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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捉鬼去喽(二) ...

  •   这司马府放在京城也不过是中等人家而已,萧仲旅见惯不怪,他更关心的是从凌雨嘴巴里吐出的三个字,自家中剧变,少有东西能让他动容,只是现在真有那么一瞬间他真希望是自己听错了:“你说,我们来干什么?”

      “来捉鬼呀,捉司马府的女鬼,”凌雨从繁花似锦的司马家别院回过神来,早已忘了刚才两人的龃龉,怕他还听不清楚,笑眯眯地补充,“这就是师父替我们接的生意。”

      从前爹带兵出征,不是没有酬神祈愿大胜,皇宫里也从不缺少钦天监主持的求雨祭天仪式,与长乐谈天说地,也不是没听过深宫内院里那些终其一生寂寞死去的女子而遗留下的鬼怪传说。但萧仲旅对鬼神之言总是嗤之以鼻,在他看来,若是真有超出人所控制的力量,那么祈求神灵带兵打仗便可,何须将士披甲上阵埋骨沙场?

      但是眼下,这个身量比他稍矮,一脸活泼笑容的女子竟对他说要去捉鬼?这便是她说的生意?那么自己又是谁?道士吗?当萧仲旅还在消化自己从一个将领到阶下之囚到逃犯再到捉鬼道人的身份转变时,一行人已经走到了司马府的前厅。

      仆人客气地请他们坐下,还交代说稍候便会有人来与他们商谈。见凌雨悠闲地靠在梨木椅上,也不打算解释什么,萧仲旅沉下脸对凌雨说:“我不信鬼神,也不好此道,你,定是混进司马府来坑蒙拐骗的吧?”他自信自己想得不错,又接着道,:“若是无钱,自力更生便可,你这般靠死人来赚钱,真是下作。”

      见他一副正气凛然的模样,凌雨回想起刚刚在茶楼的情景,生怕他待会祸从口出,即使不耐烦也耐着性子道:“瞧你说的,难不成你不知道我师父以招魂捉鬼为生的吗?她老人家行走江湖多年,这金字招牌可是响当当的,你别待会哪壶不开提哪壶,要是把我的生意搞砸了,我跟你没完!”

      她不欲再争,幸亏此时连着前厅的回廊有人慢慢踱步过来,还带着低低的说话声,两个人都适时地闭上了嘴巴。凌雨拉拉萧仲旅,两个人带着情愿不情愿的心情一起迎了上去。

      来人身着一身宽袖广身的蓝色锦袍,如墨长发用玉簪挽起,眉目如雕如琢,高挺的鼻梁下薄唇轻轻扬起笑容,仿佛比春风还要温暖:“我是司马令谦。两位便是芸娘足下高徒?当真年少有为,司马府中的怪事,可就托赖二位了。”

      方才那两个酸儒对于司马少爷的行止形容得倒是不错。面对比她自己还要长得美的男子,也难怪凌雨笑得贼眉鼠眼的,萧仲旅不屑地哼了声:“我……我只是她的弟弟,不是什么芸娘的徒弟。”

      “噢?那是令谦眼拙了。无妨无妨,待司马府的管家与你们说一说前阵子的情况,你们便稍作休息,何时施法,有何需要,尽管吩咐贵祥,他自会安排。”

      他对身边的一个年约六旬,慈眉善目的老者低声吩咐了几句,便微微点头示意,离开了前厅。

      老者躬身目送,而后颤颤巍巍地对两人说:“凌姑娘,凌公子,待老朽先为二位引路至厢房,安顿好了,老朽再与二位说说事情的原委。”

      在偌大的庭院中穿梭前行,他们要落脚的厢房离前厅并不远,管家还好心肠地告诉他们,这是司马府的西厢,往东绕过长廊,便是方才接待他们的司马府少主人司马令谦与夫人的卧房,平日走动需得注意回避。

      凌雨与萧仲旅的卧房紧紧挨着,都在一间清雅别致的小院内。相较凌雨满心欢喜的样子,萧仲旅面容端肃,微微躬身:“我先代姐姐谢过司马公子的盛情,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还望老丈指点一二,我姐姐也好着手准备。

      老者摸着花白胡子,笑得慈祥:“这位小公子真是折煞老朽。”说罢也整整衣襟,语气陡然变得肃穆:“相信二位都知道我家的少夫人原是孟府的大小姐吧?”

      凌雨与萧仲旅都点点头,老者续道:“说来这是司马府与孟府的一段旧事。虽说家丑不可外扬,但此事是万万揭不过去了,原先与我家主人订下婚约的是孟家二小姐,只是婚期在即,不知何故二小姐却在郊游时失足跌入曲江。那时正是雨季,风高浪急,这一落水,哪儿还有……但司马府与孟府世代交好,不愿因为一桩意外生了嫌隙断了姻亲的关系,于是便由两家老爷作主,将孟大小姐嫁了过去。这六年转眼过去,一直也是平安无事,少爷少夫人间亦是相敬如宾,不知为何……”话到此,老者停了下来喘口气,萧仲旅若有所思地接过:“请恕我冒昧,长幼有序,两家订亲为何不是孟大小姐……”

      “小公子此言有理,无需介怀。无甚特殊原因,两家世交,三个孩儿自然是青梅竹马,只不过少夫人身子不好,一年里多半日子都要缠绵病榻,年纪长了也不大见起色,本也想着留在孟老爷身旁承欢膝下。所以孟老爷嫁的是二女儿,如此而已。”

      听了老者的解释,凌雨摸摸下巴:“你们怀疑最近出现在司马府的是孟二小姐?但是据我从前跟随师父捉鬼招魂的经验,鬼魂徘徊人间,除非有所怨恨不得排解,但是孟二小姐是失足落水,与人无尤,又怎会化作怨鬼缠绕至亲?”

