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近》别后思量

3、捉鬼去喽（三）

　　掩埋在萧仲旅心里但他没好问出口的一个问题是：你真的能招魂吗？你真的能见到鬼吗？跟师父走南闯北这些年，察言观色的重要性对于她们这个行当来说实在是怎么形容必要都不为过的。那小子想问的，自然也逃不过她的眼睛。

　　但是，说得出才有鬼咧。她能见到鬼才真是有鬼了。

　　所以问题的答案很简单：凌雨见不到。

　　这话要是让跟在自己身后满腹狐疑并且从来没停止过狐疑的小子听到了，他不得把自己煎皮拆骨，马上拖出司马府。

　　见不到鬼？那你不是进来扯淡的？

　　哎哎哎，办法总比困难多。人家问的是鬼怪的事情，你得说出个所以然呐，这不，看不见也会以为你看得见了。

　　可是，你说的话就必须靠谱，这时候，察言观色这一招并不绝对好使。那钱财到底怎么来？接下来，就是另一门艺术了——把话说在靠谱与不靠谱之间。让人挑不出刺。

　　要长期发展她和好弟弟的关系，当然，不是男女关系，是伙伴关系。她必须得忽悠那小子，让他相信自己的手艺，是充满正当性与合理性的，是极有必要存在的。这次司马府就是一次极好的机会。

　　什么？你说不是那小子不相信，是观众不相信？

　　哼，男主角会相信女主角这种，果然是小言定律。

　　咳咳，她就大概展示一下吧。

　　他手上的剑是名剑，价值不菲，想必家财丰厚；

　　他谈吐之间，显示有较好的素养，想必不是诗书之家家学素养也该是不错；

　　他年纪轻轻武功高强，行事颇有主见，那家中对他定是冀望甚高，估计是长孙或长子；

　　习文练武，那就是大户人家与书香门第都占全了，相较一般富户，凌雨觉得他更像官家子弟；

　　他出现得神秘，没有哪家大户公子是这样跟姑娘私奔的，奔到她身边来了。那么便是家中出了变故了，看他整天一副忧愤交加忧国忧民的样子，也许是父亲官场不顺，牵连至家人。可惜师父并未说出他的真名实姓，否则她打听一下他的身世即可。这也从侧面证明他对自己的来历讳莫如深，轻易不能告知。

　　怎么想想，突然觉得这个弟弟的存在似乎感觉挺危险的呢？她可不想把自己的小命都搭进去。但她有自信，师父虽不是生养她的父母，却绝不会让她陷入危险之中。不管如何，还是不要乱猜，老老实实带着他，让他发挥一下保镖的作用，直到那个两年还是三年之约结束好了。

　　凌雨心里小算盘打得正响，冷不丁有人从后面跟上了拍了拍她的肩膀，她捂着心口惊恐地回头：“干什么呢！”

　　可能是她眼神太过于惊恐，弄得萧仲旅也有些失措：“我是提醒你，莲心阁到了。”

　　凌雨自觉冤枉了人家，于是默不作声便往里面走了。阁中古朴，一条石路曲径通幽，有荷花池碧波荡漾，沿途的路过的司马家仆人应该是得到了管家的吩咐，对他们的出现并没有阻拦，匆匆走过。

　　走到深处，眼前出现了一个院落，黛瓦白墙，清幽淡雅，与司马府堂皇气派的外院装潢截然不同。凌雨心里还在奇怪，有个二十来岁、眉眼清秀的女子从院中走来，微微欠了欠身，见她气质温婉，仪态大方，却面容苍白，神色疲倦，凌雨便猜到她是司马府的少夫人，从前的孟大小姐了。

　　“两位来意我已听相公提过，快请进来。”她浅浅一笑，声音甜糯，莲步轻移，在前边引路，“本该是良辰来招待你们的，可惜她早两日受了惊吓，现下还卧床不起。”

　　“如何？是夜里见了……”凌雨话刚出口，想起那毕竟还是少夫人的妹妹，又把后半截吞了下去。

　　“是。那夜起风，良辰怕我夜里着凉，便取了薄被要给我御寒。她夜里便住在我的卧房旁，过了走廊转角就是。”孟如玉抬袖一指，两人皆顺着那方向看过去。

　　凌雨却东一榔头西一棒子，说话没头没脑：“夫人是江南人氏？”孟如玉略带惊讶，接着又温婉地笑笑：“姑娘好耳力，我的娘家迁来这近阳城也有好些年头了，我这江南口音到底是没全改过来。”

　　凌雨环视四周，有些释然地点头：“怪不得莲心阁的小楼都是江南民居的风格，想必司马少爷为减轻夫人的思乡之情特意修建的。”

