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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捉鬼去喽 ...

  •   天阴沉沉的,寒风呼呼刮着,让人忍不住又把身上层层叠叠的衣裳又裹紧了几分,似乎这样就能抵御寒意。

      围看的老百姓围了一圈又一圈,只是个个肃立着,大气也不敢出。一切都为了把萧家余孽铲除。开朝以来,从未有将军被如此公开诛杀,什么以正朝纲?什么通敌卖国?荒谬,荒谬!他恨极了这些朝堂之上的权力纷涌斗争。

      他更恨,今日这一场屠杀,他却无能为力。远远端坐台上监斩的官员,模模糊糊不知说了什么,刽子手已举起磨得蹭亮的大刀,只待手起刀落。

      “我萧临,俯仰无愧天地。今日引刀自是一快,却对不住家中妻小,对不住塞外边疆数万军士,对不住我朝百姓……”

      他就这样眼睁睁看着鲜血喷涌而出,此刻就像是一场最荒谬的戏,散场了,做戏的人一个接一个退场,就如他的亲人,一个个倒下。

      爹,娘,妹妹……他终是忍不住,拔了剑冲上前去,他要救下他的家人,他要他们活着。

      有冰冷的湿意蔓延,下一刻他听得有人声:“又做恶梦了?快醒醒。”

      萧仲旅怒极,心中一时无法从梦魇自拔,恨意翻天覆地席卷而来,抬手便想制住那个声音的主人,于是掐住对方的脖子便要使力。

      那人明显力气不是他的对手,嗓子因为喘不上气变得又尖又细:“你有完没完了!想掐死我吗?”

      被一片血红笼罩的梦境渐渐消退,取而代之的是篝火噼里啪啦燃烧的声音,还有一片墨蓝的天空。

      萧仲旅神志慢慢恢复过来,于是松开手。那人猝不及防,差点往他身上倒过去,他掩住眼底厌恶的神色,微微侧身躲了过去,也不管对方是个姑娘,刚刚还差点被他掐死,便由着她倒在地上。

      凌雨自己按着脖子在地上咳了半天,终于把气喘了过来。萧仲旅似乎也感觉到自己所作所为有些不妥,家门教养促使他犹豫了下,要伸出手想扶她起来,只是感受到自己脸上的水珠,又按捺不住,便把欲伸出的手收了回去。

      凌雨看在眼里,气极反笑:“下次我该是用尿泼你。否则这一顿掐不就白挨了?”

      萧仲旅明知她是一番好意,只是句句带刺,何况这好意来自一个与他年纪相当的刁蛮少女,好似侮辱他一般。

      年纪相当。鬼使神差地,他又想起了长乐。眉目间的动人浅笑,还有那温柔娇羞的一句句“萧哥哥,萧哥哥” 。

      不能再想,否则又会如刚刚一般陷入梦魇。萧仲旅掐掐手掌心,想镇定情绪。

      凌雨自是不知他心中的百折千回,也懒得去了解。对她来说,这个人是莫名而来的负累。师父扔下他交给刚刚出师的自己,说甚,照顾三数年即可?更何况她瞧着这个少年就是百般不顺眼,沉默寡言,消极对抗,一副你欠我钱大家欠我钱全世界都欠我钱的模样。师父就像她的娘亲一般,照顾她起居,授她技艺,让她既可以挣钱养活自己,又不用耗费身上的灵力。

      师父几天前交托了几句,便把这丧门星一样的家伙扔下给她,自个跑了。难不成是认识了哪家的风流少爷,不,老爷?虽不知这小子年方几何何处人士,但是看谈吐,啧啧,还有那架势,肯定是什么官家富户出身了。莫不是可以诈几笔?