      “凌姑娘说的不错。少夫人与妹妹感情甚笃,因亲眼目睹此事日日夜不能寐,身子日渐衰弱。孟夫人生下孟二小姐的时候便难产过世,孟老爷四、五年前出外经商时也不幸遭逢意外,少夫人这几年本来就郁郁寡欢,现下妹妹回来,却是……”老者叹了口气,似乎也不忍再说。

      见凌雨没有再问,萧仲旅与老管家客套几句后,便把他送出了别院。他还没回头,便有人拉着他的袖子硬着往前走。萧仲旅冷冷地甩开,不动声色地说:“我自己会走。”

      “咳咳,我知道,非礼勿动,非礼勿动嘛。有事要拜托你,我们在府里四处逛逛,遇到与你年纪差不多的丫鬟,笑一笑,笑得温柔些。”

      “笑得温柔些作甚?”毫不意外,是冷冰冰干巴巴的语气,一点也不温柔。

      “待会你就知道了。”

      对这女子满脑子稀奇古怪的想法他丝毫不以为奇。也是,杜婶婶与她原是对捉鬼的师徒,他的爹娘,把他交托到一个阴阳术士手上,他大概无法遇到更稀奇古怪的事了。

      萧仲旅不情愿地跟着,被凌雨硬是撺掇,原先一本正经面容严肃的人挤出几分不太由衷的笑意,两人就顺利地把路上遇到的大丫鬟小丫鬟都问了一遍。直到把厨房里的几个丫头的话也套了过来,还骗回了一顿饱饭后,两人,不,凌雨才心满意足地拉着萧仲旅回到别院。

      初春温煦的暖阳将最后一丝料峭的寒意也融化,透过花架上疏密有致的细缝洒下。凌雨坐在石桌旁,左手托腮,右手手指有节奏地叩动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萧仲旅打量了她一会,淩雨知道再不说话这个人就要给她脸色看了,她慢悠悠地道:“刚才问了这么多人,大家说辞也与那个茶楼书生差不多,无非翻来覆去也是那几句,尖嘴獠牙,白衣长发,夜半来天明去。可是你有没有发现,她们之中,没有一个……”

      她原想等萧仲旅接话,可是那人直勾勾地看着自己,半天没有回应,她只好挠挠头道:“没有一个人亲眼见过孟二小姐,但是他们却都有同一套说辞。司马府夜半定有人四处巡逻值夜,却无一人见到。也就是说,那女鬼只出现在了司马夫人的卧房附近,而且来去匆匆。”

      萧仲旅把寒霜放在石桌上,而后坐下,自从逃出京城后,他日日剑不离身。仿佛听到什么有趣的话,他轻轻嗤笑了一声。

      凌雨微恼,这人的态度真是让人讨厌:“既然只有司马夫人见到了,那么消息来源也只会有一个。不会是司马夫人,她毕竟是大家闺秀,身份之别,不会与下人一道谈些鬼神之事,况且那还是她的妹妹。大户人家夜里都有丫鬟随身服侍,孟府也是富户,司马夫人也许嫁过来时有随嫁丫鬟,那么,与司马夫人一道看到鬼魂的……”

      说到此处,凌雨拍拍桌子:“好,我们就去会会那位丫鬟吧。”她站起身,见萧仲旅还坐在那儿。见他还坐在原地,凌雨偏头看他:“怎么了?”

      萧仲旅沉吟半晌:“我帮你可以,但并不代表我认可你那一套怪力乱神的谬论。”

      凌雨心里暗骂,好像谁逼着你认可似的,表面却像没听到,又拉着他的衣袖,顺手把沉甸甸的寒霜递给他:“走吧。”

      萧仲旅跟在凌雨后边,淡淡地加了句:“我倒认为你要见的应当是司马夫人。毕竟她是亲眼目睹的人,听了她的话,你也好判断些。”

      幸好他加了一句,多多少少也消弭了他们之间的尴尬。虽然他仍时刻防备,也想着随时要逃走,但这个女子没有恶意,他也不需把话说得太绝。

      萧仲旅算了算,从离京那一日到现在,也有三个多月了。梦里翻来覆去是那日血染刑场的情境,一遍一遍,折磨得他不得安睡,仇恨怒火要把他一点点,从里到外从头到脚吞噬。尽管当初一个与他身量相似改换容貌的人替代了自己上了刑场,没有人怀疑当时被杀的并非萧家的大公子,他也相信舅舅,相信景王殿下。但大仇一日未报,他一日不能掉以轻心。

      爹娘的决定有他们的考虑,这个身份现在也能掩藏他的行踪,待事情平淡下去,才能重新筹谋一切。萧仲旅甚至能想起临刑前一夜在天牢里左相的嘴脸:“你恨吗?恨也没有用。”

      对,韩大人说得对。

      仇恨是支撑他走下去的唯一动力,但仇恨也会让他失去理智。仇恨是最无用也有用的情绪。

      不管如今的境遇多么落魄,也总归是活着。

      只要还能活下去,只要不被仇恨击倒,他便有重来一次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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