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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二、苗家巫蛊,中仰遗脉 ...

  •   我闪电般地抬头瞪向他,陆萧也似没料到我外婆竟然会这么跟我说,转头与我对了个正眼。大眼瞪小眼,一瞬间,彼此大略都在对方眼睛里看到一个字,艹!
      他嘴角抽抽,看了我一会儿,脸上的表情很怪异,忽然向我挤挤眼睛,嘿然笑了一声,说,哎,大侄子。
      我在外婆的催促下叫了他一声四叔。外婆咧嘴笑,说陆萧,以后娃崽麻烦你了。
      我低着头,没听见他回答的声音,大概是点了点头。
      我看见外婆咧着的嘴角渗出白色的口涎,顿时对身旁这个男人有了种小贩对城管老屋住户对拆迁队的阶级仇恨,恨不得咬下他一块肉。我对自己这个时候还能喜怒不行于色暗自佩服,心想将来老子或许能是个人物。
      我指甲用力掐着掌心,对自己说不能让外婆连走都走得不放心。
      外婆叹了口气,说,莫急,让我与伢子说会子话。外婆与我说完话,催着我出去。我走出病房,刚好看到带我过来的警官和我那个新出炉的四叔在走廊另一头站着说话。陆萧看着年纪不大,面对警察却侃侃而谈,淡定自如,有风范得很。
      他看到我出来,转头冲我笑了一下,又对警官说那我就带陆离回去了啊。那个警官看着人高马大,对他却也不知道是尊敬还是害怕,连连点头,说没问题,陆先生自便就是。
      陆萧过来想要拉我,我后退一步瞪着他。他神情带点无奈,叫我跟上他。我看了眼一直盯着我看的几个便衣,没有说话,跟在他身后,一前一后地走出医院。

      我们出医院的时候大概十点多,镇上街道已经没什么车了,只有路灯还黄黄地亮着。
      我考了一天的试,早出了一身的臭汗,我们那中学的校服出了名的大灰狼的皮,不透气,颜色灰不拉唧,脏兮兮粘乎乎地裹在身上。我看了前面那男人一眼,他显然也奔波一天了,整个人显得灰蒙蒙的,但比我精神许多。
      我往前赶了几步,说外婆告诉我了,人是她杀的,罗老三身上有我舅的怨气。他回头看了我一眼,对我的举动显得挺惊讶,又有点高兴,嗯了一声,说婆婆用的是中仰苗寨的虺蛊。
      苗疆巫蛊,虺术最毒。
      我又恨又悲,狠狠啐了一口,说那狗日的不配外婆用本命蛊。说到这里我停下脚步,忽然开口叫他:“老萧……陆萧!”
      老萧。
      我愣了一下,觉得荒唐,急忙改口,庆幸他应该听不出来。也不知道怎么一回事,这个称呼在我舌尖转了一下,就那么顺顺溜溜地甩出来了,熟稔得像是叫过无数遍一样。
      从背后看,也能看见陆萧整个人僵了一下,停在原地。我自觉有些不好意思,讪讪叫了声四叔。
      他背对着我站着,没有应声。
      我忽然不想再在这件事上纠缠下去,下定决心,直着脖子,深吸了口气,开口问道:“把我外婆害成那个样子的,是不是你?”

      外婆是不是你害的?
      我自小就跟外婆学蛊,知道外婆的手段不是普通人能轻易对付的,这个人比我大不了几岁,却让外婆变成了那副模样——我承认我怂了,这句话在肚子里回转了千百遍,说出来的语气完全不是想象中义正词严的质问,相当没有英雄气概。
      我从背后看见他仰了一下脸,依旧不说话,沉默着点点头。
      我扭头就走,走了几步觉得表现得太丢脸,回头狠狠瞪着他,说你个吊球,有多远滚多远,下次再见到你我他妈的弄死你。
      骂完我转身就跑了,七拐八弯跑过一条巷子才停下喘气,回头看了几眼,路灯下巷子里空荡荡的,没看到有人追上来。
      我觉得我该松口气,可心里就像堵了块大石头,眼睛也潮乎乎的看不清楚东西,像受了天底下最大的委屈似的。我拉着校服擦了把脸,觉得一个人大晚上站在巷子里实在不像话,手伸到口袋里捏了捏还剩下的几个零钱,呼了口气,有了主意。
      我身上的钱住宿不够,家里出了这种事,心里闷得荒,也不想去找同学家住。我的目的地是镇上的长途汽车站,大晚上的当然没有去村里的车,但车站旁边有个快餐店,24小时营业,大概能够让我凑合个一晚上,明天一早就回墩村。
      到长途车站的时候,是晚上十一点。之所以记得那么清楚,是我到那儿的时候,刚好看到快餐店隔壁一家卖酸辣粉和麻辣烫的小摊正在收摊。这家卖夜宵到十一点,十分准时。我自傍晚回到村子,没喝一口水就被警察提溜上了车,这时候早已饿得前胸贴后背。我问摊主还有没有吃的,得到肯定回答,大喜,连忙要他给烫碗酸辣粉。
      摊主是个老太太,挺慈祥,说是今天最后一碗粉,不收我的钱,坐在一边看着我狼吞虎咽,絮絮叨叨地问我伢子是不是没考好,怎地这晚也不回家?
      也许是酸辣粉辣椒放得太多,被热气一熏,我眼睛酸胀得难受,眼泪终于忍不住流了出来。

