奔丧、仍未离开的共有四位外姓封王。不出将军所料，贤王离京后，这三位封王均跟朝中大臣走动亲密，其中不乏宰相大人以前的势力。”
“好。”素淮沉吟了会，又问：“他们手上兵力多少？”
“约莫七百人。”
“也还算老实。”这四位封王倒没有起篡位的歹心，不过是否一开始就打起秦殷的主意却要打上问号。萧衍之不追究他们兵荒马乱的带百人随行，不等于她不追究，“我们人数有限，不应事发之时立刻暴露。记住，这次的目的，是拖延到韶将军回城接应。”
“属下明白。”
“这几日养精蓄锐，给我好好守住宰相府。”
“是！”墨左低喝。
“回去吧。”见墨左仍站定在原地未动，素淮放柔声音，“怎么了？”
“属下有话不知当说不当说。”
“说。”
“宰相大人的伤口虽深，但不伤及筋骨肺腑，将军随身的是好刃，侧划下去伤口平齐，又得良药，伤口结痂便并无大碍。”
“所以？”素淮淡淡地瞧他。
墨左垂着头，耳廓微红，一声一语铿锵有力颇带愤懑之意，“所以，属下以为宰相大人的伤并没他表现得那般严重！”
看着眼前少年乌黑的发旋，素淮轻笑出声。
“将军？”墨左抬头，疑惑地看着她。
“回去吧。”也不点破明说，素淮只是笑道：“你还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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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回屋时，展欢颜跟秦殷还在聊天。素淮不打扰他们，靠在门外仰面望着天，静静听他们谈笑，忽然就对眼下的日子生出一股心安跟留恋。其实所谓南征北伐、守卫疆土，最后求的归宿，不就是求这一份圆满么？
至少，她现在是。
虽然不知道像她这样的人，这一世是否真能圆满，最后或许会死在疆场他乡，至少，她曾经圆满过。
“哎哎，要是韶严受伤也像司清你这样就好了。”展欢颜忍不住抱怨，她用手指绷起眼角，装韶严的表情，“你别看他平常一张木头脸，没什么表情，其实特别怕苦。”
“哦？”秦殷拖长调子，饶有兴致道：“韶将军会怕苦？这倒是闻所未闻。”
“是啊是啊，说出去别人都不信。”见终于有人可以倾诉，展欢颜唉声叹气，“刀伤都不吭一声的人，我喂个药，居然嫌苦别过脸躲来躲去。每次喂他喝个药，简直比打仗还废心神。”
“哦哦，”秦殷连忙点头附和，“韶将军原来也有这样……童趣的一面啊。”
于是，很多年后，秦殷在家宴请韶严，摆了一桌子苦瓜汇，连茶水都是泡的苦丁。当时，素淮看着他忙前忙后、兴致勃勃地张罗，甚是不解，难道韶严的口味变得如此清淡？再后来，韶严在宴上吃得并无太多表情，而且秦殷却是一脸不信、相当执着地死给他夹菜。素淮突然联想到今日这一出，顿悟，然后一个人默默回房，不可遏制地笑得前仰后合。
“韶严受个伤我已经很担心了，还偏偏不配合治疗，真是愁死人。”展欢颜半是哀怨半是羡慕地看了眼秦殷，嘀咕道：“如若他跟你一样就好了，这么爽利，我该少操多少心呀……”
“小欢，强人所难就不对了。”秦殷笑眯眯地循循善诱，顺带往自己脸上贴贴金，“虽然喝药并不是什么大事，但不是每人都能爽利的。”
展欢颜郁闷地点点头。
见展欢颜居然不反驳而是应下了，秦殷立刻又道：“不过大男人还是不能太娇惯，得多锻炼打磨。否则一日你恰好不在他身旁，这不怕苦而拒绝服药之事走漏出去，恐怕有损韶将军军威，难以服众。”
“啊……”展欢颜将信将疑地听着，其实她自己也不特别怕苦，觉得喝药什么都是小事，太懦弱会被人笑话，所以觉得秦殷说的有几分道理，“司清说的是。”
他就这么诓了展欢颜去对付韶严？门外，素淮闻言失笑。
“素淮？”屋内传出秦殷的声音。
“我去取了些展将军爱吃的零嘴来。”素淮进屋将点心递给满面欢喜的展欢颜，淡淡地解释，“方才听你们聊得投机，就不好打扰。”
秦殷拍拍床边，“坐这儿。”
素淮也不博他的意思，温顺坐到他身边，将另一只手提着的汤婆塞到他被子里，“还疼么？”
秦殷摇摇头，却也不答话。
室内，红红暖暖的火炉，偶尔响起几声噼啪，床边那素雅女子温和的低语关切，不仅隔绝寒冬的冷意，连同人心里的最后一丝丝孤寂跟灰暗也一并蒸发，只剩温馨静好。
气氛正好，展欢颜也不好多叨扰，便端着盘子站起来，笑道：“我还有事就不久留了。”
秦殷微笑着点点头。
素淮预备起身送她，却被秦殷在被里拉住手腕。待展欢颜离开，他立刻扑倒素淮颈窝里蹭来蹭去，跟个耍赖的孩童一样撒娇，“素淮素淮，疼死了我，疼死了！真不是那些装没事的人，是怎么死扛的！”
终于，素淮绷不住，不禁笑出声。
作者有话说
第20章 守长安（一）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