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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妹妹 ...

  •   那时的日子自然是艰辛的,爸爸秋季带着一车蜜蜂去北山赶荞麦花季,冬季去四川,甚至小妹的出生都没赶上,还是姨婆看不过眼来服侍月子里的妈妈。

      姨婆是奶奶的最小的妹子,人很严肃,所有的外甥侄子都怕她,姨婆那会是来看风湿关节炎严重到已经不能动的奶奶,见到即将生产的外甥媳妇一个人忙里忙外还要照顾两小孩,老人家二话没说给自己收拾了一块住的地方就留了下来。

      那时她被他堂哥打破了头,二伯刚开始还不情不愿,小声说着诅咒的话,姨婆听见后低声呵斥了几句,二伯这才带着她去了大队诊所包扎头上的伤,八几年的农村的医疗条件也就那样,伤好之后额头留了一道疤。

      小妹四个多月的时候奶奶过逝,奶奶是在过完六十岁生日没多久走的。除了爸爸没赶回来,三个姑姑,大伯二伯四叔都在,过来的亲戚们都要劝一劝低头坐天井边默然抽旱烟的爷爷。老爷子尽管知道老伴被关节炎折磨了近十年,后期更是疼的整宿不能合眼,大把吃止疼片都不管用,人走了也就不受罪了。可还是就此沉默了,直到他七十多去逝都没再提老伴一个字。

      之后老爷子就搬到村西自家地头的菜庵子住了,一间小小的泥胚瓦房,盘着一铺土炕,一个小柜子,一些旧衣服,几本书外加一杆土枪就是老爷子所有的家当。因为家在村东头离村西也远了,所以她也很少去看爷爷,印象中最深的两次都是带着妹妹去的。

      第一次是抱着妹妹去了村西头玩耍,爷爷放下手里正抱着的堂弟(四叔的大儿子),准备抱抱自己最小的孙女,谁知刚抱上,堂弟就不依不饶,揪着老爷子又咬又拧。老爷子歉意的笑笑只能作罢。

      后来放暑假时她又抱着只穿红裹肚的妹妹去了菜庵子,当时天热,爷爷那会还是抱着堂弟,看到妹妹身上起了风疹,急忙去菜地里拔了一把已经开花结籽的芫荽,又拔点菜给她,叮嘱她带回去让老妈用芫荽煮水给妹妹洗澡去风疹。回去的时候要路过村子,被四婶远远瞥见后和四叔吵了一架,四叔怕老婆的就去找爷爷。

      从那之后除非老妈做点好吃的让她端去给爷爷,此外就很少去看爷爷,尤其不去菜庵子,哪怕就在不远处玩也不会去,想必老爷子远远看着也是很无奈的,谁让他跟着四叔过的,他最后所有的家当都是四叔一家的。

      老爷子一辈子生了七个孩子,最后的时光竟是挨了不少饿。

      那天她放学回来看到桌上有几块还热乎的烫面葱花油馍,闻着很香,吃着软和筋道。因为家里的不多的白面都是做面条啥的,留下的黑面才是烙饼蒸馍的,所以就很少能尝到老妈的手艺。听弟弟说是老爷子过来了,估计是饿得很了,老妈来不及发面,就现烫了些白面做葱花油饼。

      老爷子先是去二伯家,二伯不在家,二婶直接没让老爷子进院子,让堂哥给老爷子灌了一壶凉水送了出去。后碰到弟弟,被弟弟硬拉着过来家里。

      老爷子吃了几块刚出锅的油饼就回了自己的菜庵子,剩下的几块油饼说啥硬是没带走。大概他也知道三儿子家条件不好,三个孩子估计也很少能吃到这些。

      老爷子在那年冬天走的,葬礼倒是很隆重,两个妹妹妹夫以及三个女儿女婿,都带孩子孙子过来了,更不用提四个儿子儿媳,十三个孙子孙女,还有一大群侄子侄女。那会她虚十二岁,跟爷爷没有太深感情,只是看到两个年老的姑婆坐地头哭得很伤心也不免跟着掉了一把泪。

      后来她还是听四婆说老爷子老家在蒲城,原是西北军的一排长,也曾亲历过三六年那场震惊中外的事件,至于后来怎么安家在泾河边的村子里她就不清楚了。

      已经八十多岁的四婆曾酸溜溜的说过:“人呐,没有谁一辈子都享福。你婆以前穿旗袍,行走都有勤务兵跟着抱孩子提东西,后来不一样回农村纺线织布,把自个累的六十刚过就走了。”

      四婆是汉中柳林人,家里也是小地主。据说部队从他们那儿过,大概是去剿匪,因害怕当地土匪在部队走后下山骚扰,所以他们家就将十七岁的四婆许给四爷爷,部队开拔四婆也跟着一起离开汉中老家。

      那时家里老太太看不上这贪嘴好吃的四儿媳,所以总拿大儿媳比较,本来妯娌间就不好相处,因此四婆也就连带着记恨上奶奶。奶奶因孩子太多,再加之农业社那会靠劳力凭工分吃饭,家里各方面条件自然是比不上只生了一个儿子的四婆了。四婆在儿子没娶媳妇之前就小有存款,那日子过得真的很滋润,也就有了嘲笑人的资本。

      就在那样艰难的日子里,老妈供着她和弟弟念书,就连去地里干活都带着妹妹,尤其是给返青的冬小麦除草。老妈锄草,妹妹就坐地梁子上。那会不像现在但凡有小孩行走吃喝都带全了,家里也没个瓶子什么的能带点水啥的,妹妹就揪着地里的麦苗吃,老妈说每回她锄地回来妹妹嘴巴都是一圈绿。

      冬天没啥菜下锅,有时她放学稍早一点也会去麦地里挖荠菜,妹妹要是没睡觉或老妈正忙着她也会背着妹妹一起去,也是找一片地方让妹妹坐着然后自己赶快挖荠菜。

      幸好大冬天虽说将妹妹手脸冻得通红,但好在也没啥虫子,就那样小半筐荠菜还有人趁火打劫。那是村里一个老太太,她见着了也按辈分会叫一声婶子。那老女人笑眯眯的跟她商量:“给婶婶抓把荠菜下锅,婶婶眼睛不好这会也看不清。”她想着一把也没多少,而且这会也确实天晚了,也就同意了,谁知那女人一把就将一多半拿走了,她生气却没办法。

      虽说回去后老妈没说她啥只是低声骂了那女人一句。但她一直自责自己脑子笨,不懂得拒绝……前几年回村才听说那占了人便宜还说人傻的老女人已经死了,死之前除了她三儿子家里其他人几乎都不理她,她也真的成了半瞎。去二儿子家没吃上好的便又顺口骂了孙女一句“瓜子”(我们那骂人傻瓜的话),随即被二儿媳和两个孙女给她打了一顿。有时候恶人真的还得恶人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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