      我在快餐店里呆了一晚,第二天一早便掏出剩下的钱买了张票,搭第一班长途汽车回了墩村。到村后我先回我舅家看了一眼,铁将军把门,我舅被看管在县医院,舅妈也不在家。左右看看,倒看不见什么类似便衣的人物。我有钥匙,但没开门进去,转身径直去了我外婆住着的老宅。
      老宅门口没有人,有几个村民远远看到我回来,掉头就走开了。外婆的宅子总弥漫着一股阴气,在夏天倒很凉爽。堂屋里供着一尊三瘟娘娘的泥塑像,我在神龛前简单布置了一下,重新供上果品,拿那只供在塑像前的泥塑小鼎,把里面的香灰掏出来,从老宅门口的老槐树根部挖出一点泥,和香灰混匀,再填回去。
      我再拿一只瓷碗,碗里盛半碗刚打上来的井水,把脖子上那块老玉摘下来,小心放进去,完全浸没,最后把碗供在神龛前面。这都是外婆的吩咐,我完全不懂外婆想要做什么,只觉得玉佩浸入冰冷井水的一瞬间,我莫名身上一冷,激灵灵的就打了好几个寒战。
      我最后再按照外婆的嘱咐,默念了三遍外婆的名字,点上三炷香。
      点上香的时候,我不知为何有种不祥的预感。
      我仿佛听见了外婆在叫我。这种感觉十分玄妙,我耳畔并未听见任何响动,但便是觉得意识中有外婆的声音,正在招呼着我,十分慈蔼,如同我小时候,她粗糙的手拍着我的背,哼着歌哄我入睡的时候一样。我的意识逐渐被这声音催得有点昏沉,咬着牙摇摇脑袋想要振作精神,眼前却忽然看见青光一闪,直直没入我面前的瓷碗里。
      我的意识中轰地响了一声,直觉中似乎有什么要硬挤进我的脑袋里去。剧烈的疼痛一瞬间就攫住了我,我模糊间听见自己惨叫一声,就失去了意识。

      我又做了怪梦。
      我之所以说我从小做的是怪梦而不是单纯的噩梦,是因为虽然我意识昏沉,却潜意识里知晓这些梦都是有一定连续性和逻辑的,如同一棵树和另一颗树一样,清楚地知道它们都是一类事物。
      这一次,我感觉自己是沿着一条河往前走。
      一条河,河水很黑,我能看到河边聚集着不少奇形怪状的黑影,有些在岸边相互拥挤推搡,有些在河水中沉沉浮浮。这条河带给我一种莫名的恐惧感,下意识地想要离它远远地,但我自己的身体却全然不听使唤,机械地一步步沿着河岸游荡。
      我中途似乎醒来了一次,模模糊糊感觉到自己躺在床上。我睁开眼看到一只肥的像母鸡的大鹦鹉正停在床头上我的脑袋边,四叔陆萧也在。耳边很吵,我隐约听见有人在说“魂魄不全”,烦闷得难受,不一会又昏睡过去。
      这个梦很长。

      晚上我又醒了一次。
      外婆老宅的顶灯是那种老式的白炽灯泡,没有开关,一根电线牵着,伸手上去拧一拧就亮,要关掉的时候再拧松,原先我写作业看书的时候只嫌它暗,现在却觉得这昏黄的光也有刺眼的时候,弄得双目干涩,难受得很,然而却到底带给我一丝熟悉和心安的感觉。
      我适应了一下灯光,看清楚自己正躺在外婆的床上,身上搭着一条毛巾被。床那头有黑影挡住灯光,陆萧坐在那里。我眯着眼睛看了一会儿,才看清楚他是在刻着什么,心无旁骛,一双眼睛紧紧地盯着手中的活计,再关注不到其它,如同与这个世界隔离开来。连我醒来,盯着他看都不知道。
      陆萧的头发没有扎好,有几缕漏了出来,轻飘飘地散在肩膀上,飘荡在脸颊边。我忽然冒出个想法,很想伸手,替他把那几缕头发压到耳后去。
      我手上没有力气,不知怎的觉得有点遗憾。
      未曾想到这么快再看到他。
      过了一会,我熬不住疲惫,又睡过去了,这一次睡眠倒是出奇地平静。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二、苗家巫蛊,中仰遗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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