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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三、外婆去世,天赐蛊身 ...

  •   第二天早晨五点半的时候,我准时按照中学里养成的生物钟醒来了,天刚亮。
      一层曦光洒在窗子上,我试着动了一下肢体,躺得久,难免僵硬麻木,但还算听使唤,没大病未愈的酸软无力。我动了动腿脚,才发觉有人正偎着我,传递着温热的触感。
      陆萧就在床那一头,靠着衣柜打盹。
      他睡得浅,我一动,他就醒来了。他看到我醒了,说还早,叫我再睡一会。他昨晚熬了不知多久的夜,居然也没见多疲惫,眼睛依旧亮的很,看着我,带着笑。
      我闭上眼睛装睡,感觉到他起了身,房门响了一声,开了又关上。
      我松了口气,又翻了几个身,无奈学校里养成的作息习惯太牢靠,只好作罢,爬起来准备穿衣服。
      我的目光凝聚在了我的胸口。
      我的脖子上常年挂着的只有外婆给我的玉佩,是块好玉,半个巴掌大小,正阳满绿,温润通透,边沿流云纹装饰,正中却打磨光滑空无一物。现下挂绳和那块玉依旧在我的脖子上,玉佩上却多了些东西。
      一块比玉佩稍大点的木牌,雕刻精美,中间挖出空槽,玉佩正镶在里面。透过玉质隐隐约约可以看到玉佩和木牌镶接处绘着金色,似是文字又似某种图案,我对着光看了半天也看不分明。木牌木质极为坚实,淡黄,隐隐透着清香,对着阳光看去,一丝丝看起来极为华美的金线闪耀着。

      我虽生在贵州,却也知道出产自四川古河床的一种珍宝。色黑而内黄,木质坚硬馨香,金丝耀眼,古有嘉木,得天地机缘,埋于地下四千年,方才成材,这便是金丝楠阴沉木。我把它握在手里,感觉着一阵温润从手心里传来,心中却有点发冷。
      我忽然想起在我很小的时候,我外婆对我说过的话。
      我是16年夏生的人,命格缺火。夏天生人本该命火最为旺盛,然那年气候异常,本该是一年最热的时候,却雨水不止,酷暑全无。夏季大雨本是寻常,但外婆却说,那一阵子墩村一带的雨水出奇古怪,不大,却连绵不绝,还刮着小风,带着一股阴沉沉的土腥气。
      外婆说,那年夏天,三瘟娘娘过境。
      我便是在这样的雨水中生下来的,命格奇特,属阳带阴。外婆说我这样的体质称作天赐蛊身,与蛊虫亲和力最好不过。养蛊人孤贫夭三绝,我是陆家剩下的唯一一根独苗,外婆说本不愿教我养蛊,但我天资实在出众,她便让我且看着。学多少,以后走什么路,全看我的机缘。
      我那时很小,不过四五岁,平常的小孩在这个时候应该懵懵懂懂很难记事,而我自小记忆力却出奇地好,那时候的事,或者更小时候的事,很多都清晰地印在脑海里,每一丝细节都很清楚。如果外婆知道这一点,未必肯对四五岁的我说那些话。不过外婆大概也没有想到,真会有这一天,我的机缘居然是这般来的。

      陆萧作为一个能够在正面斗法中让我外婆甘拜下风的人,我得承认他有本事,能看出我命格,该不是难事。这块金丝楠木牌倒与我一般,木性属阳,又在地下埋藏无数年头,阴气自然聚集,是安镇魂魄的良材。然不知为何我脑中总是回响着半昏迷间听来的那句话,
      魂魄不全。是说我么?
      我又想到四叔——我宁愿捏着鼻子咬着牙叫这比我大不了几岁的小杂毛一声叔,也不愿再去提他的名字。那声无意出口的“老萧”,不知为何,总给我一种心惊肉跳的感觉。我把这块镶玉木牌塞回背心的领口,套上件短袖T恤,心想着待会等四叔回来了,无论如何一定问个清楚,正想到此处,门便吱呀一声开了。
      四叔回来了,不是一个人回来的,还跟着个年轻的警察。
      我倒记得那个警察,那天把我带去见外婆的几个人里就有他,正站在四叔身后,带着几分紧张的神色看着我——此后,警察隐隐成了我最恨的生物,之后这辈子,无论什么事故,我都再没有找过警察。
      这一次,警察来告诉我,我外婆昨晚逝世了。

      有过相似经历的人或许知道,能哭出来都算不上真正的悲痛。当巨大的悲恸迎面而来无处闪躲的时候,能够痛哭宣泄反而是一种奢侈。
      我懵了好一会,瞳孔失焦,过了许久才看清楚眼前的事物,视线正对上年轻警察的脸,把他看得直往陆萧身后缩。我转了下头,对上我那四叔的眼睛。大概我那时眼神煞气太大,陆萧的目光明显闪躲了一下,我看见他嘴唇动了动,像是想要分辩,但最后只看着我,什么也没说。
      我倒希望他能说些什么,不过我也知道,他说什么都没用。我和他对峙似的静默了好一会儿,最后他开口,说他要去县城,问我要不要和他们一起去。
      我说,去!
      外婆死在县医院里,死于虺蛊的反噬。我走进病房的时候,看见病床上盖着被单,布的中间凸起,勾勒出一个苗寨老婆婆的干瘪形象,空气中弥漫着腥味和臭味。我之前一门心思只想着跟着他们过来,再见外婆一面。来了,站在外婆前面,手足无措,不知道该干些什么。
      陆萧过来拉我,我甩开他的手。他的手用力按到了我的肩膀上,眼神严厉,瞪着我,带着说不出来的悒色。

      他叫我站开一点不要再往前去,我说关你屁事。
      他说你他妈的要死要活我不管,别在你外婆面前找死,让她不安息。
      我被他倒打一耙气得笑,然而到底顺着他的意思退后几步。陆萧大略是早有布置,他口诵咒诀着罡步绕着病床走了一匝,数点青芒浮现勾连,我看见惨绿色的秽气渐渐被逼迫聚拢,浮现在外婆身体上方,最后他一张符咒,捏决一引,幽蓝色的符火窜起,焚灭得一干二净。
      唯一让我有点欣慰的是,随后他做法超度我外婆亡魂的时候,用得符是螺绫子所绘。我外婆且用不着朱砂。这个苗寨的小老太婆,就算死了也不是戾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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