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朝如烟 断清歌》景辞

10、绿叶兮素华

　　舒别绪醒来时，头还有点发晕。

　　想来昨晚，舒别绪不觉有些赧然。

　　本想着既然步轻痕回来了，她这个对府上并不熟悉的人晚上便随着步轻痕回到自己的居所，哪知步轻痕居然直接跪下，说道：“请主上三思。轻痕见府上此时人心浮躁，主子……主子还是……”然后便抿唇再也不开口。

　　从他躲躲闪闪的眼神中舒别绪瞬时知晓他未说完的话是什么，但是，步轻痕不是才回来吗。

　　虽然有些不解，但舒别绪还是听从了步轻痕的意见，重新迈入了容卿阁。

　　而此时容卿也确实才刚刚沐浴完，抬眼便见到满脸神情莫测的舒别绪。

　　“大人见容卿身上好不好闻。”穿着一身薄衫的容卿此时连扣子都未扣好，只是随意披在身上，一脸讨好般的看着舒别绪。

　　似乎是甜醴薄酒的气息，舒别绪不由得点点头：“好闻。”

　　“真的？”容卿的笑还未完全绽放，舒别绪便他身子一歪，软软地倒了下去。

　　然后便看见那双如墨漆的双眸正凝望着自己。

　　哎哎哎。

　　知我者，轻痕也。

　　“大人是否还像往常一样，将卿……公子……”步轻痕欲言又止，只是将视线投向一旁的软塌。

　　舒别绪微微皱眉，这是什么意思。

　　苏绪以前，从来都不找容卿……侍寝吗？那第一天又算是什么？

　　虽然这样疑虑，但是舒别绪本着人生来平等的原则，还是微咳一声：“就放那儿吧。”说罢，指了指内室的床。

　　而现在一夜醒来，与她同室而眠的容卿却已不知去了哪儿。

　　舒别绪对于床边已经放置好的一干洗漱用具和细心放好的衣服更是一阵头大，刚才到底是谁进来的。

　　直到外面传来一声“大人醒了么”之后，舒别绪才开始真正的洗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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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是春意渐染，桃花微红的时节。

　　从容卿阁熟悉整齐出来，准备回到自己居所的舒别绪闭上眼深吸了口气，再慢慢吐出，而后，睁开眼。

　　哎呀呀，雨后的空气真是清新的可以。舒别绪缓缓勾出一个笑意。看这个样子，昨夜应是下了一场雨，虽然已经过了半日光景，铺就小路的石子之间还残留着微凉的湿意，对于穿木屐的舒别绪来说，简直就是微风沉醉、轻纱浮动啊，庭院之间树木扶疏、新抽的嫩叶笼罩着一层动人心魄的碧色，那种杏花微鱼湿轻绡，果然是独独属于她所熟悉江南的啊。

　　未等舒别绪舒完浊气，突然一道温润的男声急促地响起。

　　“让开让开。”

　　舒别绪还未及看清，就被步轻痕往右边一带，再回神时只见得一白衣少年一脸焦虑的匆匆走来。手中却极其重视的怀抱着一块黑乎乎类似于木头的东西，而脸上和白衣上不知为何似乎沾了许多灰，灰一块白一块，头发上和衣服上似乎还带着些许枯枝败叶，模样十分狼狈。

　　而烟熏火燎的他经过舒别绪的时候，似乎根本没见到目瞪口呆的两个人，径直疾步向前走去。

　　舒别绪一头雾水的看着似乎从煤灰里打过滚的少年，这……莫非受到恐怖袭击了？

　　“阮公子一向注重仪表和礼节，今日怎么……”此时，步轻痕十分默契地点出了舒别绪心中的问题。

　　阮公子？

　　她记得第一次在木简上看到他的名字时，不由得想起屈原《九歌》中的一句。

　　——绿叶兮素华。

　　阮素吗？

　　舒别绪慢慢蹙眉，据说他是陈留阮氏和庐江何氏的后代。通六艺，尤善琴。

　　莫非……

　　也许……

　　果然……

　　这么说来……

　　舒别绪终于舒展了眉头，原来是这样啊。她不由得浮起了笑意，古人确实很可爱啊。

　　“自然是有比礼节更重要的事。”舒别绪对步轻痕解释道。步轻痕自是没有多问的好习惯或者说是职业素养，也只是微微点点头。

　　这种似乎一夜之间又回到没穿越以前春雨初歇，独自行走在自家小花园的感觉让舒别绪倍感亲切与喜悦，于是，她当着步轻痕的面，脱下了木屐，赤脚走上了石子小路。

　　“啊。”舒别绪微叹了口气，脸上立刻浮起了即痛苦与喜悦的神色。

　　步轻痕看了眼表情极其复杂的舒别绪，依旧未发一词。

　　府中的石头都是精挑细选的，每一颗都是温润光滑的。走在上面，并不用担心刺伤到脚。

　　舒别绪不经想到李后主那句词：刬袜步香阶，手提金缕鞋。

　　黯月花影，薄雾轻曳。长亭复廊，敛裾而行，不过，有檀郎在一方。

　　呃，以上都没有。

　　哎，谁说没有。

　　此时，蜿蜒小路前的一束修竹下，迎风而立的正是一个天青身影。

　　“听说大人昨晚临幸了容卿？”

　　慕遮开口便是这么一句，舒别绪很是诧异，不由得盯着慕遮看去。

　　此时慕遮微微弯腰，似是在轻嗅舒别绪身上的气味。

　　舒别绪不由得往后一避，瞬时步轻痕也横在了慕遮与舒别绪之间。

　　“慕公子……”步轻痕极其冰冷的声音滑出，舒别绪不由得想穿上手上的木屐。

　　慕遮微微一笑，立直身体：“步侍卫。”

　　被点名的步轻痕同学只是僵硬的点点头。

　　反常，很反常。

　　今天的慕遮极其反常。

　　“尚书府今早来信，说尚书大人明日前来。”

　　舒别绪微微皱眉：“尚书大人？”

　　开什么玩笑，尚书大人有六个呢，谁知道你在说谁。

　　“您的老师——车胤车尚书。”慕遮似乎预料到舒别绪会这么反问，只是嘴角勾出浅浅的弧度，简洁地回答道。

　　“那么，大人若是没有什么吩咐，遮便先退下了。”慕遮颔首，然后，微笑，离去。

　　车胤？

　　回自己居所途中的舒别绪一直在回想这位很是耳熟的仁兄。

　　似乎在哪儿看到过。

　　“囊萤映雪！”舒别绪刚走到门口，被自己突然想到的念头一惊，幸亏被步轻痕一扶，不然差点绊倒在门槛上。

　　车胤自幼聪颖好学，家境贫寒，常无油点灯，夏夜就捕捉萤火虫，用以照明夜读，学识与日俱增。

　　他居然是……苏绪的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