      当然,凌雨没忘了师父临走前的叮嘱,当时她一脸和蔼慈祥地对自己说:“我与他父母有过约定,他自是不会半路逃走,不过,阿雨啊,你可得好好照看着他。况且你不懂武艺,以后定有用得着他的地方。”哼,就差没在脸上写着“你敢扔下他试试”几个字了。

      见夜深了,凌雨心里又哼哼了几声,想想也不好跟这些大户人家娇生惯养的公子哥儿置气,这样流落在外,估计也是遇到了什么不大好的事情,于是放软了态度:“师父走之前,替我接了桩近阳城内的生意。此处离近阳还有一段距离,需得再行半日,好好歇息,天亮了再出发。”

      生意?萧仲旅对凌雨所知甚少,大概也就是她的名字了。他决定不再去管她口中的生意是何。他记得逃出京城之前,爹娘只来得及嘱托他必须要听那位杜婶婶的话,不可轻举妄动,更不可一味想着报仇。

      活下来,活下来。日日夜夜,他都攥紧了手里的寒霜,咬着牙发誓要把害死爹娘的人千刀万剐,但他更清楚,就凭他一个十六岁的少年,更兼朝廷如今仍在清除萧家势力,萧仲旅恨意再甚,也懂得要韬光养晦,避其锋芒。

      他只余这一身武艺了,只有活下来,才能等到手刃仇人的一日。

      虫鸣唧唧,他行了一日也累了,靠着树干就着柴火,便也睡着了。梦里是十里军营,是漫天风沙,是一同长大的手足,是至亲至爱的爹娘,还有半年前一别,也许今生今世也无法再见的长乐。

      次日,萧仲旅早早醒了过来。从前在军营里,爹也是天未亮就把他叫起身来练武。他想躲懒,硬是被爹爹从帐内打到了练武场。

      他往旁边看了一眼,那无甚教养的凌家姑娘正躺倒在地,随意枕在包袱上,睡得酣甜。凌雨当然也不知道自己正被人腹诽睡姿,她舔舔嘴角,砸吧砸吧,转个头又睡过去了。

      萧仲旅站起身活动活动身子,便提着剑往身后的树林里走,那边有条小溪蜿蜒直下,也是他们昨晚留宿此地时发现的。他抹了抹脸,又随意清洗了口腔。昔日的萧小公子,从前在军营里对这梳洗也诸般要求,如今竟是沦落到这等下场了。

      他不由苦笑,继而凝心静气,抽出寒光凛冽的长剑,心中默念剑招变化,抬手便一劈一刺,一套剑法使下来行云流水,若是爹爹……若是爹爹尚在生,定要夸他大有进境。

      倒未曾伤怀,便有声音将他的思绪打断。“咳咳,早啊,这么有兴致?”凌雨睡眼惺忪,“刀剑无情刀剑无情,壮士先容我梳洗一下。”

      萧仲旅总觉得这个女子天生有气人的本事,而且也不懂稍稍避嫌。非礼勿视,非礼勿视。他收了剑,侧身站到一旁,也不言语。

      凌雨洗了把脸,人醒得爽利,她闷头道:“我虽不清楚你的身世,当然,你也不需告诉我。但孤身在外,还是低调些为好。听师父说,我比你大两岁,以后便姐弟相称,我是凌雨,你,你便是凌云。可好?”

      这是和解的表示了。只是半晌听不见身后的动静,凌雨一大早的也不想动怒,只好心中默念:女子生气老得快。她刚想再开口,只听得身后亦传来闷闷的一声:“阿姐。”

      这声阿姐叫得凌雨眉开眼笑。两人也不多话,便匆匆往近阳赶路。凌雨捱惯了苦日子,这般赶路她自是不怕辛苦,只是万没想到这小子看起来清清秀秀,个头也比她高不了多少,脚程竟是一点也不比她慢。哈哈,天上掉下个好弟弟呀!以后粗重活儿可都有人干,她也有人伺候啦。当然,凌雨也没法知道萧仲旅心里打的是打探消息的主意,自然更不知道萧小公子虽年纪尚浅,也是萧大将军手下的一员猛将,塞外寒往暑来,日行数百里都是常事,就算他是萧家子嗣也不例外。

      于是半天还不到,两人便从凌雨与师父分手的宁安镇,赶到了方圆百里内最为繁华的城镇——近阳城。

      凌雨掂量掂量手中的钱袋,站在城门下半天,周遭的有挑担的货郎、提着菜和米来卖的农人、叫卖小首饰和玩意儿的妇人往来如梭,只有凌雨还站在那儿,脸上的表情意味深长。萧仲旅忍了半天终于忍不住,不耐地道:“不进城吗?”

      凌雨转头冲他甜甜一笑:“要,当然要。”

      萧仲旅轻轻扫了她一眼,继而别过头去,不再看她。凌雨凑近,把萧仲旅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短褐似乎太平民呢,于是一身素色对襟开衫看起来并不比萧仲旅华丽多少的凌雨拉着他直奔城里的布庄,为他置办了一身蓝色的布袍,凌雨又把他细细打量了一番,哎呀小伙子真精神!她心满意足,又拉着萧仲旅,说是要去城里最大的茶楼。

      这一来一回折腾,凌雨并没有解释,萧仲旅也懒得多问。茶楼人多嘴杂,也许能探听些朝廷最新的消息也不一定。两人随意选了张桌子坐下,许是二人打扮,半天也没有小二上前招呼。凌雨自己动手,给两人斟了茶,便捏着瓷杯一口口地啜饮。

      邻座的两个书生看起来是近阳本地人,一边摇着扇子一边慢悠悠地谈天说地。凌雨竖起耳朵听了半天,见那两人说的来来回回都是什么家国大事,萧家倒了,萧家的姻亲、许氏一族势力大大削弱,圣上昏庸不明,听信左相之言便铲除有功之臣,天下向往庙堂的士子读书人们都为之心寒等等等等。

      凌雨听得昏昏欲睡,没留心萧仲旅越来越严峻的神色。她又耐着性子等了半晌,终于等到其中一位身材魁梧的书生突然压低声响:“益吾,汝可曾听闻近日司马家闹鬼之事?”

      另一个矮胖书生义正辞严道:“仲林,子不语怪力乱神。此事休要再提。”
      那个叫益吾的书生又道:“非也非也,读书人关心身边事,怎可与孔夫子之言相提并论。况且吾也并非说必是有鬼。”

      矮胖书生四处张望,侧过身又以更低的声音回道:“在司马家打短工的李婶便住在百花巷我家隔壁。我听闻,从前些日子开始,司马家宅院里便夜夜传来女人的哭声,还时不时有披头散发的女人影子飘过,好几个家仆都信誓旦旦说肯定看到了,还说那女子尖嘴獠牙,伸出一双利爪见人便想咬。”接着又补充了两句,似乎语气里带了可疑的妒忌,“都说那司马家少爷容姿卓绝,风度翩翩,司马家家财雄厚,多年来行善积德,竟也遇上了此等怪事。”

      凌雨本来还听得津津有味,后来越觉得不是那么回事。这到底是鬼呢还是个狐狸精呀?正当她想上前问个究竟时,萧仲旅静静开口,脸上表情无波无澜,口气也平淡至极:“读书人不埋头苦读为国效力,竟整日想着这些鬼怪之谈,又怎怪得了朝廷昏昧?”

      矮胖书生面红耳赤,想了半天又觉得无话可说,于是拂袖便走。

      凌雨一听,简直一个头两个大。你不帮帮你阿姐就算了,你还在这瞎添乱。她忙不迭地向那两个书生道歉:“对不住啊,我们两姐弟刚到这近阳城里来,尤其是我弟弟,他乡下人,不懂规矩。见谅见谅。”

      那高个的魁梧书生站起来,向他们作了个揖,便想去结账。凌雨匆忙拦住他:“那司马府半夜出现的女子,你们可知道是谁吗?”他犹豫了片刻才回答:“并非我亲眼所见,我也不敢确定。但市井传闻都说,是司马家的少夫人孟氏的妹妹,闺名如意。”

      见那两人匆匆离去,萧仲旅还是一副老僧入定的样子,仿佛谁说什么他也不为所动:“你为何对司马府这么有兴趣?”

      凌雨想起他刚才莫名其妙的举动,没好气地回答:“说了你也不懂。”

      萧仲旅也不再问。于是凌雨喝了一肚子水,又积了一肚子火,才往自己要去的地方赶路。

      在路上七拐八拐,又问了几个路人,凌雨在一座颇为气派的大宅门前停了下来,一路上默默无语的萧仲旅这才注意到,他们竟然来了司马府。凌雨敲了敲门上的铁环,紧接着便有人出来与她低声说了几句,那人恭恭敬敬地推开门,要请他们两人进去。

      萧仲旅疑窦丛生,只得一边跟上脚步一边问:“我们到底来司马府做什么?”

      凌雨四处张望,不由得对司马府里纵横捭阖的庭院园林又惊又羡,半晌才回答:“来捉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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