　　孟如玉听罢，眼底有一闪即逝的黯然：“是吗？姑娘不说，我倒是没注意。”三人入了偏厅，屏风后有张圆桌，孟如玉与萧仲旅客套了一番，三人才坐下。他们进来了许久，才有一个小丫头匆匆忙忙地奔过来，听了孟如玉的吩咐就下去了，好半晌才端上茶水。孟如玉略带歉意，又笑了笑：“平常对这些小丫头管教不严，让两位见笑了。”

　　凌雨心想：这称的倒是司马夫人，怎么门庭冷落至此，看来管家老伯说他俩相敬如宾是没错，不过这“宾”得换成“冰”吧。心里这么想，嘴巴当然不能像她的黑脸弟弟一样没遮拦：“夫人，除了你和你的丫鬟良辰，还有谁见过鬼吗？”

　　孟如玉摇摇头：“令谦他忙于生意，并不时常在家，恰好……恰好出现的那两夜，都是我独自一人，只有一次良辰路过所以看见了。”

　　萧仲旅想起方才询问府里下人的话，心中也有些意外：莫非这鬼魂当真是她的妹妹孟如意来找她，否则怎会谁也看不到，只出现在了孟如玉的卧房外呢。

　　凌雨心里的猜测却得到了印证，这对夫妻果然感情不太好，她又补了一句：“那，夫人在外有没有什么仇家之类的？”

　　“仇家？不，不，我自从嫁入司马府以后，外出走动也都是回孟府或去善真寺抄经祈福，何况我从小体弱，连出外的机会都不多。仇家，我实在想不起来。”孟如玉苦笑，“你们想必都听过外面的传闻了吧？是不是，说的是我的妹妹？”

　　没想到不需要他俩提起，这位司马夫人这么爽快就说出来了，凌雨还想着自己得多铺垫铺垫，免得唐突。这下倒省事了，她干脆单刀直入：“不用管外面的传闻，夫人，你觉得是你的妹妹吗？”

　　见孟如玉脸色一沉，萧仲旅担心会出纰漏，只好勉为其难地开口：“她……我阿姐就是这样，你别怪她心直口快，她只是想了解真相。”

　　“是，”孟如玉一字一顿，缓慢又坚决，“是我的妹妹。她边哭边说，水很冷，很急，她怎么找也找不到回家的路。”

　　“司马夫人，我并非有意冒犯，但还有别的证据能证明吗？证明她确实是你的妹妹？”凌雨不死心，又追问道。

　　“她抽泣间，又说了些我们姐妹年少时的事情。这些事，除了她，不会再有别的人知道了。”孟如玉别过头，似乎不愿再提，“劳烦姑娘做场法事，让如意安心上路吧。她真的太苦了。”

　　出了莲心阁，萧仲旅又陷入了沉默。

　　凌雨没搭理他，没头没脑又来了一句：“小弟，你相信有鬼吗？”

　　“还要我说几遍，我不信。”萧仲旅没顾得上她的称呼，想把话题绕回去，凌雨又问：“那孟如玉和良辰看到的到底是什么？”

　　萧仲旅一时语塞。是啊，若是没有鬼，那她们看到的会是什么？他突然明白了凌雨话中的深意：“所以你刚刚问孟如玉有没有仇家？既然世上并无鬼怪，自然是有人在装神弄鬼。”

　　“那女鬼出现了两次，两次都只有孟如玉看到。哪个笨蛋寻仇都策划好要装神弄鬼吓唬别人了，却选错日子，专选司马令谦不在家的时候。”凌雨瞪他一眼。

　　萧仲旅气势弱了下来，领兵作战琴棋书画他都在行，怎么这些就输给一个小姑娘，他不服气：“孟如玉毕竟是司马令谦的妻子，这样做也说得通。”

　　凌雨简直痛心疾首：“现在近阳城里除了你大概每个人都知道他俩感情不好吧？你看看莲心阁，一个少夫人，还得亲自跑出来迎接我们，像话吗？”

　　不单是气势，这下萧仲旅连声音都弱了下来：“不是你说莲心阁特意仿江南民居建吗？”

　　“又不是只有孟如玉是江南人氏。”凌雨改用鼻子哼哼表示不满，“你还记不记得管家说的话？先定亲的是司马令谦和孟二小姐。”

　　“司马令谦倾心的是孟二小姐，本来一段美好姻缘，孟二小姐却意外身故，与司马令谦共度终身的确成了自己的姐姐，”萧仲旅越想越投入，“于是孟二小姐化为厉鬼，半夜回来寻仇……”

　　“行行行，你差不多得了，以为写话本故事呢。没有鬼，没！有！鬼！”凌雨特地加重了语气。

　　“有人借孟二小姐之名要对付司马夫人。这人知道孟家两姐妹的闺中私事，还认为孟二小姐的死与她有关。难道是……”萧仲旅停了下来，难以置信地看着凌雨。

　　“你猜对了。走啦走啦，我们去孟府，会会孟老夫人。”凌雨拍拍手，“我倒是好奇，不知孟老夫人对这位装神弄鬼，想逼疯自己妻子的好女婿，是怎么